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幾道《归田乐》晏幾道

晏幾道

试把花期数^①。便早有、感春情绪。看即梅花吐^②。愿花更不谢，春且长住^③。只恐花飞又春去。花开还不语^④。问此意、年年春还会否^⑤。绛唇青鬓^⑥，渐少花前语。对花又记得、旧曾游处^⑦。门外垂杨未飘絮。

注释 ①花期：花开的时间。②看即：犹随即。③更：再。且：只。④“花开”句：反用“解语花”字面，语本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明皇秋八月，太液池有千叶白莲数枝盛开，帝与贵戚宴赏焉。左右皆叹羡。久之，帝指贵妃示于左右曰：‘争如我解语花?’”⑤还：已经。会：理解。⑥绛唇青鬓：朱红的唇色、浓黑的鬓发，指少年人。⑦处：时刻。

鉴赏 这是一首因花感春的怀昔之作。全篇以春为经、花为纬，花春相间，循环往复中带出层层曲折情思，婉转低柔，秀韵天然。

南枝春早图 【宋】王冕

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上阕写花未开、春未至到花将开、春将至的过程中词人纷扰矛盾的复杂心理。词一开篇，即见作者正凝神贯注地细数花期，估计春天远近。“试”“早”两字，尽显深心的久已冀盼、百般守候，境在心中，于是青韶分明尚未见其踪迹，而萦怀念念的词人却已有了“感春情绪”，“便”字饶有趣味，既点出时间过早的有异于常，又透露感春情绪的自然而然。随即时光稍纵，二十四番风之首的梅花正待报来春信，“看即”与“吐”字明状含苞将绽的那一瞬间，暗写那一瞬间的阳春将回。宋欧阳修《蝶恋花《庭院深深》云：“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念及此刻正要回访人间的春、花不久后即要面临的残逝命运，不禁希望它们可以“不谢”“长住”。“愿”“更”“且”间交织出的深深衷祈，那预想未来“花飞”“春去”而生的“恐”之惶惑，两者间的对比与转化，登将词人一厢情愿的怆惋痛惜与波澜意绪倾泻出来。“只”字在转折间像是叹息，夹杂了三分明知妄想的无奈，三分终会如此的清醒，与一丝小小的侥幸奢望。由盼春、惜春到留春，而诸情却皆系于花期未至的梅苞上，使之有别于一般伤春惜花，而平添一种洞悉荣枯的深邃怅喟与失落惘然。

过片转入春华茂开的景象。看着这一时的风光，词人禁不住向它们问出了那年年无法释怀的思量惜盼，但花儿只一味展姿不作回语，而年年来去久历红尘的春，则理应已能体味此心此情了吧? 自问自揣，这没有回应的静默冷清，勾起了词人的今昔之感。“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晏殊《木兰花》)年少时候的花间相伴、笑语绵谈，已给时间洪流逐渐冲少了。“绛唇青鬓”，画面的鲜明清晰与事迹的尘封遥远之间的落差，折射出作者的重情念旧与韶华不再。然而当面对形貌如故的群芳时，却自然就又记起往日曾经的共游，也恰在这么一个“门外垂杨未飘絮”的早春时节。娓娓道来的寥寥数语，词人由始至终不涉及半点凄怨悲痛的苦辞，而只说问花、问春，只说忆及往事，只说近况发展，只说门外景色，然就在他轻描淡写的低回细诉里，逸出了丝丝缕缕的淡淡忧伤与哀愁，在往复回荡中毫分点滴地积累成缠绵人心的深刻沉挚。结笔“门外”句是一穿梭岁月的不变时景，亦昔亦今，亦老亦少，亦独亦群，令人于一瞬之间百味交集，幽思无限。(郭思韵)

链接 《归田乐》词牌。又名《归田乐引》。有五十字及七十一字二体，皆双调仄韵。二者句律不同。《词谱》以晏词为另一体，双调七十一字，上片六句五仄韵，下片七句五仄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