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相变
三大僧祇原力坚,
六波罗蜜行周旋。
百千功德身将满,
八十随形相欲全。
未向此间来救度,
且於何处大基缘。
当时不在诸余国,
示现权居兜率天。
於是[我佛观见阎浮提众生业重,流浪难出苦源,纵欲] ……
我佛观见阎浮提众生,业鄣深重,苦海难离,欲拟下界劳笼,拔超生死。遂遣金团天子,先屈凡间,选一奇方,堪吾降质。於此之时,有何言语云云:
我今欲拟下阎浮,
汝等速须拣一国。
逼看下方诸世界,
何处堪吾托生临。
尔时金团天子,奉遣下界。历遍凡间,数选其方,并不堪世尊托质。唯迦毗卫国应堪居,却往天中具由咨说云云:
当日金团天子,
潜身来下人间。
金(今)朝菩萨降生,
福报合生何处。
遍看十六大国,
从头皆道不堪。
唯有迦毗罗城,
天子闻名第一。
社稷万年国主,
祖宗千代轮王。
我观遇去世尊,
示现皆生佛国。
看了却归天界,
随相菩萨下生。
时当七月中旬,
托荫摩耶腹内。
百千天子排空下,
同向迦毗罗国生。
是时摩耶夫人梦想有孕,月满将充。宫中烦闷而愁怨,遂伴嫔妃游后苑。睹无忧树,举手攀枝,释迦真身,从右胁诞出,当此之时,有何言语云云:
无忧树下暂攀花,
右胁生来释氏家,
五百天人随太子,
三千宫女捧摩耶。
堂前飞来鸳鸯被,
园里休登翡翠车。
产后孩童多瑞相,
明君闻奏喜无衙(涯)。
太子既生之下,感得九龙吐水,沐浴一身。举左手而指天,垂右辟(臂)而於地,东西徐步,起足莲花。凡人观此皆殊祥,遇者顾瞻之异端。当尔之时,道何言语:
九龙吐水浴身胎,
八部神光曜殿台。
希期 (奇)瑞相头中现,
菡莲花足下开。
又道:
指天天上我为尊,
指地地中最胜仁。
我生胎分今朝尽,
是降菩萨最后身。
於是大王怜爱太子,将向后宫,今遣频(嫔)妃,遂交育养。其时被诸大臣道:[大王!太子本是妖精鬼魅,请王须与弃亡。若也存立人间,必定破家灭国。]当尔之时,有何言语云云:
太子生下瑞灵颜,
诸臣猜道是妖奸。
臣请大王须除弃,
留存家国总不安。
当时文殊菩萨,密见诸臣不识是出世之仙,恐谄损伤太子。遂化作一臣,数越起超班,谨对奏言:[大王审察,莫取诸臣言教,细意再思。此是异圣奇仁,不同凡类。]当尔之时,有何言语云云:
太子相好无等伦,
降下阎浮化理民。
居家定作轮王位,
出世应为大法尊。
文殊菩萨遂问大王道:[大王若不信,南山有一阿陁仙仁(人),修行岁久,道行精专。屈请将来,令交瞻相,大王便悉,此事。]云云:
南山有一阿斯仙,
修行岁久道行专。
颜貌已过经千载,
早登五道相人间。
瞻看国内呼第一,
世上无比共齐肩。
屈请将来令交相,
臣此今朝不虚然。
既见菩萨语了,大王感取见(而)言,来日屈请仙人,侵晨便至,门守(首)邀请上殿,对说因由。大王有夫人产生,乃出奇祥太子,生下便语,口称为尊,天上人间,独我无胜。固(故)请仙哲,占相斯人。仙师见太子出来,流泪满目,手拭眼泪,口赞希嗟。当尔之时,道何言语:
大王屈请圣仙才,
侵晨便到门守(首)来。
广排绮席花敷殿,
共王祗(揖)上基阶。
启口申说夫人孕,
生下太子大奇哉。
仙人忽见泪盈目,
呼(吁)嗟伤叹手显腮。
仙人既召之后,却向大王道:[太子是出世之尊,不是凡人之数。大王今若不信,城南有一泥神,置世已来,人皆视验。王疑太子魍魅,但出亲验神前。的是鬼类妖精,其神化为凝血,若不是精奸之类,只合不动不变。]於尔之时,有何言语:
