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捷《霜天晓角》蒋 捷

蒋 捷

人影窗纱。是谁来折花。折则从他折去^①，知折去、向谁家。

檐牙^②。枝最佳。折时高折些。说与折花人道，须插向、鬓边斜。

注释 ①从：随、任。②檐牙：屋檐上像牙一样排列的滴水瓦。

鉴赏 这是一首轻盈的小词。词中有位有趣的主人公。她像个孩子一样自言自语地说了些天真的话。偏巧这些话又被一位心思活泼的词人听见。他用意趣天成的笔法，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正像一首新诗里所写的：“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卞之琳《断章》)

人物图(之一) 【清】 任薰 天津艺术博物馆藏

女孩独自在屋里，看见窗外有个影子晃过。她一点儿也不慌张，不害怕，反倒是好奇地睁大眼睛，她很快反应过来：是有人来折花。可是她又犯起了嘀咕：“是谁来折花?”很显然，对方是一个陌生人。也许是一个过路的行人，偶然看见了门外开得灼灼盛美的鲜花，便孩子气地想要折几朵花去。窗内的女孩打定主意：“折则从他折去。”花期旺盛，她原本就是平常心相待，又大方，所以愿意这陌生人信手摘去整枝鲜花。她喜欢芳香的花朵，相信对方也是个爱花之人，所以也不去问：“知折去、向谁家?”

她有些调皮地观望着对方的行动，开始暗暗为对方出谋划策：“檐牙。枝最佳。”靠近檐牙的那枝花枝上，花朵开得最饱满。你折的时候要折那最高处的。也不知窗外的人听见了她的话语没，眼见着对方折好了花，准备转身要走了，她忍不住还是说了句：“须插向、鬓边斜。”

正如《昭君怨《卖花人》戛然而止在对话的一方中，至于对方的回答是怎样，作者停笔不去写它，留给读者无尽的联想。此词也有着众多阐释的可能性。比如这最后一句，到底是说出口了，还是只在心里暗暗说了呢? 比如主人公到底是一位女子，还是词人自己呢? 如果是一位女子，到底是词人眼见的真实女子，还是词人创造出来的一个人物形象呢?

从词境的完整性来说，这与其说是窗内人与折花人的对话，不如说是窗内人的内心独白。从艺术的想象性来说，与其说是作者在用白描的手法描写生活中见到的一幕，不如说这有趣的女孩是由有趣的词人在心里创造出来的形象。因为在蒋捷的《竹山词》中，这样天真的稚气并不少见。在他的《最高楼《催春》中，他用歌谣一样的笔触写道：“要些儿，晴日照，暖风吹。一片片、雪儿休要下。一点点、雨儿休要洒。”在另一首催春的词中，他想象中的春神竟是像个贪玩的孩子一样调皮，词中以一种嗔怪的语气写道：“知他蛾绿纤眉，鹅黄小袖，在何处、闲游闲玩。”(《祝英台》)

口吻天真，语气活泼。仿佛是未涉人世的幼童的眼，水晶一样纯澈。也许他是刻意用了天真和单纯，来抵抗世间的沧桑和变故。我们宁可相信他是为了保全内心的纯净和愉悦，才创造出这样心如灵鹿的女孩。他以自然和纯澈来谱写，所以我们就不由自主地要珍惜和爱护他的词作。(黄阿莎)

集评 明《潘游龙：“此词妙在淡而浓，俚而雅，雅而老，又在柳、秦、张、周之上。”(《古今诗馀醉》卷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