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诗人张籍
一、尤工乐府诗 举代少其伦
张籍是中唐时期重要的乐府诗人。他的乐府诗与王建齐名,世 称 “张王乐府”。张籍生活的时代,正是唐王朝转向衰落的时期, 社会问题日趋严重,政治腐败,民不聊生。他来自民间,了解民 瘼,又满怀儒家济世爱民思想,关心现实,故着意创作乐府诗。其 中,或寓意古题,或即事名篇,大多针砭时弊,有的放矢,反映 了时代的苦难和人民的呼声,具有积极的思想意义。这类诗,对 元稹、白居易所开展的新乐府运动,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因而 获得白居易的高度赞扬:“张君何为者?业文三十春。尤工乐府诗, 举代少其伦。为诗义如何? 六义互铺陈。风雅比兴外,未尝著空 文。” ( 《读张籍古乐府》)
张籍乐府诗取材广泛,揭示深刻,尤其关心农民的痛苦。如 《野老歌》:
老农家贫在山住,耕种山田三四亩。苗疏税多不得食,输 入官仓化为土。岁暮锄犁傍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西江贾 客珠百斛,船中养犬长食肉。
诗中,反映了农家贫苦生活及其与官府的尖锐矛盾,又展示了农 民与商贾贫富悬殊的生活现象。语言质朴凝炼,运用形象的对比, 反映严重的社会问题,寓理于事,深刻有力。
在农民问题上,妇女所受的苦难尤深。请看他写的 《促促 词》、《山头鹿》 二诗:
促促复促促,家贫夫妇欢不足。今年为人送租船,去年 捕鱼在江边。家中姑老子复小,自执吴绡输税钱。家家桑麻 满地黑,念君一身空努力。愿教牛蹄团团羊角直,君身常在 应不得。
山头鹿。角芟芟,尾促促。贫儿多租输不足,夫死未葬 儿在狱。早日熬熬蒸野冈,禾黍不收无狱粮。县家唯忧少军食,谁能令尔无死伤。
前者,写农家男子因生活所迫,常年在外从事艰苦劳动; 妇女留 家中侍老育小,维持生计,还要“自执吴绡输税钱”,遭受官家的 剥削。当农事繁忙之时,主妇想到在外的丈夫,无限悬念,抒发 出善良的愿望而不可得,其怨苦的心情可知。后者的境遇更惨:因 家贫多租,无法交纳,以致陷入 “夫死未葬儿在狱” 的绝境。死 者无法埋葬,生者入狱犹需饮食,粮食未收又如何供应,农妇的 命运是多么悲惨! 诗的结尾转换笔调,从县家着墨,说县家担心 的是缺少军粮,哪能让人民不死伤呢! 淡淡写来,却含无限愤激 意。因为农家的 “死伤”,正是 “县家”一手造成的,官民对立的 矛盾揭示无遗。
严重的边患和繁重的劳役,也给劳动人民带来灾难和痛苦。如 《征妇怨》 和 《筑城词》:
九月匈奴杀边将,汉军全没辽水上。万里无人收白骨,家 家城下招魂葬。妇人依倚子与夫,同居贫贱心亦舒。夫死战 场子在腹,妾身虽存如昼烛。
筑城处,千人万人齐把杵。重重土坚试行锥,军吏执鞭 催作迟。来时一年深碛里,尽着短衣渴无水。力尽不得休杵 声,杵声未尽人皆死。家家养男当门户,今日作君城下土。
前诗写征妇的不幸遭遇和内心怨叹:先写边患给人民带来的灾难, 展现出一幅 “家家城下招魂葬” 的悲惨图景; 后写征妇的内心活 动,表现她欲生不得、欲死不能的悲苦处境。昼烛,指白天的蜡 烛,光线微弱,毫无作用。结语比喻新颖,凄侧感人。后诗写劳 役的苦难: 成千上万的役夫一年到头在荒原上筑城,生活极其艰 苦,而凶狠的军吏却执鞭督促,直到“杵声未尽人皆死”才止。结 尾,诗人对这种极不合理的现象不直抒愤慨,而是寓理于事,将 “家家养男”的美好愿望,同今日竟为“城下土”的冷酷现实作对 照,嘲讽之意不言自明。
唐代经历安史之乱,国力顿衰。自此战乱频仍,人民饱受其 害。张籍在乐府诗中一再吟咏,以作历史借鉴。如 《董逃行》、 《废宅行》 二诗:
洛阳城头火瞳瞳,乱兵烧我天子宫。宫城南面有深山,尽 将老幼藏其间。重岩为屋橡为食,丁男夜行候消息。闻道官军犹掠人,旧里如今归未得。董逃行,汉家几时重太平?