城南一摩(醯)神,
见说寻常多操嗔。
世上或行诈伪事,
就前定验现其真。
大王但将此太子,
绕见必今始知闻。
若是祯祥於本主,
的定妖邪化为尘。
大王明日,广排天仗,远出城南,将百万之精兵,并太子亦随驾幸。行至神庙五里以来,泥神被北方天王唱(喝)一声,虽是泥神,一步一倒,直至大王马前,礼拜乞罪。佛子
咄咄泥堪土像身,
空将昧语诳时人。
从此大王怀抱子,
便是牟尼大世尊。
又道:
因何不起出门迎,
礼拜求哀乞罪轻。
舍却多生邪见行,
从兹免作鬼神形。
大王道:[圣者寻常多操恶,今日拜礼甚人?]泥神道:[不是礼拜大王,礼拜大王太子。何故?太子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项背圆光,紫摩(磨)金色。在家作转轮王位,出家定登佛身,所以礼拜。]
大王见说上事,即便归宫,处分彩女频(嫔)妃,伴换太子,恒在左右,不离终朝。太子年登拾玖,恋着五欲。天帝释道:[太子此来下界,救度众生,何故纵意自恣,贪着五欲。]太子悟得此事,当便心回其时二月一日,太子在於宫中,欲往巡历四门,游玩花木。遂遣宫监及诸从人,一齐相随,同往观看。天帝释知太子游观四门,各化一身,於此四门,令交太子,悟其生死。才出东门之外,陌上忽逢一人,行步匆匆,极甚忙切。太子见之,遂遣车匿迎前问之:[公是何人,行步匆速?]其人道:[家中新妇有难,拾月将充,苦痛逼身,所以匆速。]太子又问:[生者只是一人,人间总有?]其人道:[一例如状。]
我家有子在临胎,
千般痛苦诞婴孩。
父子匆忙重发愿,
只愿平善不逢灾。
太子遂闻生者,忧切转加,便疑(拟)还宫,又作一偈,叹道:
太子闻孩子诞生来,
方知世事实苦哉。
生下人身不长久,
日月流速递相催。
太子作偈已了,即便归宫,迷闷忧烦,极甚不悦。大王见太子愁忧不乐,更添百般细乐,万种音声,今遣宫内,为欢太子,太子都不人耳,再处分车匿,来晨被於朱鬃白马,却往南门观看。是时太子车驾,及诸侍从员寮,才出南门,忽尔行次,不逢别事,见一老人,发白如霜,鬓毛似雪,眉中有千重碎皱,项上有百道麄(粗)筋,双目则珠泪长垂,两手乃窂(牢)扶柱杖,看人不识,共语无言,缓行慢行,粗(粗)喘细喘。太子见已,即便惊忙,当尔之时,道何方语:
策杖低腰是何人,
面无光色鬓如银。
为复世人无二种,
为复老者只一身。
太子见已,莫辨圣凡,今遣车匿问之,此者是何人也?车匿奉命,直见才翁,[是何人,在此而立?]数次叫问,都没言挨,推筑(催促)再三,方始回答。老人道:[吾今桑榆已逼,钟漏将穷。眼暗都不识人,耳聋不闻音响。十步之内,九步长嘘。寿限将临,此名为老。殿下既问,然说实情。]当尔之时,有何言语:
鸡皮鹤发身憔悴,
耳聋眼暗不能行。
此老都来不将去,
必定留傅与后生。
太子遂遣车匿,却往重问再三,寮(寡)人道:[太子恒在宫园,不知世间之事,为复人总衰老,为复只是一人,请不惜情,仔细分雪(说)。]车匿蒙使,趋骤直见老翁,具说所问根原,直申太子情恳。老翁蒙攉笑呵呵,说道:[我辈凡夫,高下共同一体空,不是吾之衰老,转转便到后生。虽然殿上尊高,老相亦问,复如是。既蒙来问,具说原由。]於此之时,有何言语:
眼暗都缘不弁色,
耳聋高语不闻声。
欲行三里二里时,
虽是四回五回歇。
太子闻言情绪悲,
少年全得没多时。
必若老来何处避,
