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近
次蔡丞相韵
梦破打门声,有客袖携团月。唤起玉川高兴,煮松檐晴雪。蓬莱千古一清风,人境两超绝。
觉我胸中黄卷,被春云香彻。
此词是元德明次已故金朝丞相蔡松年韵之作。松年曾作《好事近》词云:“天上赐金奁,不减壑源三月。午碗春风纤手,看一时如雪。
幽人只惯茂林前,松风听清绝。无奈十年黄卷,向枯肠搜彻。”抒发对功名的厌倦,表示对幽居的向往。德明此词步蔡词原韵。
全词多隐括唐人卢仝《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诗意。上片叙客人携茶来访,抓雪煮茶,抒主客相见的欣喜之情。“梦破打门声”五字,类似于卢诗开头“日高丈五睡正浓,军将打门惊周公”两句,而更为简炼含蓄。卢仝的酣睡是被孟谏议派来的军将打门之声所唤醒,而元德明的好梦是被好友打门声惊破的。同样用一个“打”字,很值得玩味。唐人贾岛《题李凝幽居》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相传当年他曾为“僧敲月下门”或“僧推月下门”颇费心神,再三琢磨,竟至撞了韩愈的马车,这就是“推敲”一语的来历。此处词人既不用“推”,也不用“敲”,却沿用了卢诗“打”字。卢诗直点“睡正浓”,而此词只通过“打”字,形神毕肖地点出主人无忧无虑的沉睡之香,门不“打”,梦岂能破?打门又为何事?次句交代:“有客袖携团月”。团月,即卢仝诗“月团三百片”的月团茶。客人袖携月团茶来访,既说明来访目的,同时也说明这茶非同寻常,客人等不及主人睡醒,急于催主人起来品茶享用,正如当年孟谏议派的使者不等卢仝浓睡醒来就打门一样。据卢仝诗所说,这月团茶是当时专供“天子尝”的,它是“先春抽出黄金芽。摘鲜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的高雅名茶。如今客人赠茶共尝,主客的内心当然都充满着幸运之感。“唤起玉川高兴”,明点卢仝。玉川,即玉川子,卢仝的号。卢仝年轻时隐居读书,不愿仕进,自称山人。当他收到孟谏议送的“月团三百片”时,诗中写道:“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这种名贵的茶除了皇帝享用外,只应该赐给王公大人,怎么送到村野人家来呢?诗人惊喜又慎重地掩上柴扉,辞退一切俗人,独自煎茶品享:“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这里元德明以卢仝自比,形容自己欣悦舒畅的心情。不过他是与人共享,且是“煮松檐晴雪”。松,高标出俗;雪,冰清玉洁。以松檐晴雪煮茶,见得主客皆非一般尘世俗人,而是两位幽雅的高士。
下片写品茶的体会,抒高洁、淡泊的情怀。“蓬莱千古一清风,人境两超绝。”蓬莱,古代传说中的仙山。二句谓主客二人品茶之后,心境清朗超脱,有翩翩欲仙之感,人境两忘。“觉我胸中黄卷,被春云香彻。”黄卷,指书籍。古人用黄蘗染纸以防蠹,纸色黄,故称。书卷填满的心胸,如今被月团茶的清香所浸彻,顿觉心神散朗,妙悟横生。卢仝诗是这样细腻地描写品尝月团茶后的感受:“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元词仅四句,已概卢诗十一句意蕴,将月团茶那种独具的魅力蕴藉地写出来了,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词清淡闲适,充溢高士的风神散朗之情,韵味比蔡词原作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