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骚
帝高阳之苗裔兮〔2〕,朕皇考曰伯庸〔3〕。摄提贞于孟陬兮〔4〕,惟庚寅吾以降〔5〕。
皇览揆余初度兮〔6〕,肇锡余以嘉名〔7〕。名余曰正则兮〔8〕,字余曰灵均〔9〕。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10〕,又重之以修能〔11〕。扈江离与辟芷兮〔12〕,纫秋兰以为佩〔13〕。
汩余若将不及兮〔14〕,恐年岁之不吾与〔15〕。朝搴阰之木兰兮〔16〕,夕揽洲之宿莽〔17〕。
日月忽其不淹兮〔18〕,春与秋其代序〔19〕。惟草木之零落兮〔20〕,恐美人之迟暮〔21〕。
不抚壮而弃秽兮〔22〕,何不改乎此度〔23〕?乘骐骥以驰骋兮〔24〕,来吾道夫先路〔25〕!
昔三后之纯粹兮〔26〕,固众芳之所在〔57〕。杂申椒与菌桂兮〔28〕,岂维纫夫蕙茝〔29〕 ?
彼尧舜之耿介兮〔30〕,既遵道而得路〔31〕。何桀纣之猖披兮〔32〕,夫唯捷径以窘步〔33〕 ?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34〕,路幽昧以险隘〔35〕。岂余身之惮殃兮〔36〕,恐皇舆之败绩〔37〕。
忽奔走以先后兮〔38〕,及前王之踵武〔39〕。荃不察余之中情兮〔40〕,反信谗而齌怒〔41〕。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42〕,忍而不能舍也〔43〕!指九天以为正兮〔44〕,夫唯灵修之故也〔45〕!
初既与余成言兮〔46〕,后悔遁而有他〔47〕。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48〕。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49〕,又树蕙之百亩〔50〕。畦留夷与揭车兮〔51〕,杂杜衡与芳芷〔52〕。
冀枝叶之峻茂兮〔53〕,愿俟时乎吾将刈〔54〕。虽萎绝其亦何伤兮〔55〕,哀众芳之芜秽〔56〕!
众皆竞进以贪婪兮〔57〕,凭不厌乎求索〔58〕。羌内恕己以量人兮〔59〕,各兴心而嫉妒〔60〕!
忽驰骛以追逐兮〔61〕,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将至兮〔62〕,恐修名之不立〔63〕。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64〕。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65〕,长顑颔以何伤〔66〕!
揽木根以结茝兮〔67〕,贯薜荔之落蕊〔68〕。矫菌桂以纫蕙兮〔69〕,索胡绳之〔70〕。
謇吾法夫前修兮〔71〕,非世俗之所服〔72〕。虽不周于今之人兮〔73〕,愿依彭咸之遗则〔74〕。
长太息以掩涕兮〔75〕,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羁兮〔76〕,謇朝谇而夕替〔77〕。
既替余以蕙纕兮〔78〕,又申之以揽茝〔79〕。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怨灵修之浩荡兮〔80〕,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娥眉兮〔81〕,谣诼谓余以善淫〔82〕。
固时俗之工巧兮〔83〕,偭规矩而改错〔84〕。背绳墨以追曲兮〔85〕,竞周容以为度〔86〕。
忳郁邑余侘傺兮〔87〕,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宁溘死以流亡兮〔88〕,余不忍为此态也!
鸷鸟之不群兮〔89〕,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90〕,夫孰异道而相安〔91〕?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92〕。伏清白以死直兮〔93〕,固前圣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94〕,延伫乎吾将反〔95〕。回朕车以复路兮〔96〕,及行迷之未远〔97〕。
步余马于兰皋兮〔98〕,驰椒丘且焉止息〔99〕。进不入以离尤兮〔100〕,退将复修吾初服〔101〕。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102〕,长余佩之陆离〔103〕。芳与泽其杂糅兮〔104〕,唯昭质其犹未亏〔105〕。
忽反顾以游目兮〔106〕,将往观乎四荒〔107〕。佩缤纷其繁饰兮〔108〕,芳菲菲其弥章〔109〕。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110〕,岂余心之可惩〔111〕!
女媭之婵媛兮〔112〕,申申其詈予〔113〕。曰“婞直以亡身兮〔114〕,终然妖乎羽之野〔115〕。
汝何博謇而好修兮〔116〕,纷独有此姱节〔117〕? 薋菉葹以盈室兮〔118〕,判独离而不服〔119〕。
众不可户说兮〔120〕,孰云察余之中情〔121〕?世并举而好朋兮〔122〕,夫何茕独而不予听〔123〕? ”
依前圣以节中兮〔124〕,喟凭心而历兹〔125〕。济沅湘以南征兮〔126〕,就重华而陈辞〔127〕。
启九辩与九歌兮〔128〕,夏康娱以自纵〔129〕。不顾难以图后兮〔130〕,五子用夫家巷〔131〕。
羿淫游以佚畋兮〔132〕,又好射夫封狐〔133〕。固乱流其鲜终兮〔134〕,浞又贪夫厥家〔135〕。
浇身被服强圉兮〔136〕,纵欲而不忍〔137〕。日康娱而自忘兮〔138〕,厥首用夫颠陨〔139〕。
夏桀之常违兮〔140〕,乃遂焉而逢殃〔141〕。后辛之菹醢兮〔142〕,殷宗用而不长〔143〕。
汤禹俨而祗敬兮〔144〕,周论道而莫差〔145〕。举贤而授能兮〔146〕,循绳墨而不颇〔147〕。
皇天无私阿兮〔148〕,览民德焉错辅〔149〕。夫维圣哲以茂行兮〔150〕,苟得用此下土〔151〕。
瞻前而顾后兮〔152〕,相观民之计极〔153〕。夫孰非义而可用兮〔154〕,孰非善而可服〔155〕?