愿恋荣华也是痴。
太子作偈已了,更积愁忧,叹息长嘘,泪珠流滴,当便回驾,却人宫闺。父王闻太子还宫,遂遣大臣存问。今晨殿下,散闷闲游,驾幸南门,见何景像。太子蒙问,具答上情,改变颜容,都无人色。大臣走出,申奏王知,今晨太子散烦,愁忧更加转极。大王闻奏,怨噎连胸,遂遣彩女嫔妃,相劝伴换。太子无心欢悦,有意愁忧,台眼不看,两眉莫展。来日遣被朱综(鬃)白马,即往西门巡行。忽见一人,四体极甚赢劣,形容瘦损,喘息不安。两面人扶,千般疼痛,兼有药枕,在於头边,百味饮食将来,一般都不向口。太子遂遣车匿问之:[君是何人?]其人答曰: “[我是病儿。]太子又问:[何名病儿?]其人道:[人生世间,地水火风,成其四大。一大不调,百一病起,此名病儿。]又问:[病者唯公一个,为复尽皆如然?]病儿道:[殿下禄重官高,病患亦复如是。]老人被问,具已咨闻。当尔之时,道何言语:
拔剑平四海,
横戈敌万夫。
一朝床枕上,
起卧要人扶。
太子闻道病来侵,
万般愁苦转萦心。
贵贱都来同幻化,
何须多要积珠金。
太子作偈已了,即便归宫,颜色忙祥,愁忧不止。大王闻太子还宫,遣宫人遂换(唤)太子:[吾从养汝,只是怀愁。昨日游观西门,见於何物?]太子奏大王曰: [昨日游玩,不见别物,见一病儿,形骇(骸)羸瘦。遂遣车匿,所问病者,只是一人?他道世间病患之时,不谏(拣)贵贱。闻此言语,实积忧愁。谨咨大王,何必怪责。]大王遂遣太子,来日却往巡游。至於北门,忽见一人,归於逝路。四支全具,九孔□□,卧在荒郊,腿胀坏烂。六亲号叫,九族哀啼,散发拔(披)头,浑塠自扑。遂遣车匿往问,问云:[此是何人?]丧主具说实,言道:[此是死事。][即公一个死?世间亦复如然?]丧主道:[王侯凡庶一般,死相亦无二种。] 当尔之时,有何言语:
国王之位大尊高,
煞鬼临终无处逃。
死相来侵皆若此,
还漂苦海浪滔滔。
太子闻死转愁眉,
再三怨恨实可悲。
直饶万乘君王位,
势长风促得多少时。
太子吟咏已了,更乃愁忧,嗟叹我辈凡夫,如何克得此事。闷心数四,忧苦再三,即便还宫,都无喜色。父王闻太子入内,亲唤至於面前,遂乃出於善言,亲自观免(劝勉):[若说世间恩爱,不遇父子情深,细论世间上恩情,莫若亲生男女。皆是宿生缘业,今世托我胎中,且作国王大臣,此合不愁天地。自经数日,都无欢颜,解闷巡游,转加忧恼。百鸟尚为子屈,何况我辈君王。若是孝顺之男,直申心中所愿。财物库藏,任意般将,不管与谁,进(尽)任破用。]既奉父王劝免(勉),原来不称情怀,愁聚两眉,泪流双眼。父王劝谏太子不得,无计思量,当尔之时:
朕缘一国作人王,
富贵凌天极豪强。
比望我子受快乐,
因何愁苦转悲伤。
庶莫高贵逞英豪,
人生再会大难逢。
生老病死相煎逼,
积财千万总成空。
太子来日,遂遣车匿,被於朱综(猪鬃)往出城门。在於路上,观看之次,忽见一人,削发染衣,徐行缓步。太子忽见,即遣车匿问之:[君是何人,在此游玩?]此人答曰:[我是师僧。]太子却问:[何名师僧?]此人答曰:[诸漏已尽,烦恼顿除。饭在盂中,衣生架上。舍割世间恩爱,唯求佛果䔶。不恋烦宣,精勤大教,此名师僧。]太子闻已,欢喜非常,下马虔恭於一心,合掌礼拜於三宝。便问:[和尚,是谁之弟子?]和尚答曰:[我是三教大师、四生慈父、为人天之道首、作苦海之舟船、释迦牟尼如来,是我之师父。]和尚蒙问,具答实情。当尔之时:
和尚既蒙太子问,
实情并乃具说知。
若说我之本师父,
