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伯记
《旧 约》
引子
有一个人名叫约伯,住在乌斯地区。他是一个好人,行为严谨,敬畏上帝,不做任何坏事。他有七个儿子,三个女儿。他有七千只羊,三千只骆驼,一千头牛,五百条驴。此外,他还有成群的仆人。在东方人当中,他是最大的富翁。
约伯的儿子们经常轮流在自己家里宴客,也常邀请他们的三个姊妹一起吃喝,每逢欢宴的日期过了,约伯就一早起来,为每一个儿女献上燔祭,行洁净的礼仪。他经常这样做,因为他想,他的儿女们也许会在无意中侮慢得罪上帝。
有一天,天上的神子们侍立在上帝面前,撒旦也在他们当中。上帝问撒旦: “你到哪里去了?”
撒旦答:“我漫游地上,这里走走,那里走走。”
上帝问:“你注意到我的仆人约伯没有?世上再也没有像他那样的人了。他是一个好人,行为严谨,敬畏我,不做任何坏事。”
撒旦回答: “要不是有利可图,约伯还敬畏你吗?你时常保护他、他的家和他所拥有的一切。你赐福给他,使他事事顺利。他的牲畜漫山遍野,不可胜数。假如你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夺走,看他不当面咒骂你才怪呢!”
上帝对撒旦说: “好吧,他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由你摆布,只是不许你伤害他本人。”于是撒旦从上帝面前退出。
有一天,约伯的儿女们正在大哥家里欢宴饮酒,一个报信人跑来报告约伯: “牛正在田里耕犁,驴子正在一旁吃草,示巴人突然来袭击,抢走了牲口,杀了你所有的仆人,只有我一个人逃脱,来向你报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另一个仆人跑来,说:“雷电从天而降,击伤了羊群和牧羊人,只有我一个人逃脱,来向你报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另一个仆人跑来,说:“迦勒底人分三队袭击我们,把骆驼抢走了,杀了你所有的仆人,只有我一个人逃脱,来向你报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另一个仆人跑来,说:“你的儿女们正在大哥家里欢宴饮酒,有暴风从旷野那边刮来,把屋子吹倒,屋里的人都被压死,只有我一个人逃脱,来向你报信。”
于是约伯起身,悲伤地撕裂自己的衣服,剃掉头发,伏在地上下拜,说:“我赤身出世,也要赤身回去,上帝赏赐,上帝收回。上帝的名字是应当受到称颂的。”
虽然出现了这一切遭遇,约伯并没有犯罪,因他没有埋怨上帝。
又有一天,天上的神子们再次侍立在上帝面前,撒旦也在他们当中。上帝问他:“你到哪里去了?”撒旦回答:“我漫游地上,这里走走,那里走走。”
上帝问:“你注意我的仆人约伯没有?世上再也没有像他那样的人了。他是一个好人,行为严谨,敬畏我,不做任何坏事。你虽然向我游说,要我准许你无缘无故地打击他,可是他仍是像以往一样对我忠诚。”
撒旦回答:“人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愿意舍弃其他的一切。假如你伤害了他的身体,看他不当面咒骂你才怪呢!”
于是上帝对撒旦说:“好吧,我把他交给你处置,只是不许你杀害他。”
撒旦从上帝面前退出,开始打击约伯,使他从头到脚长满了毒疮。约伯出去坐在垃圾堆旁边,拿了一块瓦片刮自己身上的疮。他的妻子对他说:“你到现在还持守你的忠诚吗?为什么不咒骂上帝,然后死掉呢?”
约伯回答:“你这个女人简直胡说!上帝赐福给我们的时候,我们高高兴兴,他降了祸,我们就埋怨吗?”虽然约伯遭受种种痛苦,他却不开口埋怨上帝。
约伯有三个朋友:提幔人以利法、书亚人比勒达和拿玛人琐法。他们听说约伯所遭受的种种灾祸,决定一同去探望他,安慰他。他们远远地看见了约伯,却认不出他。等认出他后,他们就放声痛哭,悲伤地撕裂了自己的衣服,又向空中和自己的头上抛撒灰尘。然后他们跟约伯坐在地上,七天七夜,不说一句话,因为他们看到约伯的痛苦太深重了!
第一轮对话
约伯终于打破缄默,开口咒骂自己的生日:
上帝啊,愿你咒诅我出生的那一天,
愿你咒诅我成为胎儿的那一夜。
上帝啊,愿你使那一天昏昏沉沉,
永远不让它见到光亮。
愿那一夜被涂抹,
不再列在岁月中。
要咒诅我出生的那一夜,
因为它使我遭遇患难和悲愁。
为什么我不胎死母腹?
或一出母胎便短命夭亡?
为什么母亲要把我抱在膝上?
为什么她要用奶汁哺养我?
要是我那时候死去,
如今就得享安息,
跟建造宫室的君王、统治者同睡,
跟屋子里装满了金银的王子同眠,
跟因流产而未见过光明的胎儿一同长眠。
为什么悲愁的人继续生存?
为什么忧伤的人仍见光明?
他们求死不得;
他们宁愿进坟墓,不愿得财宝。
他们要等到葬身坟墓,
才有真正的喜乐。
上帝使其前途渺茫,
四面八方将他们围困。
我以叹息代替了食物,
我无休无止地痛苦呻吟。
我所害怕的事一一出现,
我所恐惧的事偏偏降临。
我没有平安,得不到安息,
我的烦恼无边无际。
提幔人以利法发言:
约伯啊,我若发言,你厌烦吗?
我忍受不了长久的沉默。
你曾教导过许多人,
使软弱的手臂强壮起来。
如今灾祸临到你身上,
你反而没有勇气应付。
想想看,有哪一个无辜的人丧亡?
有哪一个正直的人遭殃?
