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宝玉续《南华经》外篇(黛玉)》
《 题宝玉续《南华经》外篇(黛玉)》无端弄笔是何人,剿袭南华庄子文(2)。
无端弄笔是何人,剿袭南华庄子文(2)。
不悔自己无见识,却将丑语怪他人(3)。
【注释】
(1) 《南华经》:即《庄子》。庄子,名周,战国时哲学家,继承和发展了老子的思想,其思想包含朴素辩证法因素。如认为一切事物都有正反两面的对立(“有无相生”),并看到对立面的相互转化,但忽视了转化的必要条件,也没有看到事物在矛盾变化中的上升发展,只看成是“循环往复”。《庄子》,也称《南华经》,为庄子及后学者著。《汉书·艺文志》著录《庄子》五十二篇,现存三十三篇,一般认为其中的七篇为庄子著,称“内篇”,其余为庄子的门人及后学者著,称“外篇”。《庄子》文章汪洋恣肆,多采用寓言故事形式,在哲学、文学上都有很高的欣赏和研究价值。第十九回、二十一回中,袭人、湘云规劝宝玉改掉“不长进的毛病儿”,连黛玉也有所责怪,宝玉很受委屈,这晚读《南华经》外篇,有感于庄子的“无为自化”论,非常赞同“绝圣弃智”、轻统治者重民的思想,赞同“塞其兑,闭其门”,通过虚静冥想来直觉万物,达到自我完善、逍遥自在的境界,而想起闺阁中竟存在“以德治人”的现象,有感而发,于是便续了一篇短文。第二天早饭后,黛玉过来看到该短文,知道宝玉误解了她,又好气又好笑,便也顺手拿起笔,在短文旁边续了一首七绝。
(2) “无端”二句:无端,没来由,无缘无故。剿袭,抄袭。
(3) “不悔”二句:无见识,指宝玉拿《庄子》文章牵强附会,无端责怪人。丑语,即丑话,指粗陋、粗鄙的话,不中听的话。他人,黛玉自指。
【译文】
这个无缘无故耍弄秃笔的是什么人呀?抄袭庄子的《南华经》文。这个人不悔悟自己没有见识,倒用粗陋的话来牵强附会责怪冤枉别人。
【鉴赏】
宝玉夜读《南华经》外篇,对照“袭人现象”有感而发续短文,他的叛逆性格初次昭彰
宝玉甘心做封建社会的叛逆者、贾府的“逆子贰臣”,他蔑视仕途经济,根本无意接过父亲贾政的衣钵而光宗耀祖,这是得到红学界一致公认的。《红楼梦》第二十一回,宝玉续《南华经》外篇,他的这种叛逆性格在读者面前初次昭彰。
袭人是丫鬟当中的一个不平常人物,她要不是丫鬟,是个小姐,无疑在她身上闪烁着像宝钗一样的“停机德”光彩;而且她还具有巧妙地施展“停机德”的本领,第十九回写到袭人对宝玉“用柔情以警之”,显示她多么有水平、有计谋。她如果是小姐身份有文化,在封建社会妇女的德才方面,大观园中的众多女子无人能及,即便是过来人王夫人、王熙凤等也根本不能望其项背。她见宝玉“无晓夜和姊妹厮混”,就想改造他。她算到“若直劝他,料不能改”,于是看准了宝玉的致命“穴道”点去,果然灵验奏效。她吃准宝玉对她有情有义,决舍不得她离开身边,于是就说自己的母兄要把她赎回去,编出一大串理由,让宝玉听了十分信以为真;看看火候已到,她就顺势向宝玉“提出三件事来,你果然依了,那就是真心留我了,刀搁在脖子上,我也是不出去了”。宝玉说“只要你们守着我”,“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的”,嘴上一个劲儿地说“改了”,三件事全部答应了下来。
