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

(宋)游次公

风雨送人来，风雨留人住。草草杯盘话别离，风雨催人去。泪眼不曾晴，眉黛愁还聚。明日相思莫上楼，楼上多风雨。

这是一首写离别的别开生面的小词。《后村诗话·后集》卷二首先记录这首词。它的特点是重复使用”风雨”两字，而且上半阕三句句法也一样。两人在风雨中会面，风雨中谈心，又在风雨中离别。它将风雨拟人化了：送人来，留人住，又催人去，人完全听风雨摆布，做不得主，风雨又好象喜怒无常，把握不住。作者选取风雨中饯别的场面。前两句回溯这次会面的过程，他是从风雨中来，因为天气不好多留几天。但是时间紧迫，又不得不冒着风雨离去，“草草盘杯话别离”一句总揽上下，既包括过去离别相思之情，又指当前即将分离之愁绪。王安石诗：“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这一句是从王诗来的，而放到这里非常帖切。

换头处从女方心情写。对于别离之苦，难于忍受，所以愁眉不展，眼泪不干。苏轼词《南乡子》曾有句“秋雨晴时泪不晴”，把眼泪和雨天连在一起。“泪眼不曾晴”的构思和苏轼一样，妙在次句“眉黛愁还聚”点出不曾晴的原因在一愁字。这个愁字把上阕的意思全括进了。愁即愁在“话别离”上。结尾也从今日饯别引起，“明日相思莫上楼”，看似淡淡一笔，实际包含反前人之意在。因为前人词中，讲到离别，多说登楼远望，如温庭筠《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柳永《八声甘州》“想佳人妆楼颙望。”晏殊《蝶恋花》：“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不胜枚举。这里先故反说，然后点出原因：“楼上多风雨。”对着风雨，就不能不想到话别离的情况，同时风雨中离去，又不能不使人为之旅途担忧……因此明儿还是莫上楼为是。

这首词最大的特点是以重复取胜。风雨两个字从起头到结尾一共用了四次。而“风雨×人×”的相同句法使用了三次。这种有意重复特别耐人寻味。风雨一词在这儿重复使用为什么有这样好的效果？重要的原因是使人联想，它既可指自然界的风雨，而且也可使人联想到人世的风雨等。以此词而言，“风雨送人来，风雨留人住”，这个风雨是对人有情、让人欢迎的。但“风雨催人去”却又似无情，而到最后预见到“楼上多风雨”时连楼也不愿上了，风雨不是又使人不快而生厌惧之感吗？在这种又喜又惧或先喜后惧之感情中，这个风雨就不止是自然界之实物而赋予某种人事无常、主威难测的含义。好在作者好象只是平平叙述，却使读者浮想联翩，这是它的含而不露的成功之处。小词篇幅有限而要内涵深广，写出鲜明的景物而能启发读者的联想，就是常用的办法。这首词可以作为范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