阽余身而危死兮〔156〕,览余初其犹未悔〔157〕。不量凿而正枘兮〔158〕,固前修以菹醢〔159〕。”
曾歔欷余郁邑兮〔160〕,哀朕时之不当。揽茹蕙以掩涕兮〔161〕,沾余襟之浪浪〔162〕。
跪敷衽以陈辞兮〔163〕,耿吾既得此中正〔164〕。驷玉虬以乘鷖兮〔165〕,溘埃风余上征〔166〕。
朝发轫于苍梧兮〔167〕,夕余至乎县圃〔168〕。欲少留此灵琐兮〔169〕,日忽忽其将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170〕,望崦嵫而勿迫〔171〕。路曼曼其修远兮〔172〕,吾将上下而求索。
饮余马于咸池兮〔173〕,总余辔乎扶桑〔174〕。折若木以拂日兮〔175〕,聊逍遥以相羊〔176〕。
前望舒使先驱兮〔177〕,后飞廉使奔属〔178〕。鸾皇为余先戒兮〔179〕,雷师告余以未具〔180〕。
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飘风屯其相离兮〔181〕,帅云霓而来御〔182〕。
纷总总其离合兮〔183〕,斑陆离其上下〔184〕。吾令帝阍开关兮〔185〕,倚阊阖而望予〔186〕。
时暖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187〕。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朝吾将济于白水兮〔188〕,登阆风而绁马〔189〕。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190〕。
溘吾游此春宫兮〔191〕,折琼枝以继佩〔192〕。及荣华之未落兮〔193〕,相下女之可诒〔194〕。
吾令丰隆乘云兮〔195〕,求宓妃之所在〔196〕。解佩纕以结言兮〔197〕,吾令蹇修以为理〔198〕。
纷总总其离合兮〔199〕,忽纬其难迁〔200〕。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于洧盘〔201〕。
保厥美以骄傲兮〔202〕,日康娱以淫游〔203〕。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204〕。
览相观于四极兮〔205〕,周流乎天余乃下〔206〕。望瑶台之偃蹇兮〔207〕,见有娀之佚女〔208〕。
吾令鸩为媒兮〔209〕,鸩告余以不好。雄鸠之鸣逝兮〔210〕,余犹恶其佻巧〔211〕。
心犹豫而狐疑兮〔212〕,欲自适而不可。凤皇之受诒兮〔213〕,恐高辛之先我〔214〕。
欲远集而无所止兮〔215〕,聊浮游以逍遥〔216〕。及少康之未家兮〔217〕,留有虞之二姚〔218〕。
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219〕。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
闺中既以邃远兮〔220〕,哲王又不寤〔221〕。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222〕!
索藑茅以筳兮〔223〕,命灵氛为余占之〔224〕。曰“两美其必合兮〔225〕,孰信修而慕之〔226〕!
思九州之博大兮,岂唯是其有女?”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227〕。
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世幽昧以眩曜兮〔228〕,孰云察余之善恶?
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户服艾以盈要兮〔229〕,谓幽兰其不可佩。
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230〕,岂珵美之能当〔231〕?苏粪壤以充帏兮〔232〕,谓申椒其不芳!”
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巫咸将夕降兮〔233〕,怀椒糈而要之〔234〕。
百神翳其备降兮〔235〕,九疑缤其并迎〔236〕。皇剡剡其扬灵兮〔237〕,告余以吉故〔238〕。
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239〕。汤禹严而求合兮〔240〕;挚咎繇而能调〔241〕。
苟中情其好修兮〔242〕,又何必用夫行媒〔243〕。说操筑于傅岩兮〔244〕,武丁用而不疑〔245〕。
吕望之鼓刀兮〔246〕,遭周文而得举〔247〕。宁戚之讴歌兮〔248〕,齐桓闻以该辅〔249〕。
及年岁之未晏兮〔250〕,时亦犹其未央〔251〕。恐鹈之先鸣兮〔252〕,使夫百草为之不芳。”
何琼佩之偃蹇兮〔253〕,众薆然而蔽之〔254〕。惟此党人之不谅兮〔255〕,恐嫉妒而折之。
时缤纷其变异兮,又何可以淹留?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256〕!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257〕?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
余以兰为可恃兮〔258〕,羌无实而容长〔259〕。委厥美以从俗兮〔260〕,苟得列乎众芳〔261〕。