《董逃行》,乐府旧题,原写董卓作乱事,后人借以为题寓儆戒意。 曈曈,火光盛貌。当叛兵占据洛阳,火烧宫殿,市民扶老携幼逃 入深山,饱受饥寒之苦。可是乱定之后又怎样呢?官军也在“掠 人” 自肥,使得逃者发出 “旧里如今归未得”的哀叹和重见太平 的迫切愿望。
胡马奔腾满阡陌,都人避乱唯空宅。宅边青桑垂宛宛,野 蚕食叶还成茧。黄雀衔草入燕窠,啧啧啾啾白日晚。去时禾 黍埋地中,饥兵掘土翻重重。鸱枭养子庭树上,曲墙空屋多 旋风。乱定几人还本土,唯有官家重作主。
《废宅行》,写中唐吐蕃为患,袭击京城长安,都人纷纷逃难,街 市和农业生产遭受严重破坏,以致出现雀入燕窠、鸱居庭树的反 常现象。结尾二句表现都人渴望早日乱定还家的愿望,也流露出 对官家的埋怨心情。中唐时期,边将握有重兵,但不思收复边土, 却以此巩固地位,因而边患日益严重。张籍在 《凉州词三首》 中 一针见血地指出: “边将皆承主恩泽,无人解道取凉州。”揭示得 多么深刻。这与白居易 《新乐府·城盐州》诗中“相看养寇为身 谋,各握强兵固恩泽” 的 “诮边将” 主题是一脉相通的。
张籍家居乌江,距六朝古都金陵甚近,诗人多次往还,对这 一带水乡的风情十分喜爱,因而运用民间流行的曲调反复吟咏。如 《春江曲》:
春江无云潮水平,蒲心出水凫雏鸣。长干夫婿爱远行,自 染春衣缝已成。妾身生长金陵侧,去年随夫往江北。春来未到父母家,舟小风多渡不得。欲辞舅姑先问人,私向江头祭 水神。
诗的前二句,描写女主人公活动的环境景象: 江中春水漫漫,岸 边蒲苇吐翠,雏凫欢鸣,一派春光。接着历叙女主人公家室情景: 夫婿远行,自己由金陵迁往江北夫家,当此融和春日生发出渡江 探亲的念头,又因舟小风多,江波浩渺,难以启程,故在辞别夫 家公婆之前先向人打听气候变化,又私下走向江头祭奠水神,希 望风平浪静,得以渡江探望父母。女主人公的思归情态,被刻画 得栩栩如生,婉曲深致。
在 《采莲曲》 中,又描绘一幅秋江采莲的欢快图景:
秋江岸边莲子多,采莲女儿并船歌。青房圆实齐戢戢,争 前竞折漾微波。试牵绿茎下寻藕,断处丝多刺伤手。白练束 腰袖半卷,不插玉钗妆梳浅。船中未满渡前洲,借问阿谁家 住远。归时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还荡桨。
诗的前六句写秋江岸边一群采莲姑娘的劳动情景。她们各驾小舟, 深入荷莲丛中,莲房圆实,争相竞折,歌声荡漾,微波溅起,展 现出一幅有声有色、活泼多趣的劳动画面。由采莲到寻藕,又显 示劳动的艰辛。后六句写采莲女儿的装束和相互交谈、热爱劳动、 共待暮归的喜悦心情。诗中富有江南水乡的生活气息。
此外,这类名作还有 《江南曲》、《江村行》;
江南人家多橘树,吴姬舟上织白苎。土地卑湿饶虫蛇,连 木为牌入江住。江村亥日长为市,落帆度桥来浦里。清莎覆 城竹为屋,无井家家饮潮水。长干午日沽春酒,高高酒旗悬 江口。娼楼两岸临水栅,夜唱竹枝留北客。江南风土欢乐多, 悠悠处处尽经过。