我看见过那耕种邪恶的人,
也看见过播种有毒种子的人,
他们都因为非作歹而自食其果。
上帝无情地消灭他们,
他的忿怒使他们丧亡。
邪恶的人像狮子吼叫,像猛狮咆哮;
但上帝却敲断它们的牙齿,制服他们。
约伯啊,你呼喊吧,
看看有谁回答你,
看看哪一个天使能帮助你?
忿恨杀死无知的人,
嫉妒使愚妄的人丧生。
我曾看见愚妄的人似乎安稳,
但灾难却突然来到。
他的儿女无安全可言,
在法庭上也没有人替他们辩护。
如果是我,我就要寻求上帝,
向他陈诉我的问题。
我们无从了解他所做的大事,
他奇异的作为无穷无尽。
他降雨水在地面上,他灌溉田地。
他提拔卑微的人,
赐欢乐给忧愁的人。
他识破狡猾之徒的奸计,
使他们的预谋一无成就。
他使聪明人陷入自己的诡计,
使他们的图谋全部落空。
他拯救穷人脱离死亡,
救助贫乏的人摆脱欺压。
他包扎他加给你的创伤,
他的手击伤你,也医治你。
饥荒的时候,他要养活你,
战争的时候,他要救你脱离刀剑。
他使你不受毁谤,不遭毁灭,
在饥荒和暴乱中笑口常开,
在野兽的伤害面前无所畏惧。
约伯啊,这都是我们所观察的真理,
为了你的利益,愿你采纳。
但愿有人把我的灾难称一称,
它们比海滩上的沙还要沉重,
因此,请不必因我的粗鲁而见怪。
全能的上帝用箭射中我,
箭头的毒液流遍我全身。
上帝用各种恐怖的灾难击打我。
上帝为什么不照我祈求的赐给我?
他为什么不听我的祷告?
但愿他把我杀了!
但愿他把我压碎!
尽管目前有沉重的痛苦,
只要我晓得他要消灭我,
我也将欢喜雀跃。
我知道上帝是神圣的,
我从来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我究竟有什么力量好活下去?
既然毫无盼望,为什么还活下去?
难道我是石头造成的?
难道我的身体是铜铁铸造的?
我一点自救的力量都没有,
我无一可以求援的地方。
不管我是不是已经离弃了全能的上帝,
在这样的患难中,我需要忠心的朋友。
但我的朋友们哪,
你们却像干涸的溪流一样欺骗了我。
公正的言语使人信服,
可是你们的议论简直荒谬。
你们太过分了,对我太不公平。
你们不要谴责我,因为我正直无伪。
你们不要以为我在撒谎,
以为我不晓得分辨是非。
人在世上,好像被迫当兵一般,
天天过着负重的生活,
像奴隶渴慕着休息,
像雇工等待着酬饷。
月复一月,我难受熬煎,
夜复一夜,我痛苦忧伤。
我躺下睡觉,黑夜漫漫,
反复不能成眠,只盼望着天亮。
我一身蛆虫,长满了疥癣,
我的皮肤都溃烂破裂。
我的日子比梭还快,
全在无望中飞逝而去。
上帝啊,求你记住,
我的生命只是一口气息。
我再也没有幸福的日子。
你现在看得见我,但将不再见到;
等你再要找我,我已不复存在。
像消散了的云朵,
人死了不再返回,
他不能再回家乡,
他已被认识他的人所遗忘。
不,我不能再沉默了!
我要倾吐心灵的悲愁,
我要陈述内心的忧伤。
你为什么防守着我?
难道你把我当成海怪吗?
我躺下来,想休息,
想解除周身的痛苦,
然而你却用恶梦恐吓我,
使我遭受幻象梦魇的困扰。
因此,我宁愿窒息而死,
也不愿意活着受苦。
我毫无生趣,厌弃生命。
别理我吧,我的生命已毫无意义。
接着,书亚人比勒达发言:
这种空洞的话你要讲多久呢?
难道上帝颠倒是非吗?
难道全能者违背正义吗?
你的儿女一定是得罪了他,
他才按照他们的罪过施行惩罚。
你应该转向上帝,
恳切地寻求全能者。
如果你纯洁正直,
上帝一定会帮助你,
恢复你的田园和家室。
你所丧失的一切,
远不如上帝要赐给你的隆盛。
上帝不会丢弃无可指责的人,
也绝不会帮助邪恶的人。
他要使你再次喜笑,
他要使你再次欢呼。
他还要使恨你的人蒙羞受辱,
使邪恶的人归于毁灭。
约伯接着回答:
是的,这道理我都知道,
但人怎么能胜过上帝呢?
谁能跟他争辩呢?
人能问他千百个问题,
他却不作回答。
上帝大智大能,
谁能抗拒他而生存?
他不发警告而挪移大山,
在愤怒中把高山翻倒。
他使大地震动,离开原位;
又能摇撼那支持大地的柱子。
他使太阳无法上升,
使星辰不发光辉。
他独自铺张诸天,
脚踏在海怪身上。
他在天空悬挂群星——
北斗、猎户星、昴星和南极的星群。
我们难以了解他所做的大事,
他奇异的作为无穷无尽。
上帝从我旁边经过,我看不见他;
他从我面前掠过,我也没有发觉。
他随意拿走他所要的,没有人能阻止;
谁敢问他:“你要做什么?”
他用暴风摧残我,
无缘无故地伤害我。
他不容我喘一口气,
却使我饱尝悲苦的滋味。
我用暴力吗?他多么强大!
上法庭告状吗?谁敢传他出庭?
我就算无辜,我的话也定我有罪;
我就算清白,我所说的也是过错。
我虽无罪,又有什么用处?
因而我已毫无生趣。
不管有罪无罪,都是一样,
反正上帝要毁灭我们。
当灾祸带来突然的死亡,
上帝便嘲笑无辜者的遭遇。
上帝把世界交给邪恶的人,
他使所有的审判官都瞎了眼。
这些若不是出于他,又是出于哪一位呢?