椒专佞以慢慆兮〔262〕,樧又欲充夫佩帏〔263〕。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264〕!
固时俗之流从兮〔265〕,又孰能无变化?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
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266〕。芳菲菲其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沫〔267〕。
和调度以自娱兮〔268〕,聊浮游而求女。及余饰之方壮兮〔269〕,周流观乎上下。
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吾将行〔270〕。折琼枝以为羞兮〔271〕,精琼爢以为〔272〕 。
为余驾飞龙兮〔273〕,杂瑶象以为车〔274〕。何离心之可同兮〔275〕,吾将远逝以自疏〔276〕。
邅吾道夫昆仑兮〔277〕,路修远以周流〔278〕。扬云霓之晻蔼兮〔279〕,鸣玉鸾之啾啾〔280〕。
朝发轫于天津兮〔281〕,夕余至乎西极〔282〕。凤皇翼其承旂兮〔283〕,高翱翔之翼翼〔284〕。
忽吾行此流沙兮〔285〕,遵赤水而容与〔286〕。麾蛟龙使梁津兮〔287〕,诏西皇使涉予〔288〕。
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289〕。路不周以左转兮〔290〕,指西海以为期〔291〕。
屯余车其千乘兮〔292〕,齐玉轪而并驰〔293〕。驾八龙之婉婉兮〔294〕,载云旗之委蛇〔295〕。
抑志而弥节兮〔296〕,神高驰之邈邈〔297〕。奏九歌而舞韶兮〔298〕,聊假日以媮乐〔299〕。
陟升皇之赫戏兮〔300〕,忽临睨夫旧乡〔301〕。仆夫悲余马怀兮〔302〕,蜷局顾而不行〔303〕。
乱曰〔304〕: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305〕,又何怀乎故都〔306〕!即莫足与为美政兮〔307〕,吾将以彭咸之所居〔308〕。
〔1〕《离骚》是屈原的长篇政治抒情诗。屈原(前353—前283年;一说约前340—约前278年),名平,楚怀王时为左徒,主张联合山东六国以抗秦,以美政统一全国。曾受命草拟宪令,进行政治改革,受到反动贵族的嫉恨与诬陷,因而去左徒之职,楚怀王也疏远了他。怀王十八年,当楚国在外交上遭受惨重失败的情况下,他又被派往齐国恢复齐楚邦交。在敌国离间和国内政敌的排挤下,楚怀王二十四年屈原被放汉北,任掌梦之职,掌管云梦泽的山林泽薮和君王大臣的狩猎事宜,在那里创作了《离骚》、《天问》、《惜诵》、《抽思》、《思美人》、《招魂》等。怀王二十八年被召回。次年怀王入秦国被扣留,顷襄王继位,放屈原于江南之野。他飘泊在沅湘一带,创作了《涉江》、《哀郢》、《怀沙》和《九歌》。顷襄王十六年,秦、楚之君又在楚故都鄢郢相会,屈原遂投汩罗江而死。《离骚》原文,今人分段,互有出入,本选读本取四句一节式,形式整齐,也合韵律。所选《楚辞》各篇,据《文选》本,朱熹《楚辞集注》本、洪兴祖《楚辞补注》本参校。
〔2〕帝:史前称部落联盟的首领为帝。高阳:高阳氏,楚人远祖祝融,即吴回。苗裔:远末子孙。
〔3〕朕(zhen):第一人称代词。秦代以前尊卑都可用,以后为皇帝专用。皇考:太祖(始封君)。叶梦得《石林燕语》:“父没称皇考于《礼》本无见。《王制》言天子五庙,曰考庙、王考庙、皇考庙、显考庙、祖考庙。则皇考者,曾祖之称也。”屈原为楚贵族,不同于天子,乃以皇考为太祖。王闿运《楚辞释》:“皇考,大夫祖庙之名,即太祖也。伯庸,屈氏受姓之祖。”伯庸:西周末年楚君熊渠长子,被封为句亶王,在庸以北甲水边上。“句”、“甲”、“屈”双声,甲氏即屈氏,见于《庄子·庚桑楚》(参见《屈原与他的时代》)。
〔4〕摄提:摄提格的省称。战国秦汉时用岁星(即木星)纪年。岁星绕日一周将近十二年。古人将周天黄道划分为十二等分,用恒星二十八宿来定位,有十二个名称,即星纪、玄枵等,称作十二宫或十二次。以寅、卯、辰、巳等十二地支与之相应。岁星进入星纪宫的一年,称作“太岁在寅”。这一年是寅年,叫摄提格。贞:正,当。孟陬(zou):夏历正月。与十二地支相配属寅月。
〔5〕庚寅:庚寅之日。《史记·楚世家》:“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楚人先祖出自祝融吴回,故吴回始为祝融之庚寅日所生之子,人们认为异乎寻常。降:降生。
〔6〕皇:皇考。览:察看,视。揆:测度。初度:初生时的样子。《白虎通义》引《礼服传》:“子生三月,则父名之于祖庙。”又《史记·日者列传》记楚人司马季主语:“产子,必先占吉凶,后乃有之。”则楚贵族是子生三月之后由父亲抱至祖庙中,通过卦兆,根据先祖的旨意取名。
〔7〕肇(zhao):借作“兆”。卦兆。刘向《九叹·离世》:“兆出名曰正则兮,卦发字曰灵均。”言先祖的神灵通过卦兆赐给他美好的名字。
〔8〕名:同下“字”都用为动词,取名,取字。王逸注:“正,平也。则,法也。”又下文“指九天以为正兮”,王逸注:“正,平也。”“上指九天,告语神明,使平正之。”又《九歌·少司命》“荪独宜兮为民正”,王逸注:“宜为万民之平正也。”则“平”、“正”同义,连用则为评判、主持正义之义。“则”为法度、法则之义。“正则”包含着“平”的意思,为屈平在诗中的化名。