南塘水深芦笋齐,下田种稻不作畦。耕场磷磷在水底,短 衣半染芦中泥。田头刈莎结为屋,归来系牛还独宿。水淹手 足尽为疮,山虻绕身飞扬扬。桑林椹黑蚕再眠,妇姑采桑不向田。江南热旱天气毒,雨中移秧颜色鲜。一年耕种长苦辛, 田熟家家将赛神。
前诗,重在描绘船家的水上生活。前四句写船家 “连木为牌” 入 住江上。次四句写水边江村集市。亥日,指定于干支中亥日作为 交易的集市。如白居易《江州赴忠州……》诗:“亥日鱼盐聚,神 林鼓笛鸣。”这里写船民在亥日也“落帆度桥”来作交易。再四句 写长干两岸酒旗高悬,商业繁荣。最后二句写船家行遍江南,和 农家相比则显得自由,字里行间含庆幸意。后诗,则具体描写农 家耕作的痛苦。下田种稻,成天在水底操作,泥水溅满了短衣,手 足也淹成疮;生活条件又极其恶劣:男劳力就在田头刈莎结屋,极 其简陋,稍避风雨,山虻 (似蝇稍大,有利嘴,吸牛血,也吸人 血) 绕身,更是苦不堪言。插秧季节,又值蚕再眠之时,妇女则 忙着采桑养蚕。水中劳动,又是在 “江南热旱天气毒” 的原野中 进行,其辛劳可知,因而希望 “雨中移秧颜色鲜” 了。农民 “一 年耕种长苦辛;田熟家家将赛神”,只有把丰收的希望寄托于神灵 降福,反映了农民朴实善良的愿望,也表现了作者对广大农民痛 苦生活的同情。这与他乐府诗创作的精神是相通的。
张籍上述的乐府诗和他向民歌学习反映江南风土民情的短 章,在当时诗坛获得很高的声誉。他的诗友姚合在 《赠张籍太 祝》诗中说: “妙绝《江南曲》,凄凉《怨女诗》。古风无敌手,新 语是人知。” 给予热情的肯定和赞扬。
二、广交当世士 同道更相尊
张籍在仕途上官职卑微,不求名利,以道自守。孟郊称他: “君其隐壮怀,我亦逃名称。古人贵从晦,君子忌党明” ( 《寄张 籍》)。但他在文坛上声誉甚高,受到当世名士如韩愈、孟郊、贾 岛、王建、白居易、刘禹锡、姚合等人的一致赞扬。其中,他与 韩愈的友谊尤深。或同游胜迹,或相互唱和,屡见诗章。韩愈写 有 《早春与张十八博士籍游杨尚书林亭》、《同水部张员外籍曲江 春游》、《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咏雪赠张籍》、《题张十 八所居》、《调张籍》等等。在韩愈笔下,张籍的住所简陋闲寂:
君居泥沟上,沟浊萍青青。蛙欢桥未扫,蝉嘒门长扃。名 秩后千品,诗文齐六经。端来问奇字,为我讲声形。
诗中表达韩愈对张籍诗文的推崇,并为他的冷落境遇鸣不平,从 中也可看到他们之间相互探讨的学习精神。在《调张籍》诗中,韩 愈热情歌颂李白、杜甫,对群儿的诽谤给予批判: “李杜文章在, 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 量。” 接着表达自己要继承李杜诗歌传统,并望与张籍并驾齐飞, 攀登高境: “乞君飞霞佩,与我高颉颃。” 