便是如来大牟尼。
和尚吟偈已了,太子却问:[如何修行,证得此身?]和尚道:[精勤行道,忍苦捍劳,救济众生,坚持戒学,乃获此身。]太子闻之,即便生欢。当尔之时,道何言语:
太子见已便欢忻,
顿捨烦恼断贪嗔。
无上菩提成佛事,
决定修行证此身。
尔时太子,悟身之而非久,了幻体之无常。其夜子时,感天人而唱道。唤云:[太子,修行时至,何得端然。]太子忽从睡觉,报言空中:[如此唤呼,是何人也?]即时空中报曰:[我是金团天子,遣助太子修行。正是去时,何劳懈怠。]太子答云:[我大王令五百宫监,守伴三时,不离终朝,如何去得。]天人答言:[我交一瞌睡神下界,今百人尽皆昏沉,即便相随,有何不得。]言之已了,宫人并总睡着,只留车匿醒悟,备得朱骏(猪鬃)白马,牵来直近阶前。感四天王以捧马蹄,攒一队而腾空发。时当二月,日在八晨,离迦毗之罗城,赴雪山而苦行。云云:
楼头才打三更鼓,
寺里初声半夜钟。
一似门徒弹指顷,
须臾便到雪山中。
太子既离皇阙,已赴雪山。顾险岭之嵯峨,望奇峰之岑峻。乃见千年石盖,万岁松萝,前圣经行之纵(踪),后佛修因之地。云云:
当时坚意誓心贞,
顾岭嵯峨不畏惊。
南北东西行七步,
问阿那(那)盘陁石最平。
太子座己,专注修行。辞妄想以攀缘,绝埃尘而舍割。遣於车匿,却返王城,未去之间,车匿愁切,跪申太子,固诉陈言:[奉旨回而不辛(幸),虑王妃之勿信。空将白马,由恐狐疑。车匿鄙词,难为的实]。云云:
太子夜半出来时,
宫人美女不觉知。
今日空回白马去,
大王亦(一)见便生疑。
是时太子,语於车匿,付属再三,将头冠以献父王,牵白马而却还本厩。朱衣丽服,脱卸收封,回付宫人,以为信物。车匿承旨,不惮艰辛,引马登程,奉归本国。即感白马下跪,满目而滴泪成池,万树千花,失光严之秀色,含蹄缓步,徐下山来。当尔之时,道何言语:
行行行来下青山,
马叫人悲惨别颜。
千树夜花光灿烂,
一溪流水绿潺潺。
心忧到被君王问,
暗地思量奏对言。
亦人城来人总喜,
问太子如今在阿那边。
太子自别车匿之后,上高岭之喦龛,立弘愿以坚贞,求菩提之至切,人於禅室,定意安祥,食一麦而为齐,养四大之幻体。芦穿透膝,顶鹊为巢。断有漏之凡疑,誓无边之上德。精专圣道,不起邪尘,独住山间,唯祈净行。云云:
自别车匿住雪山,
苦行殷勤志道专。
日食一麻或一麦,
鹊散巢窠顶上安。
太子一从守道,行满六年。常腊月八日之时,下山於熙连河沐浴。为久专恳行,身力全无,唯残骨筋,体尤困顿。河中洗濯,浣腻洁清,既欲出来,不能攀岸。感文殊而垂手,接臂虚空,承我佛於河滩,达於彼岸。遂逢吉祥长者,铺香草以殷勤,紫磨严身,金黄备体。云云:
六年苦行志殷勤,
四智俱圆感觉身。
下向熙连河沐浴,
上登草座劝黎民。
紫金满覆於其体,
白毫光相素如银。
文殊长者设愿厚,
供养如来大世尊。
我如来既登草座,观心未圆,忽逢姊妹二人,一时迎前拜礼,口称名号,是阿难陁。田中牧牛,常游野陌,每将乳粥,供养树神。偶见世尊,回特献俸。又感四天王掌钵,来奉於前,并四钵纳一盂中,可集三斗六升。三斗者降其毒,六升者,则六波罗蜜因是也。既备功圆,便能至圣。遂往金刚座上,独称三界之尊,鹫岭峰前,化诱十方情识。降天摩(魔)而战摄(慑),伏外道以魂惊。显正摧邪,归从释教。云云:
自登草座睹难陁,
回将乳粥献释迦。
四王掌钵除三毒,
功圆净行六波罗。
金刚座中严灵相,
鹫岭峰前定天魔。
八十随形皆愿备,