我的时光奔驰而去,
没有一天好日子。
我的生命像轻舟掠过,
又像兀鹰扑食一般迅疾。
我就是强颜欢笑,
想忘记自己的痛苦,
一切祸患也都来困扰我;
因为上帝不以我为无辜。
既然我被判定有罪。
我又何必作徒劳的申辩?
我就是用白雪洗涤自己,就
是拿碱水洗手,
上帝也要把我扔在污泥坑里;
连身上的衣服都以我为羞。
如果上帝跟我一样是人,
我可以跟他论辩;
我们可以一同上法庭解决纠纷。
然而,他和我之间并没有仲裁者;
没有人能判断上帝和我谁是谁非。
上帝啊,求你不要再惩罚我!
求你不要再恐吓我。
这样我就要发言,我就不畏惧,
因为我知道自己无辜。
我厌烦自己的生命。
我要倾吐我的哀怨,
我要诉说内心的苦恼。
上帝啊,不要随意判我有罪,
请指示我,我犯了什么过失!
你仇视亲手所创造的善良的人,
却向邪恶的人点头微笑。
你这样残酷,合理吗?
你观察事情跟人的看法一样吗?
现在我已知道你的旨意,
你早就存心伤害我。
你在监视我是不是犯罪,
你定意不能宽赦我。
我一犯罪,你就立刻降灾于我,
我不犯罪,也不敢抬起头来。
我饱受耻辱,吃尽苦头。
我稍一遂意,你就追捕我。
如同追捕一头狮子;
你甚至动用奇迹来伤害我。
你总是握有击打我的证据;
你对我的恼怒有增无减,
你连续不断地攻击我。
上帝啊,你为什么让我出了母胎?
我为什么不在未见人世时就断气?
我从母胎出来就直接进坟墓,
等于没有存在过一样,
难道不更好吗?
请别管我,我的生命就要完了,
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有点安乐。
我要走啦,一去不再复返;
我要到阴森冰冷的地方去。
那边只有黑暗、死荫和迷离,
在那里,就连光也是暗的。
接着,拿玛人琐法发言:
这些荒谬的话没有人回答你吗?
话说多了,就能证明一个人有理吗?
约伯啊,你以为我们不能回答你吗?
你胡说八道,没有人能责备你吗?
你以为自己的话句句都对,
以为在上帝面前清白无辜吗?
但愿上帝答复你,
愿他开口驳斥你。
他会把智慧的奥秘指示你,
因为世事太深奥,凡人无法了解。
上帝对你的惩罚远不及你罪有应得!
你能了解上帝的奥秘吗?
你能猜透全能者的计划吗?
它像天空无边无际,你无从知晓;
它像阴间那样深远,你一无所知。
约伯啊,你要心存正直,
一心一意地寻求上帝。
要彻底清除那污染了你的邪恶,
不要让不义滞留在心里。
这样,你就有勇气面对世界,
坚定不移、无所畏惧。
这样,苦难就会从你记忆中消失,
像过去了的洪水一样被人遗忘。
你的生活将更加明媚,
你将享受安全、充满希望,
上帝要保护你,使你安宁。
你不再惧怕你的敌人,
许多人要来向你求助。
约伯回答:
是的,你们是有智慧的人,
但是你们一死,智慧也要一起消亡。
我跟你们一样聪明,
没有比不上你们的地方,
你们的高论谁不会说呢?
上帝强大,始终得胜;
欺诈和被欺诈的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夺走统治者的智慧,
使领导者的行为愚拙。
他废除君王,
使他们成为囚徒。
他夺走祭司的智慧,
推翻掌握大权的人。
他使众望所归的人哑口无言,
又夺走老年人的智慧。
他使身居高位者蒙羞受辱,
使权豪势傲者丧失权势。
他使奥秘从黑暗中显示出来,
使幽暗的死荫发出光明。
他使国家强大兴盛,
然后又打败它们,消灭它们。
他使人民的首领愚钝笨拙,
让他们徬徨不知所措;
又使他们像喝醉了酒的人,
在黑暗中东倒西歪。
这一切我都亲眼见过,
也都亲耳听说。
你们知道的,我也知道;
我没有不及你们的地方。
我要向全能者理论,不向你们理论;
你们原是不能治病的医生。
如果你们闭口不言,
或许有人会以为你们聪明!
现在请听我的抗辩,
留心倾听我的诉说:
你们为什么替上帝撒谎?
你们的假话对他有什么益处?
你们想替上帝辩护吗?
你们想上法庭为他陈明案情吗?
你们陈旧的言辞像炉灰一样没有用处,
你们的辩论像泥土一样薄弱无力。
你们住口,让我发言:
不论后果如何,都由我自己承担。
我已设想了一切,
我准备冒生命的危险。
我已丧失了一切希望;
即使上帝杀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仍然要在他面前为自己申诉。
也许我的勇气会救了我,
因为邪恶的人不敢面对上帝。
现在请听我要说的话,
安静地倾听我的发言。
我已准备好要提出的抗辩,
因为我坚信自己无罪。
上帝啊,你作原告,我来答辩;
或者让我起诉,你来答辩。
我究竟犯了什么罪?做了什么错事?
请让我知道我的过失,我的罪名。
你为什么避开不见我?
你为什么把我当敌人看待?
你要恐吓被风吹动的一片落叶吗?
你要追赶一根枯干的麦秸吗?
