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锦堂春》
柳永《锦堂春》柳 永
柳 永
坠髻慵梳①,愁蛾懒画②,心绪是事阑珊③。觉新来憔悴④,金缕衣宽⑤。认得这疏狂意下⑥,向人诮譬如闲⑦。把芳容整顿,恁地轻孤⑧,争忍心安⑨。依前过了旧约,甚当初赚我⑩,偷剪云鬟(11)。 几时得归来,香阁深关。 待伊要、尤云殢雨,缠绣衾(12)、不与同欢。尽更深、款款问伊(13),今后敢更无端(14)。
注释 ①坠髻:下垂的发髻。②愁蛾:愁眉。③阑珊:衰落,这里指情绪低落。④新来:近来。⑤金缕衣宽:暗指身体消瘦了。金缕衣,缀以金丝的衣服,这里指漂亮的衣服。⑥认得:知道。⑦“向人”句:犹言若无其事地同人说笑闲话。诮,责怪。譬,晓谕。⑧孤:同“辜”,辜负。⑨争忍:怎忍。⑩甚:为什么。赚:骗。(11)云鬟:女子如云的发髻。(12)绣衾:绣花的被子。(13)款款:徐缓,慢慢地。(14)无端:无赖,当时的骂詈之语。
鉴赏 这首词以代言体的方式,通过对闺阁女子精神状态和内心活动的描写,塑造了一位期盼真挚爱情、具有强烈自我意识的泼辣少妇形象。
主人公是一个对情人爱极恨极的少妇。她被情人抛弃,以至于精神憔悴、心绪烦乱、身体瘦损。她一方面“认得这疏狂意下”,认清了“疏狂”的男子那种轻薄风流的真面目,一方面还要在人前装作没事人一样。透过这种貌似坚强的举动,我们可以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悲哀。她没有像有些闺中思妇那样自怨自艾,怨天尤人,而是决心振作,梳妆打扮一番。词的下阕写情郎失约违期不归和少妇的爱恨情仇。“剪云鬟”,古代情人离别,女方常剪发相赠,在这里表现了少妇的深情厚意,也反衬了她所系念的情郎的薄情薄义。于是她决定用三个方法来惩罚负心人:一是闭门不纳,二是不与同欢,三是深夜提审,以确保他今后不再如此。然而这三个惩罚措施都在她步步退让下层层消解了,“不与同欢”是对“香阁深关”的消解,“款款问伊”又是对“不与同欢”的消解。通过对其心理活动的描写,一个口角厉害、心慈手软,对情郎爱恨交加的多情女子形象也呼之欲出了。
反语运用和欲擒故纵的手法,也对少妇形象的塑造起了重要作用。从对少妇因情人久别不归,而自言自语地要如何忘却,要如何振作,要如何斗气、如何不理、如何报复和逼其悔过的描述中,道出了一个少妇对恋人盼归思还、爱深恨重的复杂心情。艾治平《婉约词的流变》中说:“在柳永的笔下,这位风尘女子,如小儿女一样的纯洁,感情真实,可却有点狡黠。她爱其所当爱,怨其所当怨;就是她的‘不与同欢’,也绝非矫揉造作,恰是她执著的爱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从这曲折起伏、动荡开阖的描述中,愈见出她那愁思无状的寂寞情怀。”正是这种细腻生动的心理描写,使人物形象刻画得生动逼真,更加显现这位世俗风尘女子的泼辣和可爱。她“不拘封建礼法,不甘示弱,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这个形象不同于传统诗词中温柔敦厚,逆来顺受,听天由命的妇女形象”(谢桃坊《宋词概论》),已经是一位当时商业比较发达的北宋社会中典型的市民妇女形象。
这首词以世俗心理、世俗趣味描写爱情生活,充满了平凡、琐碎而又甜蜜的市民情调。作者把生活的水源引进到了词的创作中,给宋初无病呻吟的词坛带来了一股浓郁的生活气息,对词的发展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李飞跃)
千秋绝艳图(局部)【明】佚名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集评 清《郑文焯:“‘诮譬’,北语,犹言谐谑也。红友以为‘认得’以下难解,恐必有误。案:此云‘向人诮譬’即用北语。诮譬者,言善谑浪,作罕辟讥笑之语,如闲中信口诙谐也。”(批校《乐章集》)
链接 《锦堂春》词牌。《锦堂春》这一词调有小令和慢词两体,小令即《乌夜啼》,双调,平韵。柳永此作为慢词,慢词体的此调又名《锦堂春慢》,双调,九十九字至一百零一字,平韵。
词之异调同名。词体中调名相同而实为异调的词调,谓之异调同名。这主要是由一调多名所造成的。如《菩萨蛮》别名《子夜歌》,而另有《子夜歌》的正调正体,故作为《菩萨蛮》别名的《子夜歌》与作为正调的《子夜歌》,名虽同而调实异。此外,如《相见欢》《锦堂春》皆别名《乌夜啼》,《浪淘沙》《谢池春》又皆以《卖花声》为别名,而《乌夜啼》《卖花声》又各有其正调,与作为上述词调别名者实为同名异调。(据王兆鹏、刘尊明《宋词大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