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婉《卜算子》乐 婉

乐 婉

答 施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了拚终难拚^①。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注释 ①拚(pàn)：舍弃，不顾。

大梅诗意图(之一) 【清】任熊 故宫博物院藏

鉴赏 本篇属情侣赠答之词，当作于分别之际。宋杨湜《古今词话》：“杭妓乐婉与施酒监善，施尝赠《卜算子《赠乐婉杭妓》云：‘相逢情便深，恨不能逢早。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别你登长道，转更添烦恼。楼外朱楼独倚栏，满泪围芳草。’”(陈耀文《花草粹编》卷二引)乐婉遂用相同的词牌答赠施酒监，表明心志。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时值分离，作者却撇开劝慰、叮咛之辞，直接从别后的思念谈起，语出新奇。此次别离当是踪迹难寻，永无归期，虽然施酒监的词满载真情，说“识尽千千万万人，终不似、伊家好”，但他们毕竟殊途，注定不能相伴一生。二人一旦分离，即成诀别，思情如海，遥深无际，美丽都成追忆，再想起，恐也已是明日黄花了。“泪滴千千万万行”便是此种伤感的真实流露，可是眼泪流尽，也留不住他远去的脚步，枉断人肠。前两句气势雄壮，一泻而下，接着是一断一续，如泣如诉，恋情愈深，心扉愈痛。

“要见无因见，了拚终难拚”是词人分别后的惨痛心情，见面无因，重聚无缘，想要放弃，终罢不能。人生到此，可堪绝望。“若是”三句感情强烈，气势磅礴，饱含着乐婉的辛酸血泪，她对施酒监的痴情无缘于当世，只有寄希望穿越时空的来世了——“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然而，此一线希望，是希望耶?抑或是绝望耶?诚难分辨。唯此一愿，长留天地，带给她一分安慰。作者并没有质问、控诉，亦没有纠缠、委屈，而是以简单的一句“前生未有缘”来解释，她不一定参透佛理，但是以姻缘轮回来解答难题未尝不是颖慧之举。

全词篇幅短小，语词简洁，作者以高超的笔力使一位感情强烈、坚毅、率真的女子形象跃然纸上。乐婉直抒胸臆，大胆表白心迹，感情喷薄而出，毫无保留：相思——流泪——肠断——了拚——来生，感情层层深化。她不受封建礼教的约束，以手写己心，足见风流潇洒，纯真热情，若不是珍爱感情之人，又岂能说出?

仔细品读全词，读者会发现：乐婉虽然对这份感情十分不舍，也甘愿为它断肠，甚至寄托来生，但是她从没想过他们会重逢。此次分别即是永别，这是她的成熟所在。作者深知自己的身份卑微，仅是一名歌伎，所以她对一切有清醒的认识，决不会去进行无谓的争取。词人此篇，既是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是祭奠自己的爱情，更是维护自己的尊严。爱过足矣，不去计较，不想得失，心存一份美丽即是永恒。

全词语言朴素，明白如水，却尽显深情。体制上词人也有创新，词牌是《卜算子》，上下片结尾却比通常句式增加一字，化五言为六言。上下阕末句都于第三字处停顿，遂使这个词调呈现出一气流转、抑扬顿挫的声情效果，如一曲离歌，哀婉缠绵。(张雅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