宝玉就是这样一个人:身边的姊妹们、丫鬟们一个也舍不得她们离开,但劝他走上“正道”之类的话是听不进的,甚至听不得的。他是在矛盾心情中答应袭人的规劝的,其实是敷衍应付,决不是真心要改,从此走上“正道”,因而答应之后心里很不痛快。哪知道第二天黛玉看到他腮帮上有指甲血印,也“柔情以警之”,稍后宝钗跑来也“柔情以警之”。确切地说,宝钗是教训加嘲讽:那晚在元妃省亲诗会上,宝钗提醒他引用“绿蜡”典故时,以教训的口吻说,“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已忘了不成”;今天听说他胡编典故与黛玉打趣嬉戏,又一次嘲讽他:该用典故的时候偏偏忘了,汗都急出来了,这会子偏又有记性了。而后的几天里,又有小丫鬟翠缕说他“还是这个毛病儿,多早晚才改呢”,湘云教训他“不长进的毛病儿,多早才改”。袭人知他“凭人怎么劝,都是耳边风”,对宝玉爱理不理,没有好声气。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日晚饭洗漱后,宝玉“自己闷闷的,只不过拿书解闷”,也不使唤袭人她们。宝玉看的是《南华经》,看到外篇中的一篇,“意气洋洋,趁着酒兴”续了一篇短文。
这篇外篇的内容是批评圣人的德治,文中主张“绝圣弃智”,让天下百姓自我完善,以达到“无为自化”,天下太平、百姓逍遥自在的境界。宝玉有感而发续了一篇短文,说闺阁之中竟存在以德治人的现象,所谓的劝、劝、劝,简直就是在挖掘深坑,让人陷进去;续文又指名道姓地说宝钗、黛玉、袭人、麝月等小姐、丫鬟在以德劝人的同时,不但使自己丧失了天性美,还使被劝的人觉得她们没有了纯真的爱情、友情。第二天早上黛玉过来,见宝玉不在房中,随手翻看案上之书,可巧翻到了《庄子》及宝玉的续文,知道宝玉误解了她,又好气又好笑,于是“不禁也提笔续了一绝”。题诗中,黛玉批评宝玉两点:一是抄袭《庄子》文借题发挥牵强附会;二是不分青红皂白责怪别人。黛玉批评得对。《庄子》文批评的是圣人以德治天下,袭人等人的劝说是针对他一个人,不过是要他改掉坏习惯,认真读书上进,二者毕竟不同。再者袭人等劝说的出发点、目的是不同的。黛玉劝他不过是要他注意点影响,以防“别人看见了,又当作奇怪事新鲜话儿去学舌讨好儿,吹到舅舅耳朵,大家又该不得心净了”,这哪里有一丁点儿要用德来治他?而且自己正是出于纯真的情分才这样“劝”的。所以,黛玉看了宝玉的续文“又气又笑”,在题诗中批评他不分青红皂白,“却将丑语怪他人”——“他人”,分明是黛玉自指。
宝玉续《庄子》文不是偶然的,他向来认为,除了“明明德”外就没有一部好书了。宋代朱熹《大学章句》解说“明德”是指人的天赋本然的善性,“明明德”即显明这种善性。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向往、追求、实践“明明德”人生,特别瞧不起热衷于功名利禄的“禄蠹”,但在那样一个崇尚读书做官、功名利禄的封建社会里,特别是在正统官宦地主大家族家庭中,现实就会与他格格不入。于是他认定“天地间灵淑之气,只钟于女子”,女子是水做的,是最干净的,因而他只钟于女子,喜欢跟她们“厮混”,只有跟她们“厮混”在一起,自己也就觉得干净了。但不想这些女子竟也少了“灵淑之气”,也用“德”来“治”他,尤其是袭人唠叨不断,宝钗是教训加嘲讽,吃不透的是林妹妹为什么也“咂着嘴儿说道:‘你又干这些事了。干也罢了,必定还要带出幌子来……’”宝玉一时气不过,未加仔细分辨,加上书呆子气,于是读了庄子《南华经》外篇后,一时心血来潮续了一篇短文,不想在黛玉面前出了洋相。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篇续文是宝玉的叛逆性格初次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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