你严厉地迫害我,
要我承当幼年所犯的过失。
你用铁链锁住我的脚,
监视我所走的每一步路,
连我的脚印也查看了。
你使我像一块朽烂的木头,
像一件虫蛀的衣服。
我们生来软弱,过着短暂、患难的生活。
我们像花草一样生长、凋谢;
像影儿一样悄然逝去。
正如江河停止奔泻、湖泊干涸无水,
人死后就不能复生;
即使天地荒废,他们也无法睁眼,
不能从长眠中醒来。
但愿你把我藏在阴间,让我隐匿起来,
直到你的怒气消失,
定下了怀念我的日期。
人死了,还能再活吗?
但我要等候那好日子,
等候灾难过去的日子。
那时,你要呼唤我,我也要回答你,
你将喜欢你所创造的我。
正像山岗崩溃粉碎,岩石挪离原处,
流水消磨顽石,大雨冲走泥沙;
你毁灭了人的希望。
你制服了人,把他永远送走;
你扭歪了他的面孔,使他死状难睹。
他的儿子们得了荣誉,他不知道;
他们蒙羞,他也不晓得。
他只感觉到身上的痛苦,
只能为自己的身世悲叹!
(3:1—14:22,节选)
第二轮对话
提幔人以利法接着发言:
约伯啊,聪明人会讲傻话吗?
你所说的都是空话!
明智的人决不会说这样的废话,
绝不用毫无意义的话为自己辩护。
他竟失去敬畏上帝的心,
竟拒绝在他面前祷告。
你说的 话显出你的邪恶,
你想用巧妙的言辞掩饰自己。
我用不着指出你的错处,
你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判定你有罪。
你拒绝上帝的安慰吗?
你轻视我们温和的劝慰吗?
你为什么这样激动?
你为什么眼睛冒出怒火?
你竟敢向上帝发怒,
竟敢用这样的话顶撞他。
一个遭到惩罚的人可能无辜吗?
女人所生的人,能在上帝面前无罪吗?
上帝连天使也不信任,
在他面前,连他们都不洁净;
何况那以罪恶当水喝的人类!
人多么可憎,多么腐败!
约伯回答:
这样的话我已听了许多,
你们的安慰反而带来愁烦。
你们还要不休不止地罗嗦这些废话吗?
你们非说最后一句话不成吗?
如果我的境遇跟你们的调换,
我也会说你们所说的话。
我会若有其事地向你们摇摇头,
编出一连串话语来责备你们。
我晓得怎样拿好听的话鼓励你们,
也知道怎样用如簧之舌安慰你们。
然而,我讲的话无济于事,
沉默也不能消除痛苦。
上帝啊,你使我疲乏不堪,
你使我家破人亡。
你抓住了我,你敌视我。
如今我只剩下皮和骨,
别人都以此来证明我犯了罪。
上帝在忿怒中撕裂了我,
他向我咬牙切齿。
人们开口就嘲弄我,
他们用巴掌打我的脸,
无情地围攻我。
上帝把我交在坏人手里,
他把我丢弃在罪人手中。
我本来生活安逸,但他却折磨我,
他扼着我的喉咙,把我摔得粉碎。
他把我当作箭靶子,
从四面八方向我射击;
他的利箭射穿了我,
使我的肝胆倾流于地。
他一再地击伤我,
像武士一样疯狂地践踏我。
我悲伤地披着麻布衣服,
沮丧地坐在灰尘之中。
我因哭泣而面色红肿;
我的眼睛隆起,眼皮暗黑。
我希望世人能向上帝抗辩,
像与朋友们抗辩一样。
书亚人比勒达又发言:
约伯啊,你少说些话好吗?
你静下来想想,我们才能向你说话。
邪恶人的光必被熄灭,
他的火焰不会再燃烧。
恐怖要从四周袭击他,步步紧跟着他。
他从前富有,现在挨饿;
祸患总在等着他。
致命的疾病侵蚀他全身,
他的四肢全都腐烂。
地上没有人会记得他,
他的名字已被同胞遗忘。
他要被驱逐出居住的土地,
从光明之地被赶入黑暗。
他在本族中无子无孙,
他居住的地方没有后裔。
西方人因听见他的命运而惊讶。
东方人因知晓他的遭遇而恐惧。
这就是邪恶人的结局,
这就是不敬畏上帝者的下场。
约伯回答:
你们为什么无休止地使我悲伤,
用言语一再地折磨我?
你们不停地侮辱我,
你们虐待我,却不以为耻。
你们自以为比我善良,
都把我的祸患视为犯罪的证据。
难道你们看不出这是上帝的意旨?
他张下了罗网来围困我。
我鸣冤喊屈,没有人同情;
我要求公正,没有人理我。
上帝拦阻我,我无法通过;
他使黑暗笼罩我的去路。
他夺走我所有的财产,
破坏了我的名誉。
他从四面八方攻击我,
他拔除了我的希望。
他使我的兄弟们都背弃我,
使熟人将我视为路人。
我的亲人都离开了我,
我的朋友都忘记了我。
在我家住过的客人把我当作外人,
家里的婢女也把我当作陌生人。
我呼喊仆人,他不理我;
我向他求助,他不帮我。
我的妻子不能忍受我身上的气味,
我的亲族不愿意走近我。
连儿童都来嘲笑我,
我一起身,他们就侮辱我。
我最亲蜜的朋友厌恶我,
我最亲爱的人也攻击我。
我的皮紧贴着骨头,
我仅仅剩下一口气息。
你们是我的朋友,可怜我吧!
上帝的手臂把我击倒了。
为什么你们要像上帝一样惩罚我?
你们给我的痛苦还不够重吗?
我多么希望有人记下我说过的话,
把我的话都记录在本子上!
