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李季兰
皎 然
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
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皎然的诗,往往言简而意深,尺幅之中含广大天地,这首五言小诗即是如此,诗人借与友人李季兰的酬答之作,表明自己皈依佛门之后的心迹。
首句 “天女来相试” 引出一个重要的佛教典故——文殊菩萨及诸大弟子探望维摩诘疾病的故事。“天女”又称“黑面魔女”,原是印度佛教中传说的女神,经常飞舞在天上。中国敦煌壁画中的“飞天”就是她的造型。文殊探病时,天女手持鲜花,站在维摩诘身侧。当时,文殊与维摩诘就 “不二法门”命题展开讨论,维摩诘以默默无言的暗示巧妙地表达出自己的见解,得到菩萨的赞扬,连呼“善哉! 善哉!”此时,天女把手中的鲜花撒在菩萨及诸大弟子身上。“花至诸菩萨,即皆堕落。至诸大弟子便著不堕。一切弟子神力去花,不能会去。”(《维摩诘经变相》)于是,天女便与大弟子舍利弗现身说法,指出诸弟子“结习未尽”,故“花著身耳”。后来,这个“天女散花”的故事便演化成对佛门弟子的一种检验,如果这些弟子在思维及法及心性情欲等方面还未摆脱世俗结习,天女所散的“天花”就会紧紧依附其身而无脱离。
皎然借这个典故来表明自己在佛门的心性和禅定功底。当天女抛撒天花,“将欲花染衣”的时候,自己会是一种怎样的反应呢?“染”,沾染。言天女也想把花沾在诗人衣服上,检验其修心证性的功底究竟怎样。结果是“禅心竟不起”。这里的“禅”即本意——禅那(静虑。phyaua)。“竟”,归终。诗人静虑之心终不被外物所动,依然如菩提明镜,一尘不染。表明自己思致清晰,脱尽世俗结习,这样一来,天女所散的天花当然不可能沾在衣上,必然纷纷坠地,那位严厉的黑面天女大概也会露出会解的微笑,于是“还捧旧花归”。
这首小诗的特点是把自己置身于佛典故事之中,仿佛自家就是当时的故事中人,极自然地,不露痕迹地表明自己禅心的清静,同时,又自矜在禅理思维上的明晰。全诗含蓄蕴藉,意在言外。
然而,皎然如此表明心迹,在某种意义上恰恰透落出诗人还没有完全脱尽结习。一位真正越脱世俗的菩萨又何必这样有意识地表白自己。菩提无树,明镜无台,何须自夸明镜台的诘净呢?以,有人说皎然出身豪门(谢灵远十世孙),不得已而出家,于世俗功名之想终未断绝,言辞之间难免有所流露。这种说法也不无道理,纵观皎然诗,其主调虽是清静无为,但也有不少《从军行》、《咏史》,乃至《铜雀妓》、《长门怨》之作,其中不乏伤时感遇思春悲秋之意,可见他并未真正摆脱俗念。那么,《答李季兰》诗是不是恰好透露出诗人心底的某些矛盾情怀呢?看来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