〔9〕灵均:屈原的字“原”在诗中的化名。《文选》李周翰注:“灵,善也。均亦名也。言父观我初生时日法度,能正法则,善平理,故思善应而名之,以表其德。”《周礼·大司马》:“大司马之职,掌见邦国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国,均守平则,以安邦国。”屈原的名字,反映了家族对他的期望。
〔10〕纷:多,盛。内美:内在的美。
〔11〕重(chong):加上。修能:优异的才能。
〔12〕扈(hu):披。王逸注:“楚人名披曰扈。”江离:即将蓠,大叶芎䓖。因产于春秋时江国(今河南息县以西)之地者最优,故名。辟:系结。为“絣”字之借。
〔13〕纫:联结。《方言》:“续,楚谓之纫。”秋兰:即兰草,秋末开淡紫色小花,香气更浓。佩:身上佩带的饰物,故人一般以玉为之。因南方多虫瘴,楚人也有带香草的习俗。
〔14〕汩(yu):水流急的样子。这里比喻时间过得很快。《方言》:“汩,疾行也,南楚之外曰汩。”不及:赶不上。
〔15〕与:等待。不吾与:不等待我。
〔16〕搴(qian):摘。阰(pi):山名,山在楚南。木兰:一种乔木,大者高五六丈,涉冬不凋,身如青杨,有白纹,叶如桂而厚大,花如莲花,有香味。
〔17〕榄:采。宿莽:冬生草。王逸注:“草冬生不死者,楚人名曰宿莽。”〔18〕忽:倏忽,快的样子。淹:停留。
〔19〕代序:代谢,更迭,交替。指季节变化,终始循环。
〔20〕惟:思,念。零落:凋谢,落下。
〔21〕美人:王逸注:“谓怀王也。”吕延济、洪兴祖、朱熹、蒋骥等均以为是指君。迟暮:指年岁老大,到晚暮之年。
〔22〕抚:持。“抚壮”即趁着盛壮之年。秽:指恶德。
〔23〕度:态度。
〔24〕骐骥:骏马。此处比喻国君的权力与威势。
〔25〕来:表呼唤、号召的语气。道:“导”字之借。先路:前路。
〔26〕三后:即三王、楚三王。西周末年熊渠所封句亶王、鄂王、越章王。当时为楚国第一次空前发展时期。纯粹:精神纯洁精粹。
〔27〕固:本来。众芳:比喻群贤。刘向《九叹·愍命》:“昔皇考之嘉志兮,喜登能而亮贤。情纯洁而罔秽兮,姿盛质而无愆。”正可作为《离骚》此几句的注脚。
〔28〕申椒:申地所产的椒。菌桂:肉桂。一种常绿乔木,高可数丈。夏季开小花绿黄色,有香气,药用可以强壮、矫臭、矫味。皮可用为香料、调料。其皮干则圆卷如筒,故称“菌桂”或“筒桂”。字或作“箘”。“菌”、“箘”均由囷”孳乳而来,有圆的意思。
〔29〕维:通“唯”,仅,只。蕙:蕙草,古代也叫薰草。豆科草本植物,叶如麻。两两相对,气如蘼芜,至香。药用可以止疠。茝(zhi):即白芷。
〔30〕彼:指三后。耿介:专一而有节度,守正不阿。
〔31〕道:治国之道。先秦时楚人著作《鬻子》云:“发政施令为天下福者谓之道。”
〔32〕猖披:也作“昌披”,放纵妄行的样子。这一句是斥问楚王为什么要像桀、纣那样放纵妄行,贪图捷径,而招致祸乱。
〔33〕唯:只是,一味地。捷径:斜出的步道,捷路。
〔34〕惟:想,想起。党人:朋党,小集团,结党营私者。
〔35〕幽昧:昏暗。险隘:危险而狭窄。
〔36〕惮(dan):害怕。
〔37〕皇舆(yu):国君所乘之车。这里代指国家。败绩:颠覆倾败。
〔38〕忽:即“忽忽”,快、匆忙的样子。以:而。先后:用作动词,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
〔39〕及:赶上。前王:前代君王。此处承上指楚三王。踵:脚跟。武:足迹。“踵武”此处指步伐。
〔40〕荃:与“荪”为古今字。洪兴祖《楚辞补注》云:“‘荃’与‘荪’同。”朱熹《楚辞集注》引一本作“荪”。荪即溪荪,俗称石菖蒲,有香味,可以杀虫。
〔41〕齌(ji)怒:暴怒。
〔42〕謇(jian)謇:楚辞中也作“蹇蹇”,或单字作‘謇’、‘蹇’。正直敢言的样子。为楚方言,与“骾直”的“骾”为一音之转。
〔43〕“忍而”句:打算忍住不说,但总是丢不开。
〔44〕九天:高天。古人以为天有九重。正:“证”字之借。
〔45〕灵修:楚人对君王的美称,这里指楚怀王。此下原有“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二句。今本及唐写本《文选》、钱杲之《离骚集传》皆无此二句。按:此二句是《九章·抽思》“曰黄昏以为期。羌中道而回畔兮”二句窜简阑入,而改“回畔”为“改路”。然《离骚》皆四句为一节,此二句不成一节,语意又与上下不相属,则窜入之痕迹十分明显。
〔46〕初:当初。成言:彼此约定。此指楚怀王十年任命屈原为左徒,联络五国伐秦,后又命屈原草拟宪令进行变法事。
〔47〕悔遁:后悔而改变心意。他:别的。此指他心,别的想法。
〔48〕数(shuo):屡次。化:变化。
〔49〕滋:栽种。畹(wan):三十亩(据《说文》)。
〔50〕树:栽。
〔51〕畦:田垄。此处用为动词,指垄种。留夷:即芍药。揭车:一种香草,一名䒗舆。高数尺,白花。作药用,微寒无毒,主霍乱,辟恶气,煎水淋之,可以去树上的虫蠹。熏衣也可以防蠹。
〔52〕杂:夹杂,此指穿插种植,套种。杜衡:马兜铃科常绿草本植物,又名杜葵、马蹄香等。芳芷:白芷。
〔53〕冀:希望。峻茂:舒展茂盛。
〔54〕俟(si):等待。俟时:指等到成长之后。
〔55〕萎绝:黄落,枯萎断折而坠落。
〔56〕芜秽:与杂草混同而荒秽。
〔57〕众:一般人,庸人。《庄子·天地》:“垂衣裳,设采色,动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谓道谀;与夫人之为徒,通是非,而不自谓众人,愚之至也。”又《荀子·修身》:“狭隘偏小,则廓之以广大;卑湿重迟贪利,则抗之以高志;庸众、驽、散,则劫之以师友……”以上“众”、“众人”都是平庸的意思。以往均看作今“众人”之义,误。
〔58〕凭:满。王逸注:“楚人谓满曰凭。”求索:此处指对人民的搜刮勒索。