三十二相现娑婆。
况说如来八相,三秋未尽根原,略以标名,开题示目。今具日光西下,座久迎时。盈场并是英奇仁,阖郡皆怀云(云怀)雅操。众中俊哲,艺晓千端,忽滞淹藏,后无一出。伏望府主允从,则是光扬佛日,恩矣恩矣。
《八相变》,作者佚名。敦煌遗书藏有三种写本:云字二四号,卷背题有“八相变”三字,因以命题;乃字九一号、潜字八十号,均为残卷。整理本见 《敦煌变文汇录》、《敦煌变文集》。
《八相变》是演绎《佛本行集经》记载的八相成道的故事。按释家所称八相成道,盖为: 一、从兜率天下,二、托胎,三、出身,四、出家,五、降魔,六、成道、七、转法轮、八、入涅槃(见 《大乘起信论》)。《八相变》依次讲唱以上八个过程,只是详略有异、繁简不同,显示出小说家的笔法。变文的开头还有一段类似后代 “入话” 的文字。主要以慈力王将身布施五夜叉、歌利王割截身体、尸毗王割股救鸠鸽、月光王施头千遍,宝烛王剜身燃灯供佛、萨埵王子舍身饲虎、悉达太子布施修行等故事,说明只有经过舍身舍命,种种苦行,才能功成果满,方成佛位,权居兜率天的道理。然后以 “我佛观见阎浮提众生业重,流浪难出苦源,纵欲……”句,过渡到本文所要讲述的八相成道故事。这段开头还与讲经文前使用的押座文相似,同样可以起到镇慑听众、安静四座的作用。
这篇变文铺陈的佛成道的过程,如果依次而写,势必陷入呆板涩的境地,变成干巴巴的说教,然而变文作者则宋取截然不同的文学表现手法,在情节安排、环境描写、人物刻画、心理分析等方面,显示出宗教文学向世俗文学转变的特点,使其文学趣味更浓一些,以便更能达到张扬佛法的目的。
就创作方法而言,作者首先加强变文情节结构的跌宕多变,以炫人眼目的瑰丽色彩和具体生动的细节描写,把看似独立的八相成道故事,融合为一幅幅饶有情趣的动人画卷。其特点主要表现在作者善于运用详略分明的艺术手法,描述各不相同的变相过程。比如太子出家赴雪山修道以后,作者只用少量篇幅加以概括性的叙写,甚至通过两段唱词就可以包罗降魔、成道、转法轮、入涅槃的经过。如云:
六年苦行志殷勤,四智俱圆感觉深。
下向熙连河沐浴,上登草座劝黎民。
紫金满覆于其体,白毫光相素如银。
文殊长者设愿厚,供养如来大世尊。
自登草座睹难院,回向乳粥献释迦。
四王掌钵除三毒,功圆净行六波罗。
金刚座中严灵相,鹫岭峰前定天魔。
八十随形皆愿备,三十二相现娑婆。
这里使用的是凝练跳跃式的表现手法,有时只用一句“鹫岭峰前定天魔”,就可以表述一个降魔过程。但是,作者描述佛出家的变相时,则以饱酣的笔墨设下太子巡行四门,分别目睹世间王侯凡庶一一难逃的生老病死等四种形相,以此引起太子的忧愁和烦恼,在师僧 “割舍世间恩爱, 唯求佛杲菩提” 的劝说下,终于得到天人相助,飞赴雪山学道修行,这是全篇的重点,也是变文所要表达的劝世化俗、持戒修道的关键所在,故而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的讲唱,以取得强烈的艺术效果。
