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望驿

两岸菰蒲闻笑语,人家只隔轻烟。银鱼晓市上来 鲜。一湖莺脰水,双橹燕梢船。

屈指邮亭刚 第一,眼中长路三千。南风吹梦到江天。故乡桑 苧外,无此好山川。

是词作於康熙六十八年(1679)五 六月间初白北上江宁(今南京市),西 往荆州,入邑人贵州巡抚杨雍建幕途 经平望时。平望在今江苏省吴江县南 五十里,临近太湖,是古运河边上的 一个江南小镇。平望地控嘉(兴)湖 (州)要道,元末张土诚曾派水师驻 此。这个水乡小镇,物产丰饶,景色 秀丽,词人舟行过此,不由连声赞 美,不仅忘却“忆余浪迹走绝徼,未 夏四川初辞家。先君下世才一载,面 目赧汗逢人遮”(《敬业堂诗集》卷五 《叔毅见示初度述怀诗有感而作》)的 苦涩辛酸,而且把她看作是仅次于自 己故乡海宁的少有的大好山川。全词 上片写景,下片言情,机调流快,蒨 丽清新。

词之起调“两岸菰蒲闻笑语”三 句,动静相间,风景如画,亲切近 人,意境优美,充溢着浓郁的江南水 乡的特殊风味。词中菰蒲摇风,笑语 相闻,炊烟袅袅,早市鱼鲜,这一切 显得既古老,又新鲜; 既喧闹,又宁 静,画面十分和谐统一。这优美的意 境和鲜明可感的动人景象,令人不由 想起秦观的《秋日》:“菰蒲深处疑 无地,忽有人家笑语声。”以及王士 祯的《真州绝句》:“好是日斜风定 后,半江红树卖鲈鱼。”两两比照, 可谓同一机杼。不过细细玩味的话, 秦诗的菰蒲笑语是反写,侧重于以动 显静,以“笑”释“疑”,以人衬 景。而查词则完全是正写,着眼于动 静相间,以笑传情,人景合一。与秦 诗比,查词更别具一种轻蒨的朦胧 美。至若同写江南鱼市,王诗写的是晚 市,查词写的是早市; 王诗重在表现 一种意境,优美如画; 而查词则主要 表现一个特定的场面,给人一种新鲜 的活脱脱的感受。诗词中的鲈鱼和银 鱼,均盛产江南,是很名贵的土特 产。其体细长透明,前圆后侧扁,头 长少鳞,吻尖而扁平,口裂大,肉细味 美。银鱼平时生活在海中,只有在生 殖季节(每年三月中旬至四月底)才 溯江产卵,大多分布在山东至浙江沿 海地区,尤以长江口为最。初白沿古 运河北行,在平望能见到银鱼上市, 这就在物候上提供了此词作时的一个 证明。过拍“一湖莺脰水”二句点明 作者行舟水上,对仗工稳,饶有趣 味。据载,莺脰湖在江苏省吴江县南 四十里,北接太湖,天目山东流之 水至荻塘会兰溪水并出平望,齐汇 于此。因其形类似莺脰,故名。脰 (dòu),颈项。

换头“屈指邮亭刚第一”以下三 句,因景关情,发抒词人内心的感 受。初白幼秉庭训,三十年蜗居乡 里。这一次千里迢迢地入幕从军,实 是他人生旅途的一个新起点。而平 望,又是他远离故土、千里行途中的 第一个歇脚点。眼望西土,遥思未 来,词人心中涌起轻愁淡恨,可是却 出以旷远之语,轻轻以“南风吹梦到江 天”一笔带过。词中的“屈指”动作 具体形象,加上一个充满情感的“刚” 字,将那种千里之行方始于足下的忐 忑不安的心情刻划得非常动人,给人 留下任重而道远的深刻印象。歇拍“故 乡桑苧外,无此好山川”两句由景生 情,以情结尾,瞻念前途,“长路三 千”,自已就要远离故乡,效命疆 场,见故乡一草一木,在在有情,上 片对故乡山水的刻划,全落在结句, 因异乡“无此好山川”,因而恋乡怀 土之情显得格外深挚。词中桑苧,犹 桑梓,均家宅旁常植树木。《诗经· 小雅·小弁》:“唯桑与梓,必恭敬 止。”后遂因以喻故乡。如张衡《南 都赋》云:“永世克孝,怀桑梓焉; 真人南巡,睹归里焉。”

查慎行的词无愧清初一大家,他 的学作填词却是在三十岁之后,不 过,初白才情富赡,工力纯熟,又广 收博取,不名一家,这就使他在词的 创作上亦取得了不容忽视的成果。这 首《临江仙》,写景秀丽,笔调轻 快,意切情浓,流畅华美,很能反映 出他在这方面的造诣与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