用铁笔镌刻,用铅水灌注,
雕刻在磐石上。
接着,拿玛人琐法发言:
约伯啊,你使我心烦意乱,
我忍不住要回答你。
你应当知道,自古以来,
自从人类被安置在地上开始,
邪恶人的得志都很短暂,
犯罪者的欢欣都不长久。
在他最满足的时候,
一切灾祸要接踵而至。
让他尽情吞食吧;
上帝要向他发烈怒,
正像暴风雨袭击他。
我想躲避刀与剑,
锋利的箭却要射透他。
天要显明他的罪,
地要作证攻击他。
在上帝忿怒的洪流中,
他的财富要荡然无存。
这便是邪恶人的命运,
是上帝指定给他的结局。
约伯回答:
请你们仔细听我的话,
这是你们所能给我的唯一安慰。
你们看着我会惊骇得发呆,
你们会吓得哑口无言。
我一想到我的遭遇就惊惶,
就禁不住浑身瑟瑟战栗。
上帝为什么让邪恶的人活着?
为什么让他们长寿、兴旺与发达?
他们儿孙满堂,
且亲眼看见后辈的成长。
他们的家室安宁,无所恐惧;
上帝惩罚的杖也不降临于他们。
他们的公牛传种必定成功,
他们的母牛生犊也不掉胎。
他们的儿女像小羊一样玩耍,
他们的小孩子跳跃舞蹈。
他们伴着手鼓和竖琴歌唱,
他们随着吹笛的声音欢呼。
他们的一生风平浪静,
不受痛苦地进入坟墓。
邪恶人的灯熄灭过吗?
他们当中有人遭遇过灾难吗?
上帝曾经在忿怒中惩罚过坏人吗?
他曾把他们吹散,像风中的麦秸吗?
他曾把他们卷走,像暴风雨中的尘土吗?
我知道你们心里的念头,
知道你们诬害我的阴谋。
你们问:“那霸道的人居于何处?
那作恶的人住在哪里?”
你们没询问过路的人吗?
你没听说他们带回的消息吗?
在上帝忿怒和惩罚的日子里,
邪恶的人往往得以逃脱。
有谁指责那邪恶的人?
有谁因他的恶行而报复他?
当他被抬往坟场之际,
送殡的行列浩浩荡荡;
他葬入守卫周密的坟墓时,
甚至连泥土也对他的尸体大献殷勤。
你们竟想用荒唐的话来安慰我!
你们的应答何等荒廖!
(15: 1—21: 34,节选)
第三轮对话
提幔人以利法又发言:
上帝不因为你敬畏他,
才来责备你、审判你。
不,是因为你罪孽深重,
是因为你罪恶多端。
你为着要兄弟清还欠债,
剥光了他的衣服,使他赤身露体。
口渴的人你不给他水喝,
饥饿的人你不给他饭吃。
你利用你的势力和地位,
占有了所有的土地,
你打发寡妇空手出门,
你打断了弧儿的手臂。
因此你周围处处有陷阱,
你要突然被恐惧包围。
黑暗要笼罩你,使你无法看见,
洪水要淹没你,使你无处逃脱!
上帝不是在高天之上吗?
他不是俯视着苍穹的星辰吗?
而你竟发问: “上帝知道些什么?
他能从云层后审判我们吗?”
你以为密云遮蔽他就不能看见,
其实他随时周游在天地之间。
所以,约伯啊,你应与上帝亲善和好,
这样,他会赐福给你。
你要接受他的教训,
把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上帝打倒骄傲的人,
拯救谦卑的人。
你无辜,他才会救你;
你行为正直,他才会援助你。
约伯回答:
我到今天仍然反抗上帝,口出怨言,
因他沉重的责罚使我呻吟不已。
但愿我知道到哪里支找他,
知道怎样找到他的住处。
我要向他陈述案情,
为我自己申诉。
我要了解他的审判,
弄清他的答复。
他没有诡诈,我要跟他辩论,
他会宣判我无罪,我一定胜诉。
可是我向东找寻,找不到他,
向西找寻,也找不到他;
上帝在南工作,我看不见他,
在北做事,我也见不到他。
全能者为什么不定下审判的日期?
为什么不使善良人见到正义来临?
有人挪移地界,侵占了更多的土地;
抢夺别人的羊群,自己去牧放。
他们夺走了孤儿的驴子,
拿寡妇的牛作抵押。
他们不让贫民享受应得的权利,
威胁穷人,使他们逃亡。
穷人像野驴一样,在荒野搜寻食物,
因他们没有其他地方替儿女觅食。
他们在别人的田地里收割,
在邪恶人的葡萄园中摘取葡萄。
他们光着身子睡觉,没有蔽体的衣服,
严寒之夜,没有保暖的铺盖。
他们被山上的暴雨淋透了,
只能挨着岩石躲避。
邪恶人迫使孤儿为奴,
以穷人的儿女抵偿债务。
穷人出门,身无蔽体之衣;
他们替人背禾捆,腹内肌肠辘辘。
他们在邪恶人的围墙内榨橄榄油;
他们踹葡萄制酒,自己却忍受干渴。
城中有受伤的人在呻吟,
有垂死的人在哀哭,
但上帝却不理会他们的呼求。
书亚人比勒达接着发言:
在上帝面前谁能称得上正直?
一个凡人怎能纯洁呢?
在他眼中,月亮没有光辉,
星辰不算皎洁;
何况那污秽如蛆虫的世人?
人在上帝眼中,又算什么呢?
约伯回答:
你对我这个无能的人确实给了不少帮助!
你对我这个无力的人竟大大地施以救援!
像我这样愚拙的人,
你竟给了那么多宝贵的指教!
然而你想,谁会听从你的指教?
谁会感激你的这些言论?