〔59〕羌:楚人语词,表反诘,同于“何为”、“何乃”。恕己以量人:根据自己的思想来推测别人。《贾子 ·道术》:“以己量人谓之恕。”
〔60〕兴心:生心。
〔61〕忽:忽忽,快的样子。驰骛(wu):本指马乱跑,此处喻奔走钻营。
〔62〕冉冉:渐渐,同“荏苒”。
〔63〕修名:美名。
〔64〕餐:食(动词)。落英:落花。
〔65〕苟:假如。信:确实。姱(kua):美。练要:精诚专一。
〔66〕顑颔(kan han):食不饱而面黄肌瘦的样子。
〔67〕揽:采。木根:兰槐之根。《荀子·劝学》:“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
〔68〕贯:穿过,串上。薜荔(bi li):桑科常绿灌木,蔓生,叶卵形,又名木莲。先秦时也作药用。
〔69〕矫:使之直,即“矫枉”、“矫正”的“矫”。《说文》:“矫,揉箭箝也。”本意指使箭杆变直,这里是指使弯曲的菌桂枝条变直,然后将蕙草挽结在上面。
〔70〕索:搓成绳。胡绳:蔓状植物,著地之处生细根,如线相结,故又名结缕。:此字有二读,一读(li),作“系”解;一读(xi),束发的帛。此处形容用胡绳搓成的绳子上带着花叶。
〔71〕謇:刚直不阿的样子。前修:前代贤人。
〔72〕服:佩,用。
〔73〕周:合。
〔74〕彭咸:王逸《楚辞章句》曰:“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谭介甫《屈赋新编》考订,彭咸是殷时巫彭、巫咸两个贤人。
〔75〕太息:叹息。掩涕:拭泪。
〔76〕虽:借作“唯”。修姱:美好。羁(ji ji):自我约束,行不苟且。
〔77〕谇(sui):骤谏、激谏。
〔78〕蕙纕(xiang):纕蕙之倒文,言佩带香蕙。
〔79〕申:重,加上。
〔80〕浩荡:志意放纵的样子。
〔81〕娥眉:如蚕蛾的触角一样细长而好看的眉。用以代指女子的美貌。
〔82〕谣诼(zhuo):谮毁。
〔83〕固:本来。工:善于。工巧:善于投机取巧。
〔84〕偭(mian):违背。规:画圆的工具。矩:画方的工具。这里用规矩比喻法度和政治、道德的准则。错:措施,设置。
〔85〕绳墨:木工用墨斗打的线。此处用以比喻法制。
〔86〕竞:争先恐后地。周容:指求合与取悦于人的柔媚表情。度:法则。此处指生活的准则。
〔87〕忳(tun):忧懑烦乱之义。郁邑:心情抑郁不伸的样子。侘傺(chachi):茫然失神的样子。
〔88〕宁:宁肯。溘(ke):忽然,很快地。
〔89〕鸷鸟:性专一的鸟,即雎鸠。旧以为雎鸠雄雌情挚而有别。屈原以鸷鸟自喻,表现了坚持真理、恪守正道的情操。
〔90〕圜:同“圆”。周:相合。
〔91〕道:指思想意识、政治主张。
〔92〕尤:过错。忍尤:忍受着加给自己的罪名。攘诟:招致来各种的侮辱。“攘”的本义是取。诟:耻辱。
〔93〕伏:此处为保持、持守之义。
〔94〕相:看。察:细心地看,看得仔细、清楚。
〔95〕延伫:延,久久地;伫,久立等待,又翘足而望。延伫,在这里有远望踌躇之意。反:同“返”。
〔96〕回:此处为使动用法,使车调转。
〔97〕及:趁着。行迷:迷路,走错路。
〔98〕步:徐行。皋:水湾处。
〔99〕椒丘:长满椒树的山丘。且:将要。焉:于之,指在椒丘之上。
〔100〕进不入:争取返回朝廷,未能成功。离:通“罹”,遭到。
〔101〕复修:重整。初服:当初的服装。
〔102〕高:用为动词,加高。岌岌:高的样子。
〔103〕长:用为动词,加长。佩:佩饰。陆离:此处为长的样子。
〔104〕泽:光泽。杂糅:混合。
〔105〕昭质:纯洁光明的品质。亏:减损。
〔106〕忽:忽然。反顾:回顾。游目:纵目四望。
〔107〕四荒:四方荒远之地。
〔108〕佩:佩带(动词)。其:结构助词,作用同于“之”。繁饰:繁盛的饰物。
〔109〕芳菲菲:等于说“香喷喷”。弥:更。章:通“彰”,明显、突出。
〔110〕体解:支解(也作“肢解”),古代一种酷刑。吴起变法,“卒支解”;商鞅变法,后遭车裂(亦属支解)。屈原此处是暗以吴起、商鞅等改革家自喻。
〔111〕惩:受打击而有所戒。
〔112〕女媭(xu):屈原姊。婵媛(chan yuan):情绪激动而喘息的样子。也写作“啴咺”、“掸援”。
〔113〕申申:重复地,絮絮叨叨地。詈(li) :骂,斥责。
〔114〕鮌(gun):同“鲧”,禹的父亲,尧之臣。在南方神话传说中,鲧是一个刚直不阿、为人民利益可以不顾个人安危的人物(参见《天问》、《山海经 ·海内经》)。婞直:刚直。亡:一本作“忘”。应作“忘”。忘身:不顾自身的安危。
〔115〕终然:终于,结果。殀:同“夭”,早死,非正常死亡。
〔116〕博謇:处处直言。
〔117〕纷:多。姱节:“节”为“饰”字形误(繁体轮廓极相近)。姱饰:美好的佩饰。
〔118〕(ci) :聚积。菉(lu):草名,即王刍,也叫荩草,俗名菉蓐草。葹(shi):枲耳,也叫卷耳,又叫地葵。菉、葹皆为恶草,喻谗佞的小人。
〔119〕判:分别、区别。独离,特出而与众不同。
〔120〕众:众人,指一般人而言。户说:一户户地去劝说,使人们普遍理解。〔121〕云:语助词。余:我们。
〔122〕并举:并起。此就结党营私的风气的蔓延而言。
〔123〕茕(qiong)独:孤独。予:我。
〔124〕依:依靠,凭借。前圣:前代圣贤。节中:折中,这里指公正判断事物以前圣的教导为标准。
〔125〕喟(kui):叹息。凭心:愤懑,怨愤填胸。历兹:至此。此句意谓可叹我心情愤懑直到如今。
〔126〕济:渡。沅:沅水;湘:湘水。二水并在洞庭湖以南。征:行。
〔127〕就:趋往。重华:舜之名。传说舜南巡死,葬苍梧之山。
