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盆 梅
纤条渐见稀稀蕾,孤根旋透温温水。但得一枝春,谁嫌老瓦盆? 寒愁芳意懒,移近南窗暖。却怕盛开时,香魂来索诗。
刘敏中词集中有两首咏“盆梅”之作。除此首外,还有一篇《鹊桥仙》。而同时人程文海又次其《鹊桥仙》韵,也作了一首同题之作。这一则见出咏“盆梅”似已成了一时的风尚(还如朱晞颜也有咏“盆梅”的《一萼红》词),二则也可把它们相互“串通”起来理解。
“纤条渐见稀稀蕾,孤根旋透温温水”两句,写盆中栽培之梅花,渐已苞出花蕾,而养花人则对之越加爱惜,殷勤而小心地为它添水浇灌。首句中的“纤条”和第二句中的“孤根”,前者显示出“盆梅”不同于梅树(那是一种果木)的纤弱、单薄的特点,后者还另寓有他在《鹊桥仙》中所说的“孤根如寄,高标自整”的怜其孤单、赞其高洁之意在内。这两句连起来讲就是:眼见盆中的梅花,在其细弱的枝条上,已渐渐苞出稀稀朗朗的花骨朵,词人于是而为它的孤根小心翼翼地添加“温温水”。无论是写其“渐见”,还是写其添水,都无不体现了他的一番爱花心情,表露了他盼望盆梅能够早日由“蕾”而“花”、及早“报春”的心情。底下两句,词人就乘势而写出了他对盆梅“报春”的期待,并兼以自抒其志。“但得一枝春,谁嫌老瓦盆”,意谓:只要盆中梅花能够报春,那又何必嫌它是生于老瓦盆之中?这“一枝春”三字,源于陆凯赠范晔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后世便以它作为梅花的别名。这里用它,一则赞美梅花的能够最早传递“春”的消息,二则又与“老瓦盆”对举,表明了词人虽然身处老屋陋室(他在《清平乐》中自状其清贫境况有曰:“老屋三间空荡荡”)、却又“高标自整”(见前引)的孤傲高洁品性。故而这两句既是咏物,却又是自咏——证之程文海《鹊桥仙·次中庵韵题解安卿盆梅》词中“相逢索笑耐尊空,向老瓦盆中自省”,可知这“老瓦盆”三字,是刘敏中颇为自我欣赏的“自铸”之词。
换头仍咏“盆梅”。“寒愁芳意懒,移近南窗暖”是说:盆梅虽已渐苞花蕾,但毕竟因为天气太冷,所以迟迟不肯绽花(即所云“芳意懒”也),故而词人除了浇以温水之外,又把它移近南窗去接受阳光的暖意。这又是进一步写他的爱花心情。但他又转而一想:如果花开得太早、太盛,岂不又要“短命”而“早天”?因此接而笔锋一转:“却怕盛开时,香魂来索诗。”“香魂”,仍指梅花,如姜夔《暗香》词中就把梅花比作是王昭君“月夜归来”的香魂所化;但这里却又另含梅花已经谢落的意思在内。“香魂索诗”说的是:梅花盛开之后即将凋谢,其时它的“香魂”岂不要来向我“算帐”——而词人所能付给它的,又仅是“诗”而已!所以这两句实是写他“惜春长怕花开早”(辛弃疾《摸鱼儿》)的惜花心情,不过手法上却加以变化和别创耳。
先是希望盆梅能够早日开花,因而细心为之浇水晒日;后来却又怕它早开早逝,故而“提早”为之“担忧”、“发愁”。这一“思想过程”,恰好从正、反两方面写出了作者对于梅花的无比爱护、无比怜惜之情。而归根到底,爱梅实自爱也,于中表出自己不羡华堂轩屋、自甘宁静淡泊的一段心怀。从写法上看,既是咏花,却又自咏;既写其“催花”心情,又写其“惜花”情怀;层层递进,却又曲折多变。可见此老构思与下笔之委婉、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