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维谅上人归洞庭
皎 然
从来湖上胜人间,远爱浮云独自还。
孤月空天见心底,寥寥一水镜中山。
这是一首送别之作。“上人” 为佛教称谓,一般指持戒严格,精于义学之僧。《释氏要览》卷上云: “内有智德,外有胜行,在人之上,名上人。”维谅上人乃作者之道友,就要返回洞庭,与作者相别。自古道: “悲莫悲兮生别离”。“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然而作者与维谅上人,彼此为出家之人,须排除凡俗之念,清心净性,菩提明镜,一尘不染。故只好将离别之情深埋心底,以咏物绘景,吟风弄月来寄托禅趣,从纷繁杂乱之感情世界中超脱了来,达到一种飘然物外的主体情绪之平衡。
“从来湖上胜人间”,在出家人眼中,“湖上”与 “人间”是相对立的。人间已被污染,而湖上乃清净之地,是修行证性,吃斋念佛的理想之所。这里的 “湖”,即指洞庭湖,它烟波浩渺,港叉纵横,渚清沙白,芳草如茵。”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历代名人雅客,流连其间。据《湘妃庙纪略》载: “洞庭盖神仙洞府之意”。故在高僧道士眼中,洞庭乃佛性深蕴,神仙所居之地,远非嚣烦人间闹市可比,正因为湖上对僧人有如此强大的诱惑力,所以才推出后一句 “远爱浮云独自还”。一个“远”字写出送别之地与洞庭有千里之遥,一个 “还”字点明送别之题旨。这里作者拈出“浮云”二字,不仅因为维谅上人居洞庭湖畔,多与浮云相伴。更为重要的是以佛家观之,人生无常,万物皆空,《维摩经》云:“是身如浮云,须臾变灭也”。这里的浮云已为出家人领悟禅理之媒介,高洁旷远之化身。“孤月空天见心底” 一句由叙别转入说禅:孤月空天,高洁阔大,清风疏理心绪,明月蚀照本性。此乃佛家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之禅境。“空天”二字,可谓关键。由于 “空”,方显 “月”之孤; 由于 “空”,方觉 “心” 之明。佛家认为,世界一切现象皆为因缘所生,刹那生灭,没有质的规定性和独立实体,假而不实,故谓之空。空天而有明月之高悬,杂物隐遁,杂念寂天,心镜明亮,自得高远。“寥寥一水镜中山”,为上句之自然承接,上有空天明月,下有寥水如境。上下照映,物我浑然。“寥寥为幽冷浩渺,与上句之 “孤”相映衬。此句重在写水,水乃流动透明之物,可洗却尘埃。湛然曾在 《十不二门》 中以 “浊水清水,波湿无殊” 来解释“染体即净”。故水常常作为诗僧笔下吟咏之物也就不足为怪。这里水为实,山为虚,虚实结合,玄暝难求。水中月,镜中山造成一种 “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 的意境,孕大涵深,空彻透明,引人联想,启人智慧。
通览全诗,禅味极浓。叙别写景,言情说理,水乳交融,虚实相生,读之给人留下一种幽冷孤独的情趣,一种纤细低沉的感觉,一种婉约蕴籍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