〔128〕启:禹之子。他代父而立,正式称王,建立夏朝。九:言其多次。传说《九辩》、《九歌》都是天帝的乐童,启从天上窃来而为夏朝廷之用。
〔129〕夏康:泛指夏初朝廷,包括启、太康。康娱:寻欢作乐。自纵:放纵自
己。
〔130〕难:危难。图后:考虑后果。
〔131〕五子:一说“五”通“武”,指启的幼子武观;一说指启的五个儿子。家巷:“巷”为“闀”字之借。“家闀”即内讧,指发生内乱。
〔132〕羿(yi):即后羿,相传为夏代有穷氏部落的首领。趁夏启死、太康继位,启五子内讧之机夺夏朝政权。淫游:无度地游乐。佚:放纵。畋(tian):打猎。
〔133〕封狐:大狐。
〔134〕乱流:邪乱。鲜:少。终:正常的结局,引申为好的结果。
〔135〕浞(zhuo):寒浞,本为伯明氏之谗子弟,被弃逐之,后羿收而加以任用,以为相。浞行媚、笼络羿身边的亲近,又贿赂收买臣民,欺骗百姓,而怂恿羿放纵畋猎游乐,孤立了羿。后来在羿打猎归来时杀死羿,而夺取其国。贪:夺取。即“贪天之功以为己有”的“贪”。家:妻室。
〔136〕浇(ao):寒浞强占后羿妻室所生之子,传说他勇猛有力。强圉(yu):坚甲。
〔137〕欲:私欲,情欲。忍:克制。
〔138〕康娱:寻欢作乐。自忘:忘却自身的安危。
〔139〕厥首:其头。用夫:因而。颠陨:落地。仲康(太康弟)之孙少康使女艾诱杀了浇。
〔140〕夏桀:夏代亡国之君。常违:行事常常倒行逆施。
〔141〕遂焉:终然。逢殃:指为商汤所诛灭。
〔142〕后辛:殷纣王,名辛。菹醢(zu hai):这里指将人杀死,把肉块和上酼酱贮藏之,或切细作成肉酱。
〔143〕殷宗:殷朝的宗祀、国祚。用而:因而。
〔144〕汤:商朝开国之君。禹:夏朝的奠基人。俨(yan):庄重。
〔145〕周:指周初的文王、武王。论道:讲论道义。莫差:没有偏差。此句与上句互文见义。
〔146〕举贤:选拔贤才。授能:把职务交给有能力的人。
〔147〕颇:倾斜。
〔148〕皇天:上天。私阿(e):私情、偏爱。
〔149〕览:察看。德:意动词,认为有德的。错:同“措”,安置,给予。辅:辅
助。
〔150〕维:通“唯”,只有。以:而。茂行:有盛德高行者。
〔151〕苟:庶几,或许。用:享有。下土:犹言天下。
〔152〕前:前代。后:以后,将来。
〔153〕相观:观察。计:谋虑。极:终极。
〔154〕可用:指可以享有、拥有下土。
〔155〕服:役使、统治之。
〔156〕阽 (dian) :临近危险。危死,几乎死去。
〔157〕初:当初,指被放汉北以前为推行政治主张进行努力的情况。
〔158〕量:度量(动词)。凿:木工为衔接木条、木板凿的孔眼。正:修正。枘(rui) :榫头。榫头的加工在外部,易为方正;凿的加工在内部,难以合乎规矩。故技术拙劣者往往按所凿孔眼之歪邪形状修正榫头,以求相合。
〔159〕固:本来。前修:前代贤人。此处指夏之关龙逢,商之九侯、鄂侯、梅伯等。
〔160〕曾(ceng):通“层”,重叠,一再地。歔欷(xu xi):哀叹抽泣。
〔161〕揽:持,拿起。茹:柔软。茹蕙:即前面说的“蕙纕”。掩:本指以布帛覆于水迹上吸干水分,此处指沾去、拭去。
〔162〕沾(zhan):濡湿。浪(lang)浪:滚滚。这里形容泪流不断。
〔163〕敷:铺开。衽(ren):衣服的前襟。
〔164〕耿:光明的样子。此处指内心一下豁然开朗。中正:适中、正确。〔165〕驷(si):四马驾车。虬(qiu):无角无鳞的龙。此处指神骏、龙马。玉虬:白色的龙马。鹥(yi):一种五彩而群飞的鸟。飞起时遮天蔽日,故也作“翳”。这句说成群的鹥鸟作为车把诗人托起,前面四匹白色的龙马作为前导。
〔166〕溘(ke):忽然。埃风:犹言风云。
〔167〕发轫(ren):启程。轫:止车之木,将启行则抽去。苍梧:即九疑山,在湖南宁远县。舜所葬处。
〔168〕县(xuan)圃:古代传说中的神山,在昆仑之上。县,“悬”的本字。
〔169〕少:稍稍。灵琐:指神仙的宫门,犹言“仙宫”。琐是宫门上形如连琐的镂纹,代指宫门。
〔170〕羲和:古代传说中为太阳驾车的人。弭(mi)节:按节度缓缓行进。
〔171〕崦嵫(yan zi):神话中山名,日入之处,据典籍所言,即嶓冢山,亦曰兑山,在今甘肃天水西南,当汉代西县(“西”字甲骨文为乌在巢中的形象,乌为日象)。勿迫:不要太迫近。
〔172〕曼曼:长远的样子。
〔173〕咸池:神话中太阳洗浴的水池,即天池。在东方。
〔174〕总:拿在一起。辔(pei):马缰。扶桑:神话中树名,又训地名,谓为日出之处,在东方。
〔175〕若木:神话中树名,在西方日入之处。拂日:蔽日。
〔176〕相羊:倘羊,随意徘徊。
〔177〕望舒:神话传说中为月驾车的神。先驱:先行开道。
〔178〕飞廉:神话传说中的风神。奔属(zhu):奔走跟随。
〔179〕鸾皇:即鸾鸟。
〔180〕未具:尚未准备停当。
〔181〕飘风:旋风。屯:聚集。离:通“丽”,附依,相靠近。
〔182〕御:通“迓”,迎接。
〔183〕纷总总:犹言乱纷。离合:忽聚忽散。
〔184〕斑:色彩驳杂的样子。陆离:此处为参差不齐的样子。
〔185〕帝阍:守天宫之门者。关:门栓。
〔186〕倚:靠着。阊阖(chang he):天宫的门。
〔187〕结:挽结,联缀。幽兰:兰草(秋兰),以其多生于幽僻之处,故名。
〔188〕白水:神话中水名,指黄河上游。
〔189〕阆(lang)风:神话中昆仑山上山名。绁(xie):系。
〔190〕高丘:高山,此处指阆风之山。无女:无神女。喻无知音。
〔191〕溘:忽然。春宫:神话中的苑囿,在昆仑山上。
〔192〕琼枝:玉树之枝。继佩:用琼枝续在蓝佩上。
〔193〕及:趁着。荣华:花。指玉树琼枝上的花。
〔194〕相(xiang):看,察看。下女:人间之女。诒:赠送。
