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斋逸史《方腊》

容斋逸史曰：甚哉!小人患得患失贻祸之深也¹!

初，元佑间，宣仁太后临朝，天下大政事，皆太后与二、三大臣议可而行²。时虽天下称治，哲宗内弗平也。一旦太后崩，方欲悉反其政，以摅宿愤³;而小人揣知上旨，遂引吕、武为喻，上益惑焉⁴。明年，改元“绍圣”，而熙、丰群邪汇进矣⁵。是后，天下监司、牧守，无非时宰私人，所在贪墨，民不聊生⁶。

迨徽庙继统，蔡京父子欲固其位，乃倡“丰亨豫大”之说，以恣蛊惑⁷;童贯遂开造作局于苏杭以制御器;又引吴人朱勔进花石媚上⁸。上心既侈，岁加增焉。舳舻相衔于淮、汴，号“花石纲”⁹。至截诸道粮饷纲，旁罗商舟，揭所贡暴其上。篙师柁工，倚势贪横，凌轹州县，道路以目¹⁰。其尤重者，漕河勿能运，则取道于海。每遇风涛，则人船皆没，枉死无算。江南数十郡，深山幽谷，搜剔殆遍。或有奇石，在江湖不测之渊，百计取之，必得乃止。程限惨刻，无间寒暑。士庶之家，一石一木稍堪玩者，即领健卒直入其家，用黄帕覆之，指为异物¹¹;又不即取，因使护视，微不谨，则重谴随之;及启行，必发屋彻墙以出。由是人有一物小异，共指为不祥，惟恐芟夷之不速。民预是役者，多鬻田宅、子女，以供其须。思乱者益众。

初，方腊生而数有妖异¹²，一日，临溪顾影， 自见其冠服如王者。由此自负，遂托左道以惑众¹³。县境梓桐、邦源诸洞，皆落山谷幽险处。民物繁夥，有漆、楮、松、杉之饶，商贾辐辏。腊有漆园，造作局屡酷取之，腊怨而未敢发¹⁴。会花石纲之扰，遂因民不忍，阴取贫乏游手之徒，赈恤结纳之。

众心既归，乃椎牛酾酒，召恶少之尤者百余人会饮¹⁵。酒数行，腊起曰：“天下国家，本同一理。今有子弟耕织，终岁劳苦，少有粟帛，父兄悉取而靡荡之¹⁶;稍不如意，则鞭笞酷虐，至死弗恤。——于汝甘乎?”皆曰：“不能。”腊曰：“靡荡之余，又悉举而奉之仇雠;仇雠赖我之资，益以富实，反见侵侮，则使子弟应之。子弟力弗能支，则谴责无所不至。然岁奉仇雠之物，初不以侵侮废也。——于汝安乎?”皆曰：“安有此理!”

腊涕泣曰：“今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以供应¹⁷。吾侪所赖为命者，漆、楮、竹、木耳，又悉科取无锱铢遗。夫天生蒸民，树之司牧，本以养民也¹⁸;乃暴虐如是，天人之心能无愠乎?且声色、狗马、土木、祷祠、甲兵、花石糜费之外，岁赂西北二虏银绢以百万计，皆吾东南赤子膏血也¹⁹。二虏得此，益轻中国，岁岁侵扰不已。朝廷奉之不敢废，宰相以为安边之长策也。独吾民终岁勤动，妻子冻馁，求一日饱食不可得。诸君以为何如?”皆愤愤曰：“惟命!”

腊曰：“三十年来，元老旧臣贬死殆尽;当轴者皆龌龊邪佞之徒，但知以声色、土木淫蛊上心耳，朝廷大政事，一切弗恤也²⁰。在外监司、牧守，亦皆贪鄙成风，不以地方为意。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近岁花石之扰，尤所弗堪。诸君若能仗义而起，四方必闻风响应，旬日之间，万众可集。守臣闻之，固将招徕商议，未便申奏;我以计縻之，延滞一两月.江南列郡可一鼓下也²¹。朝廷得报，亦未能决策发兵。计其迁延集议，亦须月余;调集兵食，非半年不可，是我起兵已首尾期月矣²²。此时当已大定，无足虑也。况西北二虏岁币百万，朝廷军国经费千万，多出东南。我既据有江表，必将酷取于中原²³;中原不堪，必生内变。二虏闻之，亦将乘机而入。腹背受敌，虽有伊、吕不能为之谋也²⁴。我但画江而守，轻徭薄赋，以宽民力，四方孰不敛衽来朝²⁵?十年之间，终当混一矣。不然，徒死于贪吏耳!诸君其筹之!”皆曰：“善!”

