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
王温季自北都归,过余三河,坐中赋此
鹊声迎客到庭除。问谁欤?故人车。千里归来,尘色半征裾。珍重主人留客意,奴白饭,马青刍。
东城入眼杏千株。雪模糊,俯平湖。与子花间,随分倒金壶。归报东垣诗社友,曾念我,醉狂无?
这是首客中送客词。上片写客中遇旧的喜悦之情,下片写乍逢又别的依恋之感。妙在情感都在语言之外。“鹊声迎客到庭除”三句,顿入题旨,渲染了一种欢乐的气氛,富于人情味、生活气。它化用了社甫“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羌村》)的句意,先听到鹊声,再闻到人语,由远而近,表现出时空安排上的匠意经营。然后询问来者是谁,原来是不远千里而来的老朋友。一问一述,语浅情深。久别乍逢,惊喜交集的心情,完全从字里行间流露出来。“千里归来”二句,一种“乍见翻疑梦”的感情,宛然在目。他注视着契阔已久的老朋友,发白了没有?人瘦了没有?词里没有作正面的描写,但却蓦然发现旅途上的尘土沾满了客人的征衣。不言旅途的艰苦,而艰苦之状自见;不言友谊的真挚,而真挚之情如绘。“珍重主人留客意”三句,是生活的画面,是友谊的交响曲。这也是化用杜甫“为君酤酒满眼酤,与奴白饭马青刍”(《入奏行赠西山检察使窦侍御》)的句意,不写与客人如何接杯酒之殷勤,叙羁旅之契阔,而不惜花较多的笔墨,具体描写招待客人的仆马,是从侧面突出他们之间的深厚友谊,是善于立言、工于言情者。以上三层意思,从迎客、待客的全过程,描写主客之间的真挚情谊,意脉贯串而层次井然,语言朴素而情意深厚,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具有真切感人的艺术力量。
下片写与客人叙契阔,通殷勤,对名花,倒金壶的生活情趣,以及乍逢又别的眷恋之情与叮咛之语。越随分,越真诚;越不拘形骸,越显出肝胆照人。“东城入眼杏千株”五句,紧承上片“千里归来”的意脉生发出来。那里写的是征尘满衣,车马困顿;这里写的是杏花满眼,清酒盈樽。苦与乐,冷与热,相映成趣,变化多姿。不仅点明时间是杏花盛开、远望如雪的清明时节,而且引出了下句“随分倒金壶”的词意,因为从杜牧的“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清明》)的诗句流传开来以后,酒与杏花便结了不解之缘,杏花村就成了酒家的代名词。这里出现在画面上的是千株杏、一湖水的幽静而美丽的环境,是花丛中的两个人,不拘形迹地喝着酒,谈着心。闭上眼睛,一幅“花下对酌”的图画,就生动而形象地呈现在读者的眼前。“归报东垣诗社友”三句,是以情结景,富有“辞尽而意不尽”的艺术效果。妙在词人不言自己如何想念故乡的亲友,而问亲友是否还记得他往日的醉态和狂态,使人自然联想到王维的“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杂诗》)的艺术构思,联想到王昌龄的“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芙蓉楼送辛渐》)的殷勤叮咛,一样的自然亲切,余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