〔195〕丰隆:雷师。在楚辞中也用以指云师。因为古人认为雷师驾云而行,故也有一定联系。
〔196〕宓(fu)妃:神话中人名,伏羲氏女,溺死于洛水中,成为神。
〔197〕佩纕(xiang):一种佩带。结言:即约言、成言,此句言以佩纕为信物,以求订约。
〔198〕蹇修:传说是伏羲氏之臣,乐师。理:这里指做媒的使者,犹言“媒
人”。
〔199〕纷总总:形容媒理的忙乱奔波。离合:忽离忽合,时而有意,时而无
意。
〔200〕忽:忽而。纬 (hua):乖戾,闹别扭。难迁:难以说动。
〔201〕洧(wei)盘:神话中水名,出崦嵫山。
〔202〕保:凭藉。厥美:她的美貌。
〔203〕淫游:无度游荡。
〔204〕来:招呼媒理及随行之词。违弃而改求:丢开宓妃而另求他人。
〔205〕览、相、观:意义均为看。楚辞中,动词联叠使用,表强调。四极:天之四极。
〔206〕周流:周游。
〔207〕瑶台:美玉装饰的台。上古之有地位者宫室皆修于台上,一可以防洪水猛兽的侵袭,二可以防盗、兵与民变。偃蹇:高耸的样子。
〔208〕有娀(song):传说中古部族名。佚女:美女。传说有娀氏有二女,长女简狄为高辛氏妃,吞燕卵而生契,是为商人之祖。
〔209)鸩:一种恶鸟,羽有毒,以之浸酒,可毒死人。
〔210〕鸣逝:一面叫着,一面飞去(说媒)。
〔211〕恶(wu):厌恶。佻巧:轻佻而好花言巧语。
〔212〕狐疑:惑疑。
〔213〕受诒:指接受聘礼,为高辛去向简狄关说。
〔214〕高辛:高辛氏,指辛喾。
〔215〕远集:到很远的地方去落脚。“集”的本义为鸟停在树上。无所止:没有地方可以停留。
〔216〕浮游:游荡。逍遥:优游自得。
〔217〕及:趁着。少康:夏后相之子。太康失国,少康逃奔有虞国,有虞国君把两个女儿嫁给他。后来少康使夏朝中兴。未家:没有娶妻。
〔218〕有虞:上古部族名,姚姓,虞的后代。二姚:有虞国君的两个姑娘。上古时代男称氏,女称姓。
〔219〕导言:沟通双方的言词。不固:不牢靠。
〔220〕闺中:宫中。以:通“已”,甚,很。邃:深。
〔221〕哲王:明哲之王。此是臣子对国君的称颂。寤:觉醒。
〔222〕忍:忍受。终古:终身。引申为永远。
〔223〕索:取。藑(qiong)茅:又叫旋花、葍花,即《诗经》中说的“舜华”,古代南方的楚人用来占卜。以:此处作用同“与”。筳(ting zhuan):截断的竹片,也是占卜用具。
〔224〕灵氛:古代的神巫。
〔225〕曰:此与下一“曰”字皆述灵氛之语。此下十四句皆灵氛言占卜结果。
〔226〕信修:确实美好。慕:有学者认为是“莫念”二字之误。“念之”同上“占之”押韵。此二句说:完美的人一定会与完美的人合得来,哪里有确实美好而不眷念你的呢?
〔227〕释:放掉,舍弃。女:同“汝”。
〔228〕眩曜:日光强烈,此处指眼光迷乱。
〔229〕户:户户。服:佩带(动词)。艾:艾蒿。要:古“腰”字。
〔230〕犹未得:尚不能弄清香臭之实际情况。
〔231〕理(cheng):宝玉。理美:宝玉之美。
〔232〕苏:抓取。充:充塞,装满。帏:香囊。
〔233〕巫咸:传说中的神巫。夕降:于黄昏时开始降神。
〔234〕怀:揣着。糈(xu):精米。椒和精米都是享神所用。要(yao):拦截。此处为迎候之义。
〔235〕百神:众位神灵。翳(yi):遮蔽。言其遮天蔽日而来,很多。备:都。〔236〕九疑:指九疑山的山川之神。缤:盛多的样子。
〔237〕皇剡(yan)剡:灵光闪耀的样子。
〔238〕吉故:吉利的故事(前代事例)。指以下所述历史上君臣遇合的事例。
〔239〕矩矱(huo):犹言法度。
〔240〕汤:商汤。禹:夏禹。严:肃肃恭谨。合:匹配(名词)。志同道合者。
〔241〕挚:即伊尹。汤时贤相,商代初年有建树的政治家,《尚书》中收有其文多篇。咎繇(gao yao):即皋陶(yao),舜禹之臣,掌刑狱。调:谐调。
〔242〕苟:假如。中情:内心,内在的情操。
〔243〕行媒:即媒命。
〔244〕说(yue):傅说,商王武丁时的贤相。筑:打土墙用来捣土的工具。傅岩:地名,在今山西平陆县。
〔245〕武丁:殷高宗名,商代著名贤君。他从在傅岩做工的刑徒中发现傅说甚有才能,任用为相。
〔246〕吕望:姜子牙。传说姜子牙曾为其妇所逐,卖肉于朝歌,肉臭卖不出。鼓刀:挥刀作响,指屠宰牲畜时的动作。
〔247〕遭:遇。周文:周文王,名昌。举:拔擢任用。
〔248〕宁戚:齐桓公贤臣。传说他曾为商旅拉车,在城门外喂牛时,值齐桓公出郊迎客,宁戚击牛角而歌,桓公闻之,以为是贤才,派管仲把他接来,拜为上卿,后任国相。
〔249〕齐桓:齐桓公,春秋五霸之一。该,备。该辅,预备的辅佐大臣。
〔250〕及:趁着。晏:晚。
〔251〕时:时机。未央:未尽。时犹未央,意谓日子还没有过完,还有时光。
〔252〕鹈(ti jue):子规,杜鹃。春夏之间鸣,时百花开始凋谢。〔253〕琼佩:即上文“折琼枝以继佩”的“琼佩”。见[192]注解。
〔254〕然:遮蔽的样子。
〔255〕谅:诚信。
〔256〕“兰芷”二句:上句是言一些人蜕化,下句是言一些人变质。
〔257〕直:径,干脆。萧:荻蒿,牛尾蒿。艾:艾蒿。
〔258〕恃:倚靠。
〔259〕羌:竟、乃。实:指实际德能。容:外表。长:这里指“美”的意思。
〔260〕委:丢弃。
〔261〕苟:苟且,勉强。
〔262〕专:专断。佞:谄上。慢惂(tao):傲慢。
〔263〕樧(sha):一种亚落叶乔木,又名食茱萸、子。其味辛辣蜇口惨腹。
〔264〕干进、务入:钻营求进。祗(zhi):振。刘永济《屈赋通笺》引王念孙曰:“祗之言振也。言干进务入之人,委蛇从俗,必不能自振其芬芳。”以上二句说:“他们一心钻营向上爬,又怎能以芳洁为志而自励奋发呢?”