我指着永生的上帝发誓,
他不以公道待我,
我指着全能者发誓,
他使我心中悲痛。
然而,只要我一息尚存,
只要上帝的气息还在我体内,
我的嘴唇决不说出虚假的话,
我的舌头决不撒谎。
我绝不能承认你有理;
有生之日,我要坚持我的无辜。
我确认自己无过,
永不放弃这立场;
我的良心清白洁净。
约伯最后一次发言:
我多么希望再有往昔的岁月,
那时上帝关怀照顾我。
他的灯光照在我头上,
他的亮光伴我走在幽暗中。
那时候,我年轻健壮,
上帝的仁慈庇荫着我的家。
全能者跟我同在,
我的儿女们都围绕着我。
我所到之处有饮用不尽的奶,
连岩石也涌流着橄榄油。
城里的父老每有聚会,
总要邀我前往参加,
当我进入会场时,
少年人纷纷回避,
老年人起立致敬,
王侯们闭口无言,
就连贵族也不敢作声。
凡听见我说话的人都祝福我,
凡看见我的人都交口称赞。
穷人求援,我总乐意帮助;
孤儿求助,我就伸出援手。
水深火热中的人为我祝福,
孤苦伶仃的寡妇因我而欢欣。
我以正义作衣服穿在身上,
以公道作为外袍和华冠,
我作瞎子的眼睛,作跛子的腿,
我作穷人的父亲,我常为陌生人伸冤。
我摧毁强暴者的势力,
救援被他们欺压的人。
人人等候我的教导,
留心领受我的指示。
我说完后大家无可补充,
我的话像雨露滴在他们身上。
他们都期待我的指教,
像农夫期待着滴滴春雨。
他们失意时,我向他们微笑,
我以和善的笑容鼓励他们。
我作他们的首领,指引应走的道路;
我带领着他们,像君王率领着军旅。
上帝给我们定下的命运是什么呢?
全能者怎样报答人的行为呢?
他不是要降灾难给不义的人吗?
他不是要降祸患给作恶的人吗?
他不是察看我的每一脚步吗?
他不是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吗?
我敢发誓,我从未作恶;
我也不曾欺诈别人。
愿上帝把我放在公道的天平上,
他就会知道我的无辜。
如果我偏离正路,受了邪恶的吸引,
如果我的手上染满罪污,
就让别人拔除我的五谷吧,
就让别人享受我的产物吧。
难道没有人听我的申诉吗?
我发誓,我的话句句真实。
愿全能的上帝回答我!
约伯的话说完了。
(22: 1—31: 39,节选)
以利户的话
由于约伯坚持自己无辜,他的三个朋友就不再跟他辩论。但有一个旁观者名叫以利户(他是布西后代兰族人巴拉迦的儿子),他因约伯自以为义又埋怨上帝,就忍不住忿忿不平。同时,他也向约伯的三个朋友发怒,认为他们竟无法折服约伯,这无异于默认上帝无理。因为以利户年纪最轻,他便等别人首先把话说完。最后看到这三人难不倒约伯,才气愤地开始发言:
我年纪最轻,而你们是前辈,
所以我不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我想,我应该让前辈说话,
让年纪大的人传授智慧。
我留心倾听你们的话,
发现你们竟没有人能驳倒约伯。
约伯啊,他们对你无话可说,
他们不能给你满意的答案。
我不能再等待,
不能不把心里的话倾吐出来。
如果我不找机会发言,
就会像皮囊因装满酒而爆裂。
约伯啊,现在请听我所的话,
留心听我所说的一切。
你说的这些话,
我都亲耳听见了。
你说: “我无辜,没有做过什么错事;
我清白,没有犯什么罪。
然而,上帝找机会打击我,
把我当仇敌看待。
他用铁链锁住我的脚,
他窥伺我的每个行动。”
但约伯啊,我告诉你,你错了;
上帝比任何人都伟大。
你怎么敢指责上帝,
说他总不答复人的申诉呢?
上帝一再开口,
但却没有人留心倾听他的话。
夜间人们沉睡的时候,
上帝在梦中,在异象中说话。
他要人们离弃罪行,
让他们不要自高自大。
他们不愿看见他们下阴间,
他要拯救他们免于死亡。
上帝用疾病纠正人的过失,
用身体的痛苦来管教他。
你若贤明,请听我说,
请留心聆听我的话。
你要谴责公义的上帝吗?
你要指责他厌恶公道吗?
上帝常痛斥君王: “你无赖!”
他也常斥责贵族: “你邪恶!”
他不偏袒统治者,
也不看重有钱人而轻视穷人;
因为世人都是他亲手所造。
约伯啊,你愿向上帝承认过错,
决意不再犯罪吗?
你有没有求上帝指出你的过错?
有没有答应不再作恶?
你既然反对上帝的作为,
还能期待他做你所要求的事吗?
任何聪明人都会同意,
任何贤达人听了我的话都要说:
约伯所说的话是出于无知,
他的言论毫无意义。
把约伯的话细细思量,
你会发觉他正像一个作恶的人。
他的反抗更增加了他的罪过,
因他在大家面前侮辱上帝。
给伯啊,你说你看不见上帝;
耐心等候吧,你的案情已到达他面前。
你以为上帝不施惩罚,
你认为他不理会罪恶。
你说这样的话毫无意义,
因为你显然胡说八道。
上帝多么强大!
但他并不轻视世人。
他虽容许罪人活着,
却替穷苦人伸张正义。
他保护正直人,
让他们像君王一般,
永受尊敬。
但人如果受锁链捆绑,
因着他们的行为遭受苦难,
上帝也要指出他们的罪过,
使他们知道自己的狂妄自大。
他要他们诚心地领受警告,
要他们离开邪恶的道路。
如果他们顺从上帝,虔心侍奉他,
他们就能安享世上的日子,
幸福地度过一生的岁月。
否则,他们就要凄凄惨惨地死去,
渡过死河而进入阴间。
不敬畏上帝的人怒气不息,
他们虽受惩罚,仍不向上帝求助。
他们命短寿夭,
生命在羞辱中耗尽。
上帝降苦难是为了教训人,
降祸患是为了开启人的眼睛。
约伯吧,留心听吧!
请安静片刻,思考上帝的奇妙作为。
你知道上帝怎样下命令,
使闪电在云层中闪耀吗?
