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慢
混一后赋
望乾坤浩荡,曾际会、好风云。想汉鼎初成,唐基始建,生物如春。东风吹遍原野,但无言、红绿自纷纷。花月流连醉客,江山憔悴醒人。
龙蛇一曲一还伸,未信丧斯文。复上古淳风,先王大典,不贵经纶。天君几时挥手,倒银河、直下洗嚣尘?鼓舞五华鸑鷟,讴歌一角麒麟。
历代词坛,多亡国的哀歌,少有开国的欢唱。本词是刘秉忠在蒙古灭金.统一中原后所赋,词里充满着国兴世盛的气象,在词苑中堪称罕见的别调。
开篇气象阔大,莽莽乾坤,和气浩荡,欢声四野,与那写亡国之词的金瓯残缺、烟柳低迷的境界自是不同。中原一统,乾坤安定,何以致之?乃在君圣臣贤、风云际会。汉王褒《圣主得贤臣颂》:“世必有圣知之君,而后有贤明之臣,故虎啸而风冽,龙兴而致云。”后世遂把君臣相得喻为“风云际会”。作者身为文武兼备的政治家(后成为元朝的开国元勋),对于新王朝赖以建立的人事因素自有所洞察,故此处“曾际会、好风云”并非不着边际的歌功颂德之词,而是对现实和历史的沉思。“鼎”,社稷的象征,大禹铸九鼎,三代相沿,为传国之宝。“汉鼎”,即汉代的帝业。用一“想”字,把现实的蒙古王朝与历史上的汉唐盛世联系在一起,借以歌颂其基业犹如汉唐开国之盛。国运昌盛,自然界也生机勃勃,四海如春,万物都充满着青春的活力。“春”字逗出“东风”三句,东风吹拂,原野上红花自盛开,绿叶更繁茂。这并非实景,而是借东风化物来歌颂新王朝恩施宇宙,使一切都恢复了生机,到处莺歌燕舞,百花争艳。作者自料不到元朝后来对汉民族实行的高压统治和那风雨如磐的黑暗社会,词中的“生物如春”,“红绿自纷纷”只能放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中来评价。国家连年征战不断,好不容易灭了“敌国”,使江山一统。作为臣子,其喜悦雀跃之情是不难理解的。“花月”句又转换角度来写。升平之世,既有流连于花间月下的醉客,也有放浪于山间江滨的憔悴“醒人”。“醒人”,从传为屈原作的《渔父》“屈原行吟泽畔,形容枯槁”、“世人皆醉而我独醒”化出,此处当指不满于新朝的故国遗老们。
过片由歌颂“混一”折回到自身。作者有经天纬地之才,志在整顿乾坤,廓清宇宙,此时虽未获知遇、施展才干,但坚信他日定有龙腾虎跃之时。“龙蛇”句,可参看《后汉书·张奂传》:“蛇能屈伸,配龙腾蛰。”意谓人生遭遇有屈伏之时,也有伸展宏图之日。“丧斯文”,语用《论语·子罕》“天之将丧斯文”字面。“文”,指礼乐制度。开国之初,朝廷只顾武备,文治尚未顾及。作者有见于此,故为筹划治天下之策,他日当要恢复上古淳厚的风俗,宏扬先圣先王的业绩,不使“斯文”断坠。而且自信此事易为,无需过多的经营策划。这表现出词人经纶天地、整顿乾坤的气概和才识。能于颂赞之词中,写出自我的豪气、个性,这与那些献谀颂圣之作自不可同日而语。“经纶”,指治理天下的政治才能。中原虽归一统,但天下尚有污浊尘垢,海内尚未完全“清一”太平,故欲天公挥手,倾倒银河之水,洗尽人间的“嚣尘”浊土。词人说,等到玉宇澄清,再歌舞升平,讴歌盛世,对未来充满着乐观与自信。“五华”,即五色;鸑鷟、麒麟,都是祥瑞之物,象征盛世。
上阕从不同的角度展示“混一”后的气象和欢乐,下阕则层层写出词人自我的志向、愿望和社会理想。欢庆之作,能对现实保持清醒的认识,提出进一步的治国方略和社会理想,确属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