遂部署其众千余人，以诛朱勔为名，见官吏公使人皆杀之。民方苦于侵渔，果所在响应。数日，有众十万。遂连陷郡县数十，众殆百万，四方大震。

时朝廷方约女直夹攻契丹，取燕、云地，兵食皆已调集待命²⁶。适闻腊起，遂以童贯为江淮荆涮宣抚使，移师南下²⁷。腊不虞如是速也²⁸。贯至苏州，始承诏罢造作局及御前纲运并木石、采色等场²⁹。前至秀州，累败贼锋³⁰。追至邦源洞，贼尚二十余万，与官军力战而败，深居岩穴，为三窟，诸将莫知所入。韩蕲王世忠，时为王渊裨将，潜行溪谷，问野妇，得径。即挺身直前，度险数重，搏其穴，格杀数十人，擒腊以出。遂并取腊妻子、符印及方肥等，其党皆溃³¹。前后所戕人命数百万³²。江南由是凋瘵，不复昔日之十一矣³³。

迨建炎南渡，经费多端，愈益穷困，不可复支弘⁴。向非腊之耗乱，江淮、二浙，公私充实，南渡后或可藉为恢复之资，亦可知也。

噫，腊之耗乱可哀也已!然所以致是者谁欤?泊宅翁之志“寇轨”也，蕲王犹未知名，故略之³⁵;且时宰犹多在朝，腊党阴谋语多忌讳，亦削不载，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后世司民者。



