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典》

        叙利亚国王安提阿哥·伊皮法纽领兵横渡幼发拉底河,穿越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抵达波斯境内。波斯有一座城,名叫埃利麦斯。城里有一座庙宇,极其富丽堂皇。庙里有一座宝库,宝库里收藏着四样稀世珍宝——金盾、金盔、金甲和宝刀,乃是希腊帝国第一代统治者马其顿国王腓力之子亚历山大遗留之物,价值连城。安提阿哥王很想夺来据为己有。于是他便挥军攻城。出乎意料的是,此城防守甚严,绝难攻取。原来这是一座富豪之城,广有金银,兵精粮足。城里人早已获悉他的罪恶企图,调集大批兵力与国王对抗。他们拿起武器,迎头痛击安提阿哥四世,打得他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在巨大的挫折中,他只好撤兵返回巴比伦。
        当他途经伊克巴他拿的时候,方才听说尼迦挪和提摩太军队惨败的消息。怎么处处碰壁?他感到非常恼火,决定向犹太人发泄他的愤怒。于是他命令战车驭手不要停车,直扑耶路撒冷。他咆哮着:
        “我要把耶路撒冷变成犹太人的坟场!”
        这句话刚一出口,万物之主便给了他无形的但却是致命的一击。他患了严重的绞肠痧。当时这是一种无可救药的绝症。但这并不能使他放弃自己的骄傲,与此相反,他变得更加狂妄了。他嘴里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威胁着犹太人。
        “快,”他命令驭手,“把战车开得快些,再快些!”
        驭手甩响鞭,策马飞奔,砰的一声,把国王颠出了战车,把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颠得生疼。不可一世的狂傲使他认为,他具有超人的力量,足以令高山低头,令大海息波。不料他一个跟头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不得不被人抬上了担架。从此病入膏肓,他的眼睛上爬满了虫子,臭味难闻,几乎把全军都薰倒了。谁也不能靠近身边抬他走了。
        在极度的沮丧与疼痛之中,安提阿哥终于明白过来,他叹息道:
        “对呀,所有的人都得服从上帝。开初我曾反躬自问,为什么这些烦恼的巨澜不断地冲击着我呢?自从我登基以来,我一向是以宽厚仁慈待我臣民的呀,难道我不是一代明君吗?可是后来我想起来了,我曾一度想把耶路撒冷夷为平地,把那座圣城化为犹太人的坟场。然而现在我宣布,它是一座自由的城市。原先我计划把犹太人斩尽杀绝,把他们的尸体丢给野兽和鸟儿吃,因为我觉得他们根本不值得埋葬。然而现在我决定,给他们以同样的照顾,就像雅典市民所享受的那样。我曾一度将圣殿抢劫一空,掠走了里面的圣器。然而现在我要使它充满珍贵的礼物和比先前更加美好的器具,我要从自己的财源中支付祭品的费用。除此以外,我本人要成为一个犹太人,走遍天涯海角,赞美上帝的大能。”
        安提阿哥王在绝望中,无法解脱自己的痛苦,便给犹太人写了下面这封信:
        “安提阿哥致犹太人,我最优秀的臣民。为你们的身体健康和繁荣昌盛致以热情的问候和良好的祝愿!我以十分欣慰的心情回忆起你们曾经给予我的尊重和善意。
        “在我从波斯回国的路上,我得了暴病。因此我想,最好开始执行一些旨在为举国臣民谋幸福的计划。我并没有放弃痊愈的希望,实际上,我对自己的康复充满信心。
        “不过我回想起,每当我父王出征在外的时候,他总是指定一位继承人。其目的在于以备万一发生什么不测事件时,他的臣民能有所依托。因此我曾经指定了我的儿子安提阿哥五世继承我的王位。现在我要特别提醒你们,记住我对你们无论从个人还是从国家角度所做过的好事,你们要继续以良好的意愿来待我和我的儿子。我相信,他会以公正和仁慈来对待你们,就像我过去一贯所做的那样。”
        然后安提阿哥·伊皮法纽将自己最忠实的谋士腓力召到跟前,任命他掌管全帝国。叙利亚国王将自己的王冠、朝服和戒玺交给他,授给他全权教育王子安提阿哥五世并将其抚养成人继承王位。
        就这样,这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王,昏君安提阿哥,在绝望的深渊里死在异国的土地上。他的尸体由腓力护送回国。
