罗刹女

2019-05-27 可可诗词网-佛道圣经文学 https://www.kekeshici.com

        佛法所记,则曰:昔此宝洲大铁城中,五百罗刹女之所居也。城楼之上竖二高幢,表吉凶之相,有吉事吉幢动,有凶事凶幢动。恒伺商人至宝洲者,便变为美女,持香花,奏音乐,出迎慰问,诱入铁城,乐宴欢会已,而置铁牢中,渐取食之。时赡部洲有大商主僧伽者,其子字僧伽罗,父既年老,代知家务,与五百商人入海采宝,风波飘荡,遇到宝洲。时罗刹女望吉幢动,便赍香花,鼓奏音乐,相挽迎候,诱入铁城。商主于是对罗刹女王欢娱乐会,自余商侣各相配合,弥历岁时,皆生一子。诸罗刹女情疏故人,欲幽之铁牢,更伺商侣。时僧伽罗夜感恶梦,知非吉祥,禺求归路,遇至铁牢,乃闻悲号之声,遂升高树,问曰:“谁相拘絷,而此怨伤?”曰:“尔不知耶?城中诸女并是罗刹,昔诱我曹入城娱乐,君既将至,幽牢我曹,渐允所食,今已太半,君等不久亦遭此祸。”僧伽罗曰:“当图何计,可免危难?”对曰:“我闻海滨有一天马,至诚祈请,必相济渡。”僧伽罗闻已,窃告商侣,共往海滨,专精求救。是时天马来告人曰:“尔辈各执我毛鬣,不回顾者,我济汝曹,越海免难,至赡部洲吉达乡国。”诸商人奉指告,专一无贰,执其髦鬣,天马乃腾骧云路,越济海岸,诸罗刹女忽觉夫逃,递相告语,异其所去,各携穉子凌虚往来,知诸商人将出海滨,遂相召命,飞行远访。尝未踰时,遇诸商侣,悲喜俱至,涕泪交流,各掩泣而言曰:“我惟感遇,幸会良人,室家有庆,恩爱已入,而今远弃,妻子孤遗,悠悠此心,谁其能忍?幸愿留顾,相与还城。”商人之心未肯回虑,诸罗刹女策说无功,遂纵妖媚,备行矫惑,商侣爱恋,情难堪忍,心疑去留,身皆退堕。罗刹诸女更相拜贺,与彼商人携持而去。僧伽罗者智慧深固,心无滞累,得越大海,免斯危难。时罗刹女王空还铁城,诸女谓曰:“汝无智略,为夫所弃,既寡艺能,宜勿居此。”时罗刹女王持所生子,飞至僧伽罗前,纵极媚惑,诱请令还。僧伽罗口诵神咒,手挥利剑,叱而告曰:“汝是罗刹,我乃是人,人鬼异路,非其匹合,若苦相逼,当断汝命。”罗刹女知诱惑之不遂也,凌虚而去,至僧伽罗家,谓其父僧伽曰:“我是某国王女,僧伽罗娶我为妻,生一子矣,持宝货,来还乡国,泛海遭风,舟楫漂没,惟我子母及僧伽罗,仅而获济。山川道阻,冻馁艰辛,一言忤意,遂见弃遗,詈言不逊,骂为罗刹。归则家国辽远,止则孤遗羁旅,进退无依,敢陈情事。”僧伽曰:“诚如所言,宜时即入室。”居未久,僧伽罗至。父谓之曰:“何重财宝,而轻妻子?僧伽罗曰:“此罗刹女也。”则以先事具白父母,而亲宗戚属咸事驱逐。时罗刹女遂以诉王,王欲罪僧伽罗。僧伽罗曰:“罗刹之女情多妖惑。”王以为不诚也,而情悦其淑美,谓僧伽罗曰:“必弃此女,今留後宫。”僧伽罗曰:“恐为灾祸。斯既罗刹,食唯血肉。”王不听僧伽罗之言,遂纳为妻。其後夜分,飞还宝渚,召馀五百罗刹鬼女共至王宫,以毒咒术残害宫中,凡诸人畜,食肉饮血,持其余尸,还归宝渚。旦日群臣朝集,王门闭而不开,候听久之,不闻人语。於是排其户,辟其门,相从趋进,遂至宫庭,閴其无人,惟有骸骨。群官僚佐相顾失图,悲号恸哭,莫测祸源。僧伽罗具告始末,臣庶信然,祸自招矣。於是国辅,老臣、群官、宿将,历问明德,推据崇高,咸仰僧伽罗之福智也,乃相议曰:“夫君人者,岂苟且哉?先资福智,次体明哲,非福智无以享宝位,非明哲何以理机务。僧伽罗者,斯其人矣。梦察祸机,感应天马,忠以谏主,智足谋身。历运在兹,惟新成咏。”众庶乐推,尊立为王。僧伽罗辞不获免,允执其中,恭揖群官,遂即王位。於是沿革前弊,表式贤良。乃下令曰:“吾先商侣在罗刹国,死生莫测,善恶不分,今将救难,宜整兵甲,拯危恤患,国之福也,收珍藏宝,国之利也。”於是治兵,浮海而往。时铁城上凶幢遂动,诸罗刹女观而惶怖,使纵妖媚,出迎诱诳。王素知其诈,令诸兵士口诵神咒,身奋武威。诸罗刹女蹎坠退败,或逃隐海岛,或沉溺洪流。於是毁铁城,破铁牢,救得商人,多获珍宝,招募黎庶,迁居宝洲,建都筑邑,遂有国焉。因以王名而为国号。僧伽罗者,则释迦如来本生之事也。
        