【注释】 1小人：指蔡京父子、童贯等人。 患得患失：未得，怕得不到手;得到手了，又怕失去。 贻祸：留下祸害。 2元佑，宋哲宗年号(1086——1093)。宣仁太后：宋英宗之后高氏，神宗之母，哲宗的祖母。哲宗10岁即位，高氏以太皇太后临朝摄政。 3摅(shu书)：抒发。宿愤：旧有的愤怒。 4吕、武：吕雉、武则天。 5绍圣：哲宗年号(1094——1098)，取继续推行神宗变法意。 熙、丰群邪：熙宁、元丰(都是神宗年号)年间得势的一群奸邪小人。 6监司、牧守：指地方官吏。 贪墨：贪财好贿。 7徽庙：宋徽宗。丰亨豫大：语出《易经》。意思是丰裕富足了，就应该显示富贵。蔡京(1047——1126)：兴化仙游(今福建仙游)人。字元长，熙宁进士。早年追随变法派，元佑时知开封府。绍圣时任户部尚书，徽宗时任右仆射，拜太师，权倾一时。执政时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无所不为，并创“丰亨豫大”之说，为“六贼”之首。后被钦宗放逐，行至潭州(今湖南长沙)死。 8童贯(1054——1126)：字道辅，开封人。北宋宦官。与蔡京等勾结，初为供奉官，后监西北边军，掌兵权约二十年。率军镇压方腊起义。为“六贼”之一。钦宗即位后被处死。 造作局：宋设内侍省，下设造作所，掌管皇宫建造及皇属所需物质的制作。“局”或为“所”的下属机构。朱勔(mian勉1075——1126)：苏州人。商贾出身，与蔡京、童贯等相勾结，为“六贼”之一。钦宗即位后被杀。9舳舻(zhu lu逐卢)：舳，船后舵;舻，船头。泛指船只。 淮、汴：淮河、汴河。 花石纲：奇花异石的批量运输。宋代运送大宗物质，分批启行，每批货物按车辆、船只编号，叫做一纲。 10凌轹(li力)：欺压。 11士庶：官民。黄帕：古代以黄色为正色，限于皇帝使用。 12方腊(?——1121)：宋代著名的农民起义领袖之一。于宣和二年(1120)十月发动农民起义，连克六州五十二县。同年十一月建立农民政权，方腊“自号圣公，改元永乐”(《宋史·童贯传》附《方腊传》)。由于北宋王朝重兵镇压和起义军本身策略上和指挥上的错误而失败。宣和三年四月下旬，方腊被俘，八月在汴京(今河南开封市)就义。 13左道：邪道。 14腊有漆园：本文和一些通行的史书都说方腊世居青溪，家有漆园，本为富户，因花石纲之扰起兵。另有一些史料说方腊出身雇农。 15椎(chui垂)牛：杀牛。酾(shi诗)酒：滤酒。 16靡荡：挥霍浪费。 17侵渔：侵犯掠夺。18侪(chai柴)：辈，类。 锱铢(zi zhu咨朱)：古代很小的重量单位。六铢为一锱，四锱为一两。蒸(zheng争)：众。 司牧：司，主管;牧，本义为放牛，后来引申，把统治人民的行为和官职也叫做“牧”。 19声色：泛指歌舞女色。 狗马：指游猎。 土木：指营建宫殿花园。 祷祠：祭祀鬼神。北宋末，仅东京(今河南开封市)就有寺观庙宇九百一十三所。西北二虏：指辽和西夏。当时北宋王朝每年献给辽银子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献给西夏银子六万二千两，绢十四万三千匹，茶三万斤。 20当轴者：当权的人。 龌龊(wo chuo沃绰)：行为卑劣。 邪佞(ning宁)：品行不正，阿谀谄媚。 淫蛊：迷乱蛊惑。 恤：忧虑，关心。 21縻(mi迷)：羁绊，牵制。 江南列郡：指长江以南各州县。 22是：这样。期(ji机)月：前后一整年。 23江表：江外(对中原内地而言)，即江南。 中原：指黄河中下游地区。 24伊、吕：伊尹和吕尚。伊尹是商初大臣，传说他辅佐商汤灭夏立商。吕尚即姜尚，为周初大臣，曾辅佐周武王建立周朝。 25画：同划。 敛衽(ren认)：整理衣襟，表示恭敬之意。 26女直：女真，即金。 燕(yan烟)、云地：燕京和云州。泛指北方被辽占据的土地。 27涮(zhe浙)：浙江。浙江古名“涮水”。28虞：料。 29御前纲运：即专门搬运花石和造作物质的“御前人船所”。木石采色等场：指向百姓征收木石、采色(即颜料)以供应皇帝需要的场所。 30秀州：今浙江嘉兴市至上海松江县一带，州治嘉兴。方腊起义军先头部队在方七佛率领下，于宣和三年(1121)正月底在此与宋军展开激战。 31韩蕲(qi奇)王世忠：韩世忠(1089——1151)，字良臣，延安(今陕西延安)人。当时为王渊偏将，后为南宋抗金名将。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追封为蕲王。 裨将：偏将。并取腊妻子、符印及方肥等：《泊宅编》作“生擒方腊及伪将相方肥等，妻邵(腊妻姓)、子毫(腊子名)二太子，凡五十二人。” 32戕(qiang枪)：杀害。 33凋瘵(zhai债)：凋敝不堪。 34建炎：南宋高宗赵构年号(1127——1130)。35泊宅：方勺的别号。 志：记。 寇轨：盗贼的事迹。寇，作者对农民起义军的蔑称。



【今译】 容斋逸史说：严重啊!小人患得患失留下的祸害是多么的深远啊!

先是，元佑年间，宣仁太后临朝摄政。国家大事，都是太后与几位大臣议可而后施行。当时虽然国家号称太平，而哲宗的内心却是十分不平的。太后一死，政归哲宗。他正想全部改革太后旧政，以抒心中积愤;一般小人揣知哲宗心意，就拿汉代吕后、唐代武则天比喻宣仁太后，哲宗因此更为他们所迷惑了。第二年，改年号为“绍圣”，熙宁、元丰年间的一群奸邪小人，就一齐涌进朝廷，聚集在哲宗周围。自此之后，天下监司牧守，无不出自相府私人，他们到处贪赃枉法，民不聊生。

