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龚自珍诗《咏史》

2019-09-13 可可诗词网-古代诗文名篇 https://www.kekeshici.com

诗歌·龚自珍诗《咏史》

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避席畏闻文字狱,箸书都为稻粱谋。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据四部丛刊本《定庵文集补》,下同)

龚自珍(1792—1841),字璱人,号定庵,浙江省仁和(今杭州)人。历举人、进士,官至礼部主事。他是中国近代史上极有影响的思想家、文学家,是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启蒙先驱。龚自珍自幼聪慧,少年时即读《说文解字》,考订古今官制,研究金石文字。其后学问愈博,凡经籍百家无不精通。面对清王朝政治上的腐败和帝国主义的侵略,以及广大人民的痛苦,他无法再去潜心研究古籍,终于拿起锋利的笔投向腐朽的封建社会。20多岁时,他曾经作《明良论》及《乙丙之际箸议》等文,抨击清朝政治的黑暗和官僚的贪婪无耻,提出要破格录用人才,挽救垂危局势。29岁时,又作《东南罢番舶议》和《西域置行省议》,主张加强东南海防和开发西北边疆。对废科举、禁鸦片、除苛礼、平均财富、破除迷信等,他也提出了革新的主张。可惜他虽有改革宏愿和经世才略,终不为朝廷重视,一生卑官潦倒,无从施展抱负。然而他那墨光四射的诗文,却激励了当时许多爱国之士,开了清代士大夫议论时政的风气;也击中清王朝的痛处,受到顽固派的打击和排挤。道光十九年(1839),龚自珍遭到诬陷迫害,被迫辞官南归。途中,他回顾平生抱负、阅历、交游,以及所见所闻,感时伤怀,陆续写成三百余首诗,编集成《己亥杂诗》。

龚自珍议事论文,笔锋犀利,每多真知灼见。晚清一些维新人物,如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以及南社诗人,无不直接或间接受到他的影响。梁启超曾经说读龚自珍诗文“若受电然”,可见他笔力之惊人。他的诗歌更是异彩独放,对后世的影响尤其深远。

《咏史》一诗,是道光五年(1825)冬作者客居昆山时所作。诗中揭露了当时的黑暗政治,痛斥那些盘踞高位操纵权势的“名流”们的卑劣行径,抨击清政府对知识分子残酷镇压的高压政策,而对那些趋炎附势、醉心于功名利禄的士人则表示愤慨与痛心。

首两句写绮丽繁华的东南地区,那些依附权贵、沽名钓誉的所谓“名流”,为争名夺利而互相勾结利用,又互相排挤打击,因此到处结下重重恩怨。东南十五州泛指江、浙一带富庶地区。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次两句通过写那些“名流”所控制的权势反映统治阶级的腐败黑暗。那些大盐商、大官僚的帮闲门客、无行文人操纵全局大计,窃据高位要职。诗中虽未具体揭示他们祸国殃民的罪恶,也没有描写老百姓遭受欺压的苦难,但整个社会被这样一批狐群狗党所统治,读者不难想见这绮丽繁华的金粉世界实际上是怎样的乌烟瘴气! 第三联避席畏闻文字狱,箸书都为稻粱谋。反映士人在文字狱高压政策下的处境和苟安态度。诗中既表现了作者对清政府利用文字狱镇压士人的残酷手段的愤恨,也对那些置国家人民于不顾,只图个人生计、醉心功名的士人表示慨叹,因此引出结尾两句,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借田横的故事告诫士人不要轻信清政府的怀柔政策。田横,齐人,自立为齐王。刘邦称帝,田横率五百余人逃入海岛,刘邦派人招降说:“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田横与二门客往洛阳,但又认为向刘邦称臣可耻,便在距洛阳三十里处自刎而死,其属下人闻讯也都自杀。这两句意思是: 田横的五百壮士哪里去了?他们如果归顺了汉朝,难道会真的个个都被封为列侯?作者借这一历史故事,揭露了清王朝对士人采取的思想钳制和笼络政策的欺骗性。清代学者程秉钊忆龚自珍诗云:“一虫独警谁同觉,万马无声病养痈”,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诗人当时的处境和写这首诗的深刻意义及其悲愤心情。

朱杰勤《龚定庵研究》中曾说:“此惜曾宾谷中丞之罢官也。忠州李芋仙言曾官盐政时,有孝廉某谒之,冀五百金,不得,某恚,授之以诗曰:‘破格用人明主事,暮年行乐老臣心。’上句谓其谄和珅得进,下句谓其日事荒宴。言官以此诗上闻,曾遂得罪永废。”(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100页),《龚定庵年谱》中也有类似说法(见《龚自珍全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610页)。此事是否确实,无从考查,但从诗本身来看,说这是为了曾宾谷罢官而作,恐怕未必。但此事触发了他写作的动机倒是可能的。类似这样黑暗的情形在当时是普遍的,这对生长在东南地区、又少有“缆辔澄清”之志、深怀爱国忧民之情的诗人来说,是熟悉而又难以忍受的。龚定庵有不少诗都反映了他对这种时势的愤慨,但他同样也受到文字狱的压抑,使他不能直抒胸臆。他曾多次戒诗,甚至想“不须文字传言语,玉想琼思过一生”,将无穷悲愤都埋在心底算了。但他毕竟是个有强烈爱国心和正义感的人,即使有杀头危险,他也压不住心头怒火。为了避免遭受文字狱的厄运,有时也不得不采用“东云露一鳞,西云露一爪”的策略,或假托寓言,或借古讽今,使人感到扑朔迷离、晦涩难懂。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可以透过文字的“烟幕”了解这位近代诗人不甘同流合污、不愿屈服于权势的高尚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