你知道上帝奇异的作为,
怎样使云彩在空中浮动吗?
你能协助上帝铺开苍穹,
使它宛如发亮的铜板吗?
请教导我们怎样向上帝说话,
我们愚昧,不晓得该怎样陈诉。
我不敢要求跟上帝说话,
难道有人愿自找毁灭?
如今天空的亮光炫目耀眼,
强烈的光辉使我们不能仰视。
凉风吹过,天空晴朗无比。
北方有金色的光辉出现,
上帝的威荣使我们畏惧。
全能者的权力广大,我们不能接近;
他公义正直,不欺压世人。
因此人人都敬畏他,
他无视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
(32:1—37:24,节选)
上帝与约伯对话
于是上帝从旋风中向约伯讲话:
你是谁,竟说出无知的话,
对我的智慧表示怀疑?
你要像勇士一般站立起来,
回答我所问的话。
我创造世界时你在哪里?
你知道是谁规定了它的体积大小?
谁在它上面系好准绳?
大地的支柱奠立在何物之上?
谁为世界安放了基石?
你曾到过大海的深处吗?
你曾在深渊里行走吗?
有谁指点你死亡的大门吗?
有谁曾见到过那防守阴间的门户吗?
你知道世界有多大?
你若知道的话,请告诉我吧。
你知道光从何处来?
黑暗的源头在哪里?
你能指出它们的境界吗?
你能把它们送回原处吗?
我相信你能够,因为你岁高年长,
世界被造时你已经被造了!
你进过雪库,入过雹仓吗?
我储藏了它们,
好在降灾和战争之日使用。
你到过太阳出来的地方吗?
或到过东风吹出的地方吗?
谁为大雨挖掘水道?
谁为雷电开辟路线?
谁将雨水降在无人居住之地?
降在人烟绝迹的荒野?
谁灌溉干旱之地,
使土地长出青草?
雨水有父亲吗?
露珠是谁生的?
谁是冰的母亲?
天上的霜又是谁生的呢?
谁使冰像石头一样坚硬?
使海面凝结成冰?
你能把昴星系在一起吗?
你能解开参星的带子吗?
你能按季节引导星群吗?
你能引领大小北斗星吗?
你晓得天体移动的定律吗?
你能决定地上的自然法则吗?
你能向云彩发号施令吗?
你能使大雨倾盆而降吗?
如果你向闪电发出命令,
他会向你表示 “随时效劳”吗?
谁告诉你朱鹭能预告尼罗河几时水涨?
谁告诉你雄鸡能预知几时下雨?
谁有智慧去数算云朵?
谁能倾倒云朵使雨水降下?
谁能使土壤凝结成土块?
使泥土紧紧地胶结?
狮子蹲在洞中,
或在穴中埋伏着;
你能为母狮子猎取食物吗?
你能使幼狮吃饱喝足吗?
当乌鸦因饥饿飞来飞去,
当小乌鸦哀鸣求食时,
谁能喂饱它们呢?
你知道野山羊几时出生吗?
你见过野鹿怎样生产吗?
你知道他们怀胎多久吗?
野牛肯为你服役吗?
它愿意在你的槽边过夜吗?
你能用绳子拉着它耕犁吗?
或叫他在田里拖耙吗?
你能倚靠它的力气,
让它完成粗重的工作吗?
它会把成熟的庄稼带回家,
替你收聚禾场上的谷粒吗?
约伯啊,是你使马这样健壮吗?
是你给了它飘动的鬃毛吗?
是你使它们像蝗虫跳跃,
使它们的嘶鸣令人恐惧吗?
它们兴高采烈地在山谷中疾驰,
它们威风凛凛地奔入战阵。
它们不知道什么是惊慌,
刀剑也不能使它们退却。
骑士所佩带的武器叮当作响,
矛和标枪在日光中闪耀。
马匹震颤着向前奔驰,
号角一响,它们就不再止步。
每逢听到角声,它们便扬声喷气;
它们能从远方嗅到战斗的气息,
还能听到军官呼喊的号令。
禽鸟展开翅膀向南飞行,
这是你教导它的吗?
兀鹰在峭壁上搭窝,
这是奉你的命令而做的吗?
它栖息在山崖上,
以险峻的岩石作堡垒。
它从那里俯视四方,
寻找可供捕杀的食物。
有尸首的地方鹰鸟结集,
雏鹰也来吸血。
上帝继续对约伯说:
约伯啊,你向全能者抗辩,
你跟上帝争论; 现在你答复吧。
约伯回答:
上帝啊,我轻浮无知,怎能回答呢?
我不敢再说什么了。
于是上帝从旋风中再次向约伯讲话:
你要像勇士一般站立起来,
你要回答我所问你的话。
你想证明我不公道,
指责我而自以为有理吗?
你能像我一样强大吗?
你能像我一样发出隆隆的雷声吗?
看那巨兽河马吧,
我造了你,也造了它。
它身上的力气多么强大!
它的肌肉多么坚实!
它的尾巴像香柏树竖立,
它的大腿多么健壮!
它的骨头像铜管,
它的骨干像铁棍。
在我创造的百兽中它最奇特,
只有它的创造者能击败它。
它躺卧在荆棘丛生的丛林中,
潜伏在泥沼遍布的芦苇里,
溪边的柳树环绕着它,
荆棘和丛林遮蔽了它。
河水泛滥涨到口边,
它不慌不忙,从容不惧。
谁能蒙住它的眼睛捕捉它?
谁能用钩子穿透它的鼻子?
你能用鱼钩钓起海怪吗?
或用绳子绑住它的舌头吗?
你能用绳子穿透它的鼻孔,
或用钩子穿过它的腮骨吗?
你能拿它当小鸟玩吗?
或把它系住,给你的幼女玩吗?