        《罗刹女》的故事见于《大唐西域记》卷十一,“僧伽罗国”中第二节“僧伽罗传说”。这个故事原为释迦如来本生故事,最早见于巴利文《本生经》中的《云马本生》,为佛教重要本生故事,广为传播。此个,在 《六度集经》卷六、《佛本行集经》卷四十九、《中阿含经》卷三十四中都有类似的故事记载,也是僧伽罗国建国的传说故事。
        僧伽罗国意为师(狮)子国,或称宝洲,宋代以后称为细兰,明译锡兰,今称斯里兰卡。玄奘西行时并未亲自到达,对该国的记述多采摭传说。
        《罗刹女》的故事,说的是在东西方海上交通贸易十分发达的宝洲 (锡兰岛)大铁城中居住着五百罗刹女,化成美女,勾引过路的商侣。囚于铁牢之中,人鬼幽婚,后遇僧伽罗不为美色所迷惑,他以正义压倒邪恶的大无畏的精神战胜了化为美女的罗刹女,救出人商人,在锡兰建立了僧伽罗国。
        “罗刹女”在佛教经典中是对那些化作美女而食人肉,吸人血的女恶鬼的称呼 。《法华玄赞》二曰:“罗刹云暴恶,亦云可畏。”《慧琳音义》二十五曰:“罗刹此云恶鬼也,食人肉,或飞空或地行,捷疾可畏也。”
        《罗刹女》的故事,首先用极简练的文笔介绍了宝洲大铁城中五百罗刹女的情况,城楼上有 “表吉凶之相” 的两府神幢。吉幢在吉事来临前晃动,向罗刹女们予告吉事即将莅临。而在凶事将要来临时,凶幢便晃动,向罗刹女们预告大难在即。幢是置于佛前的一种高出来的竿柱,以种种各色丝帛装饰。这是佛教徒做法事时独特的装饰物。《大日经疏》九曰: “梵云駄缚若,此翻为幢。梵云计都,此翻为旗,其相稍异。幢但以种种杂色丝幖帜庄严。计都相亦大同,而更加旒旗密号。”就在这吉凶两幢的指引下,罗刹女们经常化作美女,引诱路过的商人们进城,与她们寻欢作乐,事后,罗刹女们将那些沉迷在酒色之中的商人们禁锢在铁牢里,凶相狰狞地将他们一个个地吃掉。
        文中所述的人鬼婚配的幽婚故事,多源于印度的民间传说与佛经故事。在天竺沙门众护所撰,西晋竺法护所译的 《修行道地经》 里也有这样的记述。该经卷六 《地学品》 第二十五云:
        男子有妇端正,面目无瑕,以诸璎珞庄严其身,夫甚爱敬。虽有是色,然是淫鬼,非是真人,须人肉血以为饮食。有人语夫: “卿妇罗刹,血肉为食。”夫不信,人数数语方,夫心遂疑,意欲试之。夜卧佯出鼾声如眠,妇谓定眠,窃起出城,诣于冢间,夫寻逐后,见妇脱衣乃诸宝饰,却着一面,面色变恶,口出长牙,头上炎然,眼赤如火,甚为可畏。前近死人,手刳其肉,口齿食人。夫见如是,尔乃知之,非人是鬼,便急还卧于床上。妇便寻还,来趣夫床,复卧如故……。
        有竺法护的译本在前,六朝志怪小说如《异林》、《搜神记》等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印度神话故事及佛经故事的影响。唐代传奇和宋、明、清小说中有关描写人鬼幽婚的情节多受佛经故事启发和影响。如宋代佚名所著《鬼董》卷一中有这么一个故事:
        有吴生者,江南人,尝游会稽,娶一刘氏为妾。后数年吴生宰县于雁门郡,与刘氏偕之官。刘氏初以柔婉闻,凡数后,其后忽犷烈自持,不可禁,往往有逆意者,即发怒,殴其婢仆,或��其肌血,且甚而怒不可解。吴生始知刘氏悍戾,心稍外之。尝一日吴生与雁门部将数辈,猎于野,获狐兔甚多,致庖舍下,明日吴生出,刘氏即潜入庖舍,取狐兔生啖之且尽。吴生归,因问狐兔所在,而刘氏俯然不语。吴生怒,讯其婢。婢曰: “刘氏食之尽矣。”生始疑,刘氏为他怪。旬余有县吏以一鹿献吴生,命致于庭。而吴绐言将远适,既出门,即匿身潜而伺之。见刘氏散发袒肱,目眦尽裂,状貌顿异,立庭中,左手执鹿,右手拔其脾而食之。吴生大惧,仆地不能起。久之,乃召吏卒十数辈,持兵杖而入。刘氏见吴生来,尽去袖,挺然立庭,目若电光,齿如戟刀,筋骨盘蹙,肉尽青色,吏卒俱战粟不敢近。食顿,忽东向而走,其势甚疾,竟不知其所在。
        此外,清代蒲松龄著的《聊斋志异》中所记的《画皮》的故事更是一个十分典型的例子。在描写鬼化美女与人幽婚的故事中最早的是《异林》中的。在《三国志》卷十三《钟繇传》的经中亦有记载。此类故事,晋以后渐渐盛行,除《异林》外,如《搜神记》、《续搜神记》都有类似创作。唐代这类作品更盛极一时,成了每个传奇文作者顶熟习的玩意儿。在宋李昉所辑的小说集《太平广记》中,此类人鬼幽婚的故事屡出不鲜,蔚为大观。
        在《罗刹女》的故事中,无数路过宝洲大铁城的商人们,都因一时贪恋女色,而成为罗刹女们的阶下囚,被她们生吞活剥地吃掉了。而僧伽罗“夜感恶梦,知非吉祥”,在偷返归路上,受到那些早先被罗刹女囚禁的商人们的指点,借天马的力量逃出了宝洲,返回家乡。
        作者为了宣讲因贪女色而获杀身之祸的规戒,紧接着讲述了罗刹女王携子飞到僧伽罗面前,花言巧语地哄骗他,用妖媚迷惑他,企图使他回心转意。但僧伽罗早已识破罗刹女的诡计,尽管罗刹女王“纵极媚惑”,僧伽罗也不为所动,他“口诵神咒,手挥利剑,叱而告曰:‘汝是罗刹,我乃是人,人鬼异路,非其匹合,若苦相逼,当断汝命。’”僧伽罗以斩钉截铁的语言,揭穿罗刹女王的伪妄,表现了凛然不可犯的态度,终于使罗刹女王无所售其技。
        罗刹女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飞到僧伽罗家中,对僧伽罗的父亲谎称自己是一国之公主,与僧伽罗婚配并产一子,但遭到僧伽罗的遗弃。想借僧伽罗的父母的同情对僧伽罗施加压力,并将此事述及国王。国王因贪图罗刹女的美色,不加审别,不听僧伽罗的劝告,将罗刹女留在后宫,纳为妃子,以至招来全宫中人畜皆遭残害的大祸。至此,群臣百姓才相信僧伽罗的话,推举他继承王位。他继位后越海发兵,经过苦战,终于消灭了众罗刹女,救出了被幽禁的众商人。从此迁居宝城,以僧伽罗王名为国号。
        《罗刹女》的作者在描述中,每一次故事的高潮都紧紧地扣住“贪女色,而引致杀身”的佛家思想。佛教经典中的《诃欲经》中云:“女色者,世间之伽锁,凡夫恋者不能自拔。女色者,世之重患,凡夫因之至死不免。女色者,世间之哀祸,凡夫遭之无厄不至。”这正是《罗刹女》这个故事所要告诫世人的中心思想。
        这篇佛经故事充分体现了印度民间神话传说的丰富想象力,情切曲折多变,奇瑰感人。在描写僧伽罗认清罗刹女的本来面目时,他不为所感,守志不移。出语不多,但掷地有声,使罗刹女计穷无所施。叙述他受尊为国王,为搭救众商人,他亲自率兵与罗刹女恶战,体现了他拯救焚救溺,普渡众生的高尚精神,终于使正义战胜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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