张籍对于韩愈的赏识和 引荐十分感激,从此志同道合,结下了 “骨肉” 之交。韩愈与张 籍年龄相仿,却早逝六年。张籍为韩愈之死悲痛欲绝,写下历叙 平生、充满悲痛的悼亡长诗——五古 《祭退之》,计166句,830 字。诗中,首先颂扬韩愈惊天动地的道德文章: “呜乎吏部公,其 道诚巍昂。生为大贤姿,天使光我唐。德义动鬼神,鉴用不可详。 独得雄直气,发为古文章。学无不该贯,吏治得其方。三次论诤 退,其志亦刚强。”接着写自己与韩的交往: “籍在江湖间,独以 道自将。学诗为众体,久乃溢笈囊。略无相知人,黯如雾中行。北 游偶逢公,盛语相称明。名因天下闻,传者入歌声。……观我性 朴直,乃言及平生。由兹类朋党,骨肉无以当。”于是“出则连辔 驰,寝则对榻床。搜穷古今书,事事相酌量。有花必同寻,有月 必同望。为文先见草,酿熟偕共觞。……到今三十年,曾不少异 更。公文为时师,我亦有微声。而后之学者,或号为 ‘韩张’”。当 韩愈病重时,门外车马纵横,纷相探望,但是 “门仆皆逆遣,独 我到寝房”,并且受到韩愈临终的嘱托。从中可见他们之间的深厚 友谊,以及 “韩张” 并称的崇高声誉。
孟郊字东野,一生穷愁潦到,坚守道义,以诗直抒情性,与 韩愈诗齐名,被称为“韩孟诗派”。孟郊与张籍交往甚密,以诗吟 唱,相互推许,相互怜惜,抒发不平之气。张籍在《赠别孟郊》诗 中说:“君生衰俗间,立身如礼经。纯诚发新文,独有金石声。”虽 然 “才名振京国”,却是 “苦节居贫贱”,难展抱负。孟郊在《赠 张籍》诗中亦为张的冷落处境鸣不平:“未见天子面,不如双盲人。 贾生对文帝,终日犹悲辛。夫子亦如盲,所以空泣麟。……西明 寺后穷瞎张太祝,纵尔有眼谁尔珍。天子咫尺不得见,不如闭眼 且养真。”韩愈在《送孟东野序》中,提出了“不平则鸣”说,并 且为孟郊、张籍、李翱三人“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的遭遇鸣 不平,认为他们都是以文“自鸣其不幸” 中的 “善鸣者”。
贾岛终生穷苦,刻意为诗,受到韩愈赏识,属 “韩孟诗派”, 又被称为苦吟诗人。他对张籍诗歌极力称赞。如在《投张太祝》诗 的前四句说:“风骨高更老,向春初阳葩。泠泠月下韵,一一落梅 涯。”另写有《寄张司业籍》、《哭张籍》诸诗。张籍对这位不遇于 时的穷苦诗人,也寄予无限同情。在《赠贾岛》诗中说:“篱落荒 凉僮仆饥,乐游原上住多时。蹇驴放饱骑将出,秋卷装成寄与谁。 拄杖傍田寻野菜,封书乞米趁时炊。姓名未上登科记,身屈惟应 内史知。”又如《过贾岛野居》:“青门坊外住,行坐见南山。此地 去人远,知君终日闲。蛙声篱落下,草色户庭间。好是经过处,唯 愁暮独还。”在描绘贾岛的冷寂生涯中,亦含有作者的自怜之意。 故在《与贾岛闲游》诗中,将对方引为同调: “水北原南草色新, 雪消风暖不生尘。城中车马应无数,能解闲行有几人!”