        国王驾崩的消息一经传出,当朝监国的大叙利亚总督吕西亚立刻辅佐年轻的安提阿哥五世继承了他父亲的王位。
        
        《暴君安提阿哥之死》是《圣经》中上帝警诫惩罚恶人的故事之一。它的核心思想似乎与中国的俗语“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很相似,但从宗教精神与文化方面看,却又不止于此,具有更丰富的内涵。
        叙利亚国王、暴君安提阿哥四世统治期间,企图使以色列人希腊化,屡次派兵进犯路耶撒冷,禁止割礼、禁止讲授圣经,并将耶路撒冷圣殿改建为希腊神庙,树立希腊宙斯神像,大肆摧残犹太教徒。他的暴行,在《经师就义》、《母子殉教》等故事中已有描述,本篇故事说的是他在自己生命的最后阶段的疯狂表现以及遭到的报应。
        安提阿哥征战波斯不是由于宗教原因,而是垂涎财富——为了把亚历山大价值连城的金盾、金盔、金甲、宝刀据为己有,这表现了他的贪婪。然而,他的罪恶企图没有得逞,他遭到了埃利麦斯守城军民的迎头痛击,打得他丢盔弃甲、狼狈不堪,这表现了他的无能。撤兵返回巴比伦的途中,他又听说尼迦挪和提摩太军队进攻耶路撒冷惨败的消息,于是恼羞成怒,决定把怒火转嫁发泄到犹太人身上,要把耶路撒冷变为犹太人的坟场,这表现了他失去理智的疯狂。可以看出,这位暴君不仅贪婪无能,而且还蛮横无理、嗜杀成性。
        犹太教认为,信仰上帝,遵守上帝律法的人永远强而有力。例如大卫由于坚定地忠实于上帝,被立为国王,并且得到其子孙后代永远作王的许诺。反之,与上帝作战的人,必将灭亡。以色列人是上帝的选民,异教徒与他们作战,就等于与上帝作战,于是,骄傲的暴君受到了万物之主致命的一击,得了绝症。然而,这位暴君不可一世的狂妄是出乎一般人的想象的,即使得了不治之症,即使给颠出了战车,他还是觉得自己可以征服世界,可谓 “不见棺材不落泪”。于是万物之主又给了他一个跟头,他再也爬不起来了。这位暴君尽管有不可一世的狂傲,但他终究敌不过万能的上帝,逃避不了躯体腐朽,灵魂永入地狱的命运。
        故事没有让安提阿哥顽固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位昏君在濒临死亡之际终于明白: 烦恼的巨澜不断地冲击自己是因为自己以上帝为敌,没有善待上帝的子民。他甚至表达了成为犹太教徒的愿望。在绝望中,他给犹太人写了一封信,称犹太人为最优秀的臣民,向他们致以热情的问候和良好的祝愿,表明自己希望执行一些为举国臣民谋幸福的计划。这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最好写照了。这种思想上的巨大转折,进一步表明了上帝的万能: 不仅能惩罚恶人,而且能最终感化恶人。然而,一切为时已晚,他最终死在异国土地上。
        故事通过对昏君安提阿哥的行为、语言、心理活动细致入微的描写,一个昏庸、贪婪、蛮横、无能而狂妄的昏君,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读者面前。他的语言虽然不多,却充分表现了他的性格,如 “我要把耶路撒冷变成犹太人的坟场!” 故事并不是平铺直叙地对昏君的行为加以叙述,而是从外部到内心,剥茧抽丝,把昏君由狂傲到绝望的全过程栩栩如生地表现出来。特别是那段心理描写,为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性格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文中的书信,以第一人称的方式,为主人公进行自我解剖,忏悔自己的行为,有了最合适的表现舞台。
        除了人物心理描写细腻传神之外,语言用词贴切、准确生动也是本文的突出特点,加上文笔灵活腾挪自如,使全文增添了不少生气,例如: “咆哮、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等词用在国王身上,精当而传神;“令高山低头、令大海息波”的幻想表明了国王的狂傲;“把犹太人斩尽杀绝,把他们的尸体丢给野兽和鸟儿吃”暴露了国王的残暴。这些形象生动的词汇和语言在故事中俯拾皆是,增强了文章的表现力。
        在结构上,通篇故事从入侵波斯到最后安排后事,连续事件顺接自然,环环相扣,结构谨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