及徽宗继位，蔡京父子想巩固他们的地位，制造“丰亨豫大”的舆论.意思是说国家丰裕富足，应该有一种富贵气派。放纵蛊惑徽宗挥霍享受，滥用民力。童贯在苏州、杭州成立造作局，专为徽宗制造器物。又勾引吴人朱勔献奇花异石，谄媚皇上。皇上既爱侈奢，于是，这种献花石的事就年年增加。淮河、汴河中，船只一艘接一艘，络绎不绝，称“花石纲”。以至截断各地的“粮饷纲”，并四出网罗商船，举所贡花石显露于商船之上。船夫水手，倚仗皇帝威风，横暴、欺压州县，人们敢怒而不敢言。尤其是特重的花石，漕河不能载运，就走海路。碰上狂风巨浪，船沉人没，冤枉死去的人，不计其数。江南几十郡，深山幽谷，几乎搜刮无遗了。偶有一奇石，在江湖深水之中，则千方百计，弄到手才罢休。限期严刻，不论酷暑严寒。百姓之家，一石一木稍可赏玩者，便率领强悍兵士直入其家，盖上黄帕，定为御物。但又不马上拿走，而令其家看护，稍有不慎，便重重惩罚。到了启运的那天，一定毁屋拆墙，才能载运以出。因此百姓家中，若有一物异样，大家都认为是祸祟，只怕除去之不快。老百姓凡是遇到这种事的，大多要卖掉自己的田地、房产、儿女，用来供给皇帝需求。因此，希望天下大乱的人越来越多。

起先，方腊出生，怪异现象数次出现。一天，方腊在溪水边照见自己的身影，仿佛穿戴着帝王衣冠，由此自以为了不起。于是假托邪道，迷惑民众。县里梓桐、邦源等地，都处于山谷偏僻的地方，人口众多，物产丰富，盛产漆树、楮树、松树、杉树。各地做生意的商人，群集这里，就像车轮上的幅条汇集在车毂上一样。方腊有一片漆树林，被造作局多次勒索榨取，方腊一直怨恨在心而未敢发泄。正好遇上花石纲的骚扰，就利用人民忍无可忍的心理，秘密寻求贫苦无业游民，救济他们，并与之结交。

民众既已归心，方腊就杀牛滤酒，召集特别顽恶的青少年一百多人一起喝酒。酒斟数遍，方腊站起来说：“天地之间，国和家是一个道理。现在有子、弟耕种纺织，一年辛辛苦苦，获得少量粟帛，而做父亲的，做哥哥的，全部拿去奢侈浪费掉;一点不如意，就用皮鞭竹板残酷抽打，至死也不怜惜。——对于你们来说，能甘心吗?"众人齐声回答：“不!”

方腊说：“他们奢侈浪费，剩下的又全部拿去奉送给仇敌。仇敌依靠我们的东西更加富有，反过来又用以侵略欺侮我们。这时，又要子、弟去抵御。子、弟支持不住，什么责罚都来了。然而，奉送仇敌的财物，却从不因为仇敌的侵略欺侮而废止。——对于你们来说，能够无动于衷吗?”众人齐声回答：“岂有此理!”

方腊流着眼泪说：“现在赋税和劳役十分繁重，官吏掠夺勒索。农业和养蚕业不够供应。我们所依靠活命的漆、楮和竹木，又全被他们用苛捐杂税掠夺得一丁点儿也没有剩下。天生百姓，为他们设置官吏，本是养育他们的。而官吏们竟如此凶恶残暴，怎能不天怒人怨!在歌舞、美色、游猎、大兴土木、祭祀鬼神、扩充军备、花石纲等浪费之外，每年送给西北二虏的银子、绢物以百万计。这些都是我们东南一带老百姓的脂膏和血汗呀!二虏得了这些财物，更加轻视中国。岁岁骚扰不休，而朝廷对二虏的奉献不敢或废，宰相还以为这是安定边境的好主意呢。惟有我们老百姓终年辛劳，老婆孩子受冻挨饿，一天想吃顿饱饭也办不到。你们认为该怎么办?!”众人愤怒地说：“听从您的吩咐!”

