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谦亨《步蟾宫》
章谦亨《步蟾宫》章谦亨
章谦亨
守 岁
团圞小酌醺醺醉①。 厮捱著、没人肯睡②。 呼卢直到五更头③,便铺了妆台梳洗④。庭前鼓吹喧人耳。蓦忽地、又添一岁。休嫌不足少年时,有多少、老如我底⑤。
注释 ①团圞(luán):团聚。②厮捱:宋人口语,犹言顶着、抵住、支撑着、紧挨着。③呼卢:即呼卢喝雉,古代一种赌博方式。用木骰子五枚,每枚两面,一面涂黑,画牛犊,一面涂白,画雉。一掷五枚皆黑为卢,为最胜采,四黑一白为雉,次胜采。掷时人人争相呼卢,故名。④铺:展开。⑤我底:我这样。
八子观灯图 【清】 闵贞 江苏扬州博物馆藏
鉴赏 关于辞旧迎新的诗词,悲伤的莫过于唐戴叔伦《除夜宿石头驿》:“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欢快的又有王安石的《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可是章谦亨的这首于嘉熙三年为浙东提刑时写下的《步蟾宫《守岁》,却在平淡中有着趣味,仿佛这词人只是我们身边的亲人,和我们一起守着岁末的时辰。词中所写除夜之景,是千百年来中国民间寻常人家过年时的情形,所以该词首先予人一种亲切感。
起笔写“团圞”,团圞宴,又叫合家欢筵席,即年夜饭。 吃年夜饭时喝了一些酒,有着醺醺然的醉意。一家人围着火炉烤着火,一起说着些寻常的话,等着新年的到来。“厮捱著、没人肯睡”,这是极通俗的口语。孩子们到了这晚都很兴奋,吃着糖果点心,学着大人们不肯睡;大人们呢,围着桌子玩一种叫“呼卢”的游戏。骰子扔出去时,每个人都争着喊“卢卢卢”,那情形又热闹又好玩。一直闹到五更出头,大家才兴致勃勃地散去,梳洗着,准备休息。
这时庭外的鞭炮声忽然噼里啪啦、震天动地响起来了。一时心里还有些奇怪,瞬间便明白过来,原来新年到了。“又添一岁”,又过了一年,而自己又老了一岁。在这一晚,时间的流逝显得格外清晰。如果说小孩子们在此时满心都是过节欢喜的话,对于步入中年的人们来说,却难免容易陷入年华易逝的惆怅。苏轼在《守岁》的诗里,不是无奈地说过么?“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况欲系其尾,虽勤知奈何。”这民间最盛大的节日,家家户户都用了天真虔诚的心来迎接。可是到了那一点,却又容易让人觉得惘然。然而词人并未困于“半生忧患里,一梦有无中”(陈师道《除夜对酒赠少章》)的凄然情感中,他转笔一振,出人意料地写道:“休嫌不足少年时,有多少、老如我底。”写除夜的诗歌历来以悲苦居多,而词人却一反常语地说:不要心嫌不足,空把少年时光追慕,要知道又有多少人,像我这样老的。
与其说这是自嘲,不如说这是旷达。“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美人迟暮是悲哀的,因为太执著于那已经流逝的美好,而智者迟暮是平和的,因为所有过去的美好均是逝川之水,而来日,也在这水流之中。
章谦亨留下的词作很少,《全宋词》仅录9首。他的词作多直抒胸臆,旷放自然,时人视为有“风采”。他有一日登楼望远,看见云朵遮住了鹅湖山,竟然直呼:“被谁偷了最高山?将谓六丁移取去,不在人间。”(《浪淘沙《云藏鹅湖山》)他就是如此笑谈风云。(黄阿莎)
集评 宋《周密:“章牧之谦亨尝为浙东宪,风采为一时所称。然酝藉滑稽,尝赋《守岁》小词云(略)。”(《浩然斋雅谈》卷下)
链接 宋代已盛行放爆竹。燃放爆竹的风俗在中国历史悠久,古人用火燃竹,使竹腔爆裂,发出哔剥之声,用以驱鬼避邪。火药发明后,人们将火药填充在竹筒或纸筒内,以药引燃发火药爆炸发声,故称“爆仗”或“炮仗”,然亦沿称爆竹。宋代,此俗尤盛,且渗入喜庆、娱乐的因素,宫禁、民间不仅在除夕、元旦时竞放爆竹,“声震如雷”,“喧阗彻夜”,而且还在其他岁时节日与喜庆娱乐时燃放。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周密《武林旧事》等书即载有观百戏、观潮时燃放爆仗、“水爆”的情景。宋代所放爆竹有沿袭古时燃竹者,如范成大《村田乐府》云:“截筒五尺煨以薪,当阶击地雷霆吼。”然更多者为火药爆仗。当时,人们已普遍用纸、麻、火药等为原料制作爆仗,街市上亦有专门制作、出售爆仗的商贩。其样式有百余种,分为单响和双响两类,并出现了以药引串连、燃时连响的鞭炮,如周密《武林旧事《岁除》载:“至于爆仗,有为果子、人物等类不一。而殿司所进屏风,外画钟馗捕鬼之类,而内藏药线,一爇连百馀不绝。”
守岁。守岁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民俗,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除夕》中记载道:“是夜(除夕),禁中爆竹山呼,声闻于外,士庶之家,围炉团坐,达旦不寐,谓之守岁。”历代都有关于“守岁”的诗词传世,如苏东坡《守岁》诗云:“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况欲系其尾,虽勤知奈何。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晨鸡且勿唱,更鼓畏添挝。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