这篇变文为避开单调平直的叙述写法,有时还灵活地穿插一些生动的细节描写,利用娓娓动听的小故事掀起一个个波澜,使作品更具有生活气息。在太子以灵异的身分降生世间以后,引起诸大臣的议论:“太子本是妖精鬼魅,请王速须与弃亡。若也存立人间,必定破家灭国。”这场不识“出世之仙”的轩然大波如何平复下去呢?作者极富巧思地安排下阿斯陀仙人的“占相”,与摩醯神的证验,写得颇为精采,趣味横生。阿斯陀仙人蒙召以后,当即告诉大王“太子是出世之尊”,如若不信,还可请城南摩醯神来“就前定验现其真”。方法亦很简便:“的是鬼类妖精,其神化为凝血;若不是精奸之类,只合不动不变。”果不出所料,该神虽是泥堪土像身,却一步一倒,直至大王马前,礼拜乞罪,所拜的并不是大王,而是太子“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项背圆光,紫磨金色。在家作转轮王位,出家定旆佛身”。从而消除大王的忧虑和臣下的猜疑,不过,这种验证显然是骗人的鬼话,纯系怪诞不经之谈。但是,作为一种文学化的表现手法,它在作品里还是为故事的情节发展生色不少。从另一方面来看,这里的情节安排,同释氏文字一样,都是为了给宗教宣传找某些空幻的论据,借以迷惑人们的视线。
作者为了展现佛陀变文超越时空的虚幻画面,大胆运用璀璨瑰丽的想象和光怪陆离的艺术夸张,充分施展宗教文学富有浪漫色彩的创作方法,使虚无缥渺的“彼岸世界”得以艺术的再现,以便吸引更多的善男信女。这篇作品的浪漫化手法主要集中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其一为“异相迭现。”作者铺陈太子诞生前后的奇异景象是那样的神秘莫测,太子托生之时,是摩耶夫人“梦想有孕,月满将充”;诞生之日,是“从右胁诞出”;既生之下,则出现“九龙吐水,沐浴一身。举左手而指天,垂右臂而于地。东西徐步,起是莲花。”至于描述太子出家前后更别有一番情景,写出家:“一似门徒弹指顷,须臾便到雪山中。”说成佛:“感文殊而垂手,接臂虚空,承我佛于河滩,达于彼岸。”这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佛的变现把人们带入一个奇妙的境界,充分显示佛陀变文的想象力是何等的丰富。
其二为“神人相助”。也就是说每当矛盾冲突发展到不可调和之际,往往利用骤然出现的神天相助,使之化难为易,这是宗教文学常常使用的方法之一,在本篇里也有突出的表现。比如当诸臣猜疑太子为“妖奸”,要求大王除弃之时,文殊菩萨“遂化作一臣”,越班启奏,为之开脱,当太子恋着“五欲”,又是帝释唤醒太子:“何故纵意自恣?”而当太子出家修行之际,则有金团天子“遣助太子修行”,“交一瞌睡神下界”,使时时伴守之五百宫监尽皆昏沉;太子乘上白马之后,又“感得四天王以捧马蹄,攒一队而腾空发”。像这样随心所欲地驱遣文字,瞬息之间消除矛盾冲突的浪漫化手法,为后代说唱文学和小说创作的发展开避了新的蹊径,这也是值得称道的地方。
另外,作者的叙事过程有时还会出现一些简单的重复,甚至连同语句也有基本相似的情况,这是佛陀变文弘扬佛法,宣传教义时利用反复讲唱而造成的结果。比如太子巡游四门,依次见到生老病死及其回到宫中忧愁苦闷的描写方法,不外是这样一个框框:太子(或者骑马或有车驾)来到某门,忽逢一人,令车匿前去探问,太子再问是否“人间总有”?得到“一例如然”的答复后,太子忧愁不乐,然后是大王的关怀探问,翌日再游。其间虽然可以看出作者力图避免重复之嫌,尽量把生老病死的形象写得判然有别,但是由于佛陀变文一时未能摆脱宗教讲经套式的影响,难免出现上述的雷同,这也是不可避免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