方腊说：“三十年来，开国元老和旧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现在差不多全完了。掌握大权的都是卑鄙、阿谀谄媚的人，只知道用歌舞美女，兴建宫室、园林，去迷乱皇上的心，国家重大政事都抛开不管。地方官吏，也都贪污腐败成风，不把地方政事放在心上。东南的老百姓，为剥削所苦已经很久了!近年来花石的侵掠，是最不能忍受的。各位如果能主持正义起事，四方一定会闻风响应。十天之内，数以万计的民众可以集合起来。地方官吏听到消息，一定会招我们去商议，不敢立即向朝廷申报。我们用计策牵住他们，拖延一、二个月，江南各州郡可以一举攻下来。朝廷得到报告，也不能马上定计发兵，估计他们拖拖拉拉，开会商议，也要一个多月，调集军队，调拨粮饷，没有半年不行。这样我们起兵已一年了。这时局势已经大定了，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何况对西北二虏，每年要奉送钱币百万，朝廷和军队经费千万，大多出自东南地区;我们占据了江南地区，朝廷一定会残酷地在中原地区榨取。中原的老百姓不能忍受，必然会起来反抗。二虏听到这个消息，也会趁机进攻。内外受敌，即使有伊尹和吕尚这样的谋士，也是不能为他们想出什么好主意来的。我们只要以长江为界防守，减少劳役，少收些赋税，爱惜民力，四方谁不恭敬地归附我们呢?十年之内，一定能统一天下。不这样的话，就只能白白地死在贪官污吏的手中了。大家好好想一想这件事吧!”众人都说：“好极了!”

于是，方腊率领部众千余人，以讨伐朱勔相号召，遇到官吏及其爪牙都杀掉。老百姓深受剥削掠夺之苦，果然到处响应。几天之内，就拥有十万大军，接连攻陷数十个郡县，起义队伍近百万之多，四方震动。

这时，朝廷约女真人夹攻契丹，夺回燕京、云州等地，军队、粮食已调集待命。正好听到方腊起义的信息，就命令童贯为江淮荆浙宣抚使，率领大军南下镇压。方腊没有料到官军来得这样快。童贯到苏州，就奉皇帝命令撤掉造作局、专门为皇帝搬运物质的“御前人船所”，和向老百姓征收木石、颜料的机构等。军队前进到秀州，几次打败方腊的先头部队。追到邦源洞，起义军还有二十多万，与官军力战失败，方腊深入洞穴，营造洞穴三个，童贯的部将不知从哪一个洞穴进去。蕲王韩世忠，当时为王渊部下的一名偏将军，秘密走到溪谷之中，访问农妇，找到了入洞的道路。立即勇敢地前去。经历几处险要，捣毁洞穴，杀死几十人，活捉方腊而出。并捉拿了方腊妻子、儿子及方肥等，夺得符印。方腊的部队全部溃散。前后杀人几百万，江南因此凋敝，不再有以前十分之一的繁华了!

到建炎年间南渡，经费需求名目繁多。江南更加穷困，无法再开支。如果不是方腊消耗骚乱，江、淮、二浙地方，公私富有，南渡以后，作为恢复的凭借，也许是大有希望的。

哎，方腊的消耗骚乱可悲啊!但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是谁呢? ?泊宅老人记述盗贼事迹时，韩世忠还没有著名，因此没有写下他的事迹。并且当时权要仍大多执政，方腊党羽阴谋起义的话多有忌讳，也删去未记。因此，我把这些写出来，以警戒后来的当官者。



【总案】 本文下笔得势，“甚哉!小人患得患失贻祸之深矣!”一句领起，为全篇纲领。接着远处着墨，分两段叙述小人的“患得”和“患失”。“揣知上旨，遂引吕、武为喻”，“患得”也。“欲固其位”，“患失”也。下文其“祸”——即方腊起义自然生出。方腊起义始末，大量的篇幅集中于“始”，且借方腊口中述出。四番演说，以比喻起，至分析起义后之形势，“不然，徒死于贪吏”结束，层层递进，无不围绕“小人患得患失”而生发。紧接着叙述起义之“末”，顺手拈出“贻祸之深”：“江南由是凋瘵，不复昔日之十一”;“向非腊之耗乱，江、淮、二浙，公私充实，南渡后或可藉为恢复之资”。客观事实与主观推测结合，叙述、论断均合情理。结尾段照应起句，设一反问，收束有力。且表明作文缘由。全文起承转合，一脉相承，浑然一体。中国文学宝库·唐宋散文精华分卷 883本文是一篇论述文，却具有记述文的特点。对方腊起义的前因后果有完整的记述。但方腊的四段演说辞，则是记述中的论述。“向非腊之耗乱”一段文字，“然所以致是者谁欤”一句，则是作者的论述。记中有论，论中有述。作者把批判的锋芒指向贪佞官吏，对其腐朽没落、剥削掠夺有较深刻的揭露。但诬蔑农民起义军为“贼”，则表现了作者历史的阶级的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