王建,亦以乐府诗著称,并与张籍齐名,世称 “张王乐府”。 他们的乐府诗关注现实,古朴厚重,为元稹、白居易新乐府开了 先导。王建与张籍年龄相仿,又志同道合,故交谊甚厚。王建在 《送张籍归江东》诗中说: “君诗发大雅,正气回我肠。复令五彩 姿,洁白归天常。昔岁同讲道,青襟在师傍。出处两相因,如彼 衣与裳……相亲惜昼夜,寝息不异床。”而“所念俱贫贱,安得相 发扬?……慎勿多饮酒,药缮愿自强”。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在 《洛中张籍新居》 诗中,则写出张籍在当时享有的盛誉: “最是城 中闲静处,更回门向寺前开。云山且喜重重见,亲故应须得得来。 借倩学生排药合,留连处士乞松栽。自君移到无多日,墙上人名 满绿苔。” 张籍在 《逢王建有赠》 诗中,更写出多年来相互追随、 论诗求义的亲密友谊: “年状皆齐初有髭,鹊山漳水每追随。使君 座下朝听 《易》,处士庭中夜会 《诗》。新作句成相借问,……”
白居易对张籍诗歌也极为赞誉,认为张的乐府诗在当代无人 能比。对于张籍“高义”的品格,更是称道不已,因而结为密友。 他在 《酬张十八访宿见赠》诗中说: “昔我为近臣,君常稀到门。 今我官职冷,君来往频……况君秉高义,富贵视如云。五侯三相 家,眼冷不见君。问其所与游,独言韩舍人。其次即及我,我愧 非其论。胡为谬相爱,岁晚逾勤勤。落然颓檐下,一话夜达晨。床 单食味薄,亦不嫌我贫。日高上马去,相顾犹逡巡。……远从延 康里,来访曲江滨。所重君子道,不独愧相亲。”诗中极力颂扬张 籍从不趋炎附势、唯独以道相亲的高贵品格。当张籍改官水部员 外郎时,白居易立即作《喜张十八博士除水部员外郎》诗相贺。张 籍在《新除水曹郎答白舍人见贺》中说: “年过五十到南宫,章句 无名荷至公。黄纸开呈相府后,朱衣引入谢班中。诸曹纵使为仙 侣,群吏多嫌是老翁。最幸紫薇郎 (指白居易) 见爱,独称官与 古人同。”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喜当地的湖光山色,特地选取典 型景物入诗,并让画工作图,寄与远在京师的友人张籍。诗曰: “淡烟疏雨间斜阳,江色鲜明海气凉。蜃散云收破楼阁,虹残水照 断桥梁。风翻白浪花千片,雁点青天字一行。好看丹青图画取,题 诗寄与水曹郎。” ( 《江楼晚眺景物鲜奇,吟玩成篇,寄水部张员 外》) 张籍读诗见图,立即作答: “画得江城登望处,寄来今日到 长安。乍惊物色从诗出,更想工人下手难。将展书堂偏觉好,每 来朝客尽求看。见君向此闲吟意,肯恨当时作外官。” ( 《答白杭 州郡望登楼画图见寄》)诗中热情赞赏诗、画皆佳,誉满朝官,并 为诗友得此佳郡而庆幸。这两首唱和诗也成为当时文坛上的一段 佳话。
此外,张籍还热情地向一些国际友人赠诗。如 《送新罗使》: “万里为朝使,离家今几年。应知旧行路,却上远归船。夜泊避蛟 窟,朝炊求岛泉。悠悠到乡国,还望海西天。”又如《送金少卿副 使归新罗》: “云岛茫茫天畔微,向东万里一帆飞。久为侍子承恩 重,今佐使臣衔命归。通海便应将国信,到家犹自着朝衣。从前 此去人无数,光采如君定是稀!”前诗写新罗使来唐数年,回到乡 国之后,依然遥望海西,恋恋不舍; 后诗写金少卿 (在唐朝的官 号) 以唐王朝副使身份荣归故国,真实地记载了中国与朝鲜半岛 人民传统的深厚友谊。张籍诗中,另有 《赠海东僧》、《上国赠日 南僧》、《送海南客归旧岛》 等。在后诗中,还描写了异域风情: “入国自献锦,逢人多赠珠。却归春洞口,斩象祭天吴 (水神)。”
从上述部分的赠答诗篇中,已充分显示张籍交游的广泛以及 他崇高的品格和在诗坛上的重要地位。
三、贫病闲官冷 青山忆旧居
