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华山歌》
刘禹锡《华山歌》
刘禹锡
洪炉作高山,元气鼓其橐。
俄然神功就,峻拔在寥廓。
灵踪露指爪,杀气见棱角。
凡木不敢生,神仙聿来托。
天资帝王宅,以我为关钥。
能令下国人,一见换神骨。
高山固无限,如此方为岳。
丈夫无特达,虽贵犹碌碌。
这是一首歌咏华山的五言古诗,诗人对华山的高耸峻拔作了形象的、全面的描绘。
华山,在今陕西华阴县境内。它前临渭水,后接秦岭,奇峰突出,高达二千余米。自古以来,华山就以其险峻挺拔,雄伟壮丽而名扬天下,被誉为著名的五岳之一。李白说:“西岳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际来。”(《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 杜甫说:“西岳崚嶒竦处尊,诸峰罗立如儿孙。”(《望岳》) 西岳华山,已成为历代诗人歌咏的主要题材之一。
华山名称的来源,其说不一。《山海经》 中说它“山高五千仞,削成而四方,远而望之,又若华状。”郦道元《水经注》 中也说:“远而望之若花状。”“华”与“花”字相通。华山的得名,因之与其山峰状若莲花密不可分了。
刘禹锡此诗并非单纯绘其形状,而是从它的产生、特点来夸张其与众不同的雄伟气势,并赋予华山以人的品格。对华山的歌赞,寄托了诗人对美的向往和追求。在刻画华山特立超群的品格时,诗人个性与人品也自然地融人其中了。
开头四句自成一段,极写华山的高峻:“洪炉作高山,元气鼓其橐。俄然神功就,峻拔在寥廓。”“洪炉”,指天地。《抱朴子·勖学》:“鼓九阳之洪炉,运大钧乎皇极。”“元气”,指构成天地万物的原始物质。中国古代哲学对宇宙的说法是: 天地未辟之时,混沌一片,有气充乎其中,是为元气。《论衡·言毒》:“万物之生,皆禀元气。”李白在《西岳云台歌》 中说:“白帝金精运元气,石作莲花云作台。”“橐” (tuo),鼓风的口袋。前两句写华山的生成,意思说,天地象一个大的洪炉,经过千烧万炼才造就出高大的华山。给这洪炉鼓气的是创造天地万物的元气。“俄然”,短暂的时间。“神功”,非人力所及的大自然的伟力。“就”,完成,成就。“寥廓”,幽远高渺的天空。这后两句意思说,这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完成,充分显示大自然神奇的伟力。陡峭峻拔的山峰直插云天,渺无涯际。周密在《癸辛杂识》中说:“泰山如坐,嵩山如卧,华山如立。”“立”,便是峻拔。诗人在华山产生的根由上,抓住其不同于其他名山的雄伟峻拔,制造气氛,并有意笼罩上一层神秘色彩,为以下具体刻画和结尾的感叹作好铺垫。
“灵踪露指爪,杀气见棱角。凡木不敢生,神仙聿来托。”这四句侧重渲染华山神异的特点。华山既然是“神功”造就出来的,那么,它必然要有与其他名山迥然不同的灵性与神骨。“灵踪”,即神灵的踪迹。神灵遗留下的踪迹表现在什么地方?“露指爪”,就是“神功”创造华山留下的痕迹,也就是华山仙掌崖上的仙人掌,或称巨灵掌。“巨灵”,亦即河神。古代传说,华山与河东的首阳首山本为一山,黄河于二山之间曲折迂回,甚为不便,巨灵以足踏离其下,以手推开两山,中分为二,使黄河畅流。仙掌便是神人留下的痕迹。李白《西岳云台歌》中说的很清楚:“巨灵咆哮擘两山,洪波喷射流东海。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下面,“杀气”,指望而生畏的气势。“见”,同现,即显露。“棱角”,陡峭的山峰。这两句意思说,神灵的遗迹在巨灵掌的五指之中明显的表露出来,那陡的山峰仍焕发出令人望而生畏的杀气。”凡木”,意即“凡材”,指一般的树木。“凡木”在诗中与“神功”、“灵踪”对举。同时与以下“帝王”、“下国人”、“丈夫”相关,所以“凡木”,亦喻才能平庸之人。“聿” (yu),本为语气助词,多用于句首或句中。这里当“自”字解。这两句说,平凡的树木怎么敢在这里生存,华山依靠神力长存于天地之间。
“天资帝王宅,以我为关钥。能令下国人,一见换神骨。”“天资”,天生的资质。指天性,天赋。“帝王宅”,指京城。“关钥”,关门的锁钥。“关”,指潼关。气势磅礴的华山峰岭,巍然屹立,就象城关的锁钥。华山正是以这优越的自然条件维护着帝王京都安全“下国”, 指小国, 小邦。这里泛指没有到过华山的外地人。“换神骨”,指移神换骨。这两句意思说,华山的非凡气势,如果那些外地人能亲眼目睹,便立即产生超凡脱俗的感受,使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最后四句由物及人,联类作比,借题发挥:“高山固无限,如此方为岳。”“高山”与首句用词复现,上下映照。但其用意已非止华山。而是指普天下之高山了。故曰“无限”。“如此”,指以上对华山的全部描写。这两句说,象华山这样的高山固然很多,甚至多到无法用数字计算。但是,只有具备上面写到的那些特点,才能称得上是五岳名山。“特达”,特殊的品质和才能,特立出众的思想。“碌碌”,平庸无能。这两句说,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如果没有超凡脱俗的品质与特立出众的才能,即使占据显贵的地位,仍然碌碌凡夫一样平庸。
这首诗,对华山既有宏观的概括,又有具体细微的刻画; 既绘其峻拔之形,又突出其特达的神髓。精含于内、神见于外,使华山的性格与诗人的个性息息相通,故而全篇皆活。孔子说:“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雍也》) 坚持革新的刘禹锡,从华山的巍然挺立,沉着稳重的形象之中,寻觅到仁者品德高尚与操守坚定的某种对应关系,使他的心灵与大自然在静穆中相互沟通。写山,也正是写诗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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