〔265〕流从:“从流”之误倒,犹言随波逐流。
〔266〕委:弃置。历兹:经历此(忧患)。
〔267〕沫(mei):通“昧”,暗淡。
〔268〕和:调节使和谐。调(diao):这里指佩带的玉器所发出的声响。度:指有节奏的步伐。
〔269〕壮:壮盛。
〔270〕历:选择。
〔271〕羞:美味的食物。
〔272〕精:作动词,捣米使细。爢,同“糜”。琼糜,玉的细末。(zhang):粮。这句意谓捣美玉为细末作粮。
〔273〕飞龙:指以飞龙为马。
〔274〕杂:错杂。象:这里指象牙。
〔275〕离心:完全不一致的心思、思想。
〔276〕自疏:主动地疏远。
〔277〕邅(zhan):转。昆仑:神话中山名,上古指祁连山。此句是说转道向昆仑。
〔278〕周流:环绕曲折。
〔279〕扬:举。云霓:言以云霓为旌旗。
〔280〕玉鸾:玉的铃铛。此指挂在飞龙脖颈和瑶车衡上的铃铛。
〔281〕天津:天河的渡口。〔282〕西极:西部的边缘。
〔283〕翼:展翅(名词用为动词)。承:承接,相连接。旂(qi):上面画有双龙并在杆头悬铃的旗。字又同“旗”。
〔284〕翼翼:整齐的样子。
〔285〕流沙:神话中地名,在西方沙漠中。由西北翰海流沙传说而来。
〔286〕遵:循着。赤水:神话中水名,源于昆仑山东南,流向昆仑东北。容与:闲适自得,从容缓行。
〔287〕麾:通“挥”。蛟龙:即蛟。传说生活于水中的蛇状动物。梁:桥。此处用为动词。津:渡口。“梁津”指在渡口上架桥。
〔288〕诏:命令。西皇:主西方之神,指帝少皞。涉予:渡过我(帮助我安全渡过)。
〔289〕腾:传告。径待:即“径侍”。“待”之古音义同“侍”。径侍,即径相侍
卫。
〔290〕路不周:取路不周。不周:神话中,在昆仑西北的山名。
〔291〕西海:神话中西北的湖名。期:约定。此处指约定的地点。
〔292〕屯:聚集。
〔293〕轪(dai):车毂端的冒盖;玉轪,以玉为饰之轪。
〔294〕八龙:八条飞龙。婉婉:《释文》作“蜿蜿”,蜿蜓,迤逦而行的样子。
〔295〕云旗:以云霓为旗。委蛇(yi):卷曲飘动的样子。
〔296〕抑志:“志”当读为“帜”,抑帜,犹偃旗。弭,止。弭节:犹停止前进。
〔297〕神:神思、神魂。邈邈:高远的样子。
〔298〕九歌:夏启颂扬大禹功德之乐歌。韶:舜乐。
〔299〕聊:姑且。假日:趁着眼下的时光。假:本义为借。媮:通“愉”。
〔300〕陟升:升起。皇:皇考。赫戏:亦作赫曦,光明灿灿烂貌。
〔301〕忽:忽然。临睨(ni):从上向下斜视。旧乡:指楚国的故都鄢郢(今湖北宜城县南)。
〔302〕怀:伤。马怀,指马病伤。
〔303〕蜷(quan)局:屈曲。这里形容马回转身子。顾:回头看。
〔304〕乱:终篇之结语,乐歌之卒章,即尾声。王逸《章句》:“乱,理也;所以发理词指,总撮其要也。”
〔305〕国无人:国家无贤人。指朝中没有贤臣。
〔306〕故都:楚国当时的都城郢都(纪南)。即今湖北江陵县。
〔307〕莫足与为美政:不足以、不能够一起来实现美政。
〔308〕从彭咸之所居:彭咸,见注〔74〕,此句犹言相从彭咸于地下。
《离骚》是屈原被放逐汉北云梦所作,其地西北距楚故都鄢郢(今宜城县)不远。《离骚》当是屈原到鄢郢拜谒了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后所写,故诗的开头追述楚人远祖及屈氏太祖,表明自己为楚之宗臣,末尾写由于皇考神灵之光升起,诗人在高空中“忽临睨夫旧乡”,而不忍心离开楚国。其间写到三后、彭咸及灵氛占卜、巫咸降神等情节,也和创作的特定环境有关。
《离骚》是一首充满激情的政治抒情诗,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艺术杰作。诗中的一些片断情节既是情感的载体,又反映着历史的真实(如“初既与余成言兮”以下几句)。
诗中写了两个世界:现实世界和超现实世界。超现实的虚幻世界是对现实世界表现上的一个补充。在人间见不到君王,到了天界也同样见不到天帝;在人间找不到同志,在天上寻求知音(求女)也一样一无所获。诗人上下自由来往于天地之间,是用了在人间则为马,上天则变成飞龙的形象作为媒介的。诗中展现的背景是广阔的、雄伟的、瑰丽的。
从外部结构言,全诗由三大部分和一个乱辞组成。第一部分从开头到“岂余心之可惩”,自叙生平,并回顾了自己为崇高的政治理想的实现不断自修、不断同腐朽势力进行斗争的心灵历程,以及遭到失败后的思想情绪。从“女媭之婵媛兮”至“余焉能忍与此终古”为第二部分。写女媭的斥责骂詈说明连至亲之人也不能理解他,他的孤独无与伦比。由此引出向重华的陈辞。这是由现实世界向幻想世界的过渡。然后写入天宫而不能,转而上下求女,又一无所获,表现了诗人在政治上的努力挣扎与不断追求的顽强精神。从“索藑茅以兮”至“蜷局顾而不行”为第三部分,表现了诗人在去留问题上的思想斗争,抒发了对祖国的深厚感情。数千年之后的今日,读之令人泪下。末尾一小节为乱辞,虽文字不多,但表明诗人的爱国之情是与美政理想联系在一起的,用以收束全诗,使作品的主题进一步深化。
《离骚》塑造了一个高大的抒情主人公形象。他有着突出的外部形貌特征(被废大夫的清癯之貌和高冠、长剑、香草琼枝之佩的装束),也有着鲜明的思想性格(主张法制,主张举贤授能,以实现美政为理想,具有民本思想;为追求真理坚韧不屈;时时注意于自身品格与能力的修养)。
《离骚》的语言是相当美的,运用了比喻、象征、对偶、比较、渲染等多种修辞手法。
苏轼曾说:“楚辞前无古,后无今。”“吾文终其身企慕而不能及万一者,惟屈子一人耳。”《离骚》是中国诗歌不可企及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