张籍一生贫穷,却以直道自守,博得诗友们的无限同情和赞 许。他自己也常在诗中抒写不平: “多病逢迎少,闲居又一年。” (《夏日闲居》)“年长身多病,独宜作冷官。从来闲坐惯,渐觉出 门难。”(《早春闲游》) 又在《秋居十首》中宣称: “自知清静好, 不要问时豪。就石安琴枕,穿松压酒槽。山晴因月甚,诗语入秋 高。身外无余事,唯应笔砚劳。”从中可见诗人的闲雅生涯。值得 庆幸的是: “新诗才上卷,已得满城传。”
张籍早年居故乡和州乌江,以耕读为生。入仕后长期在外作 闲官,心情抑郁,对于故乡风物十分怀念。他在 《忆故州》诗中 说:
垒石为山伴野夫,自收灵药读仙书。如今身是他州客,每 见青山忆旧居。
诗中,深情追忆当年故土的耕读生活,当久客他州之时,不禁生 发出 “每见青山忆旧居” 的浓烈乡情。再如 《寄朱、阚二山人》:
为个朝章束此身,眼看东路去无因。历阳旧客今应少,转 忆邻家二老人。
诗人慨叹自己因朝官束身,东归无望,对 “历阳旧客”表现出无 限的怀念之情。他在《秋居十首》中又说:“每忆旧山居,新教上 墨图。”身居外地,只有以 “墨图”聊解思念 “旧山居” 的愿望。 张籍也曾因事多次回到故乡。如德宗贞元十六年 (公元800),韩 愈在《与孟东野书》中,无比关切地转告孟郊:“张籍在和州居丧, 家甚贫,恐足下不知,特具此白。” 张籍有次回乡探亲,在 《南 归》 诗中也叙述自己面临的困境:
促促念道路,四支 (通“肢”) 不常宁。行车未及家,天 外非尽程。骨肉望我欢,乡里望我荣,岂知东与西,憔悴竟 无成。……世道多险薄,相劝毕忠诚。远游无知音,不如商 贾行。达人有常志,愚夫劳所营。旧山幸未卖,言归乐此生。
诗人闲官清苦,憔悴无成,久别归来,深感愧对亲人和邻里。他 深知世道险薄,叹时无知音,表现出倦于宦游和归隐故山的心情。
张籍诗歌的内容极其广泛,又重在“六义”、“风雅”,而“未 尝著空文” (白居易评语),富有社会意义。除上述诗篇外,还写 下现实性很强的 《学仙》、《离妇》等诗。中唐时期佛老盛行,求 仙学道成为风气,欺骗性很大,既消耗大量社会财富,又影响到 人民正常生活。前诗,具体描述了道家传授仙术的虚妄情景,以 及学仙者的可悲结局。诗的开头写传道先生虚张声势,自称握有 “天书”,非 “仙相”不传,以此迷惑教徒,然后装模作样,授以 “守神”、“动息”、“炼丹”之术,以求长生。当弟子服食仙丹之后, 便日夜渴望着乘鸾升天,进入极乐世界。由于长期苦炼修行,身 体已折磨得 “虚羸生疾疹,寿命多夭伤”,最终是 “身殁惧人见, 夜埋山谷旁”。揭示得多么深刻! 诗的结尾,作者告诫人们: “求 道慕灵异,不如守寻常。先王知其非,戒之在国章。”后诗,以一 个被遗弃的妇女口吻,直接控诉了封建礼教对她的残酷迫害。女 主人公自嫁到夫家之后,辛勤劳动,创立了家业,从而使丈夫获 得了官职,提高了社会地位。尽管 “十载来夫家,闺门无瑕疵”, 却因“薄命不生子,古制有别离”,被夫家借口遗弃了。这种极不 合理现象在封建社会中却被条文固定下来,多少善良妇女因之带 来终生不幸。诗的结尾:“有子未必荣,无子坐生悲。为人莫作女, 作女实难为。”表现作者对妇女悲苦命运的极大同情。
张籍诗歌不仅内容充实,富有现实意义,而且语言质朴,不 事雕琢,凝炼而又自然。宋代文学家王安石在 《题张司业》诗中 赞扬说: “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正道出张籍诗的 艺术特色。这位崇尚道义、关怀现实、热爱故乡的著名诗人,值 得我们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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