你能用捕鱼的长矛戳穿它的皮,
或用鱼叉刺透它的头吗?
凡是看见过海怪的人都吓怕了,
无不惊惶失措而扑倒在地。
它一被惊醒,便凶猛异常,
没有人敢在它面前站立。
谁能打败它而安然无恙呢?
普天之下根本没有人做得到!
让我告诉你关于海怪的躯体,
说明它如何庞大强壮。
谁能剥掉它的外衣,
或戮穿他所穿的铠甲?
谁能叫它张开腮颊,
敲敲它那令人恐怖的牙齿?
它的脊背由一排排的鳞甲组成,
牢牢结合在一起,像石头一样坚硬。
每一片鳞甲结连着另一片,
一点点缝隙都没有。
它打喷嚏就发出光来,
它的眼睛像旭日般明亮。
它从口中喷出火焰,迸出火星,
它从鼻孔冒出烟雾,如烧杂草。
它的心像石头一样坚硬,
像磨盘一样顽强。
它一起来,连勇士也惊惶失措,
刀枪不入,箭矢也不能把它击伤。
在它眼中,棍棒无异禾秸,
它嗤笑人们投来的标枪。
它的肚皮像尖锐的瓦片,
它们像钉耙一样,拉动着泥土。
它搅动海洋,使之如滚水沸腾,
又如锅里的沸油上下翻滚。
它游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闪亮的波纹,
它使海水变成白色的泡沫。
世上没有其他动物可跟它相比,
它是一切野兽的君王。
于是,约伯回答亚卫。他说:
上帝啊,我知道你是全能的,
你能实现一切计划。
你问我怎么能怀疑你的智慧,
我的确讲论了自己所不明白的事,
这些事奇妙异常,凡人不能领悟。
从前我只听别人谈论到你,
现在我亲眼看到了你!
所以,我对以往说过的话感到惭愧,
我坐在尘土和炉灰中,懊悔不迭。
(38:1—42:6,节选)
尾 声
上帝对约伯说了这些话后,就对以利法说:“我对你和你的两位朋友很不满意,因为你们议论我的话不比我的仆人约伯说得正确。现在,你们要拿七只公牛,七只公羊,到约伯那里去,为你们自己献上燔祭。约伯要为你们祈求。我会悦纳他的祈求,不根据你们的糊涂责罚你们。你们对我的议论,不如约伯所说的真实。”
于是以利法、比勒达、琐法按照上帝的吩咐做了。上帝悦纳了约伯的祈求。
约伯为三个朋友祷告后,上帝恢复了他先前的景况,使他比从前加倍兴盛。他的兄弟、姊妹,和以往的朋友们都来探望他,在他家里一起欢宴。他们对他表示同情,慰问他受到的一切灾难。他们每人送给他一些钱和一个金环。
在约伯的晚年,上帝赐福给他,使他比早年所得的还多。约伯拥有羊一万四千只,骆驼六千,牛两千,驴子一千。他又有了七个儿子、三个女儿。他给长女取名耶米玛,次女取名基洗亚,三女取名基连哈朴。世人没有其他女人像约伯的女儿们那么美丽。约伯使她们和弟兄们分享父亲的产业。
这以后,约伯又活了一百四十年,亲眼看见了自己的四代子孙。就这样约伯长寿善终。
《约伯记》是 《圣经》文学的重要收获,也是世界第一流文学名著。它以深湛的主题、宏伟的构思和精美的语言博得历代名家众口一辞的盛誉。它可当之无愧地与但丁的《神曲》、歌德的 《浮士德》并列为人类探索自身与宇宙奥秘的三部曲。如果说《神曲》揭示了中世纪思想家对人类如何经过痛苦磨练而到达真理和至善境界的认识,《浮士德》表达了近代文豪对人类怎样战胜知识悲剧、爱情悲剧、政治悲剧、美的悲剧、事业悲剧而进入理想王国的思考,那么,《约伯记》则记录了希伯来哲人对上古人类怀疑神权、抗议神权、维护自身权益、谋求社会完善的首肯与颂赞。
《约伯记》共42章,第1、2章是全书的引子: 古时乌斯地方住着一个名叫约伯的人,他 “完全正直,敬畏上帝,远离邪恶”。他有7个儿子、3个女儿,还有7000只羊、3000头骆驼、500头公牛、500头母驴和大量仆婢。
一天,正当约伯的儿女们在长兄家中宴乐时,撒旦混在众天使中朝见上帝。上帝对撒旦说:“你见过我的仆人约伯吗?他是世上最好的人,既敬畏我,又从不肯犯罪。”撒旦回答:“你待他那么好,他怎会不敬拜你?倘若你毁掉他的财富,他对你还会虔诚吗?”于是上帝同意由撒旦去考验约伯。悲剧很快在约伯家中发生了: 示巴人抢走了牲畜,杀死了所有雇工;天火烧死了羊群和牧人;迦勒底人抢走了骆驼和仆人; 狂风刮倒了房屋,将全部儿女都砸死在屋内。约伯虽痛苦不堪,却未因此而埋怨上帝。随后,撒旦再次考验约伯,使他从头到脚长满毒疮。约伯陷入极大的悲痛之中。他的3个朋友以利法、比勒达和琐法闻讯前来安慰他,他们看到约伯遍体脓疮,都禁不住放声大哭,继而撕裂衣袍,以尘土扬身,悲痛欲绝地陪他静坐7天7夜。
全书从第3章起转入正题——探讨约伯遭难的原因。约伯苏醒后,先是诅咒自己的生日,抱怨“何不一生下来就夭折”,因为夭折了 “就可以宁静地长眠,得到休息”;接着唏嘘哀叹说:“我所害怕的,都发生在我身上;我并不好逸恶劳,却尝尽种种苦难。”三个朋友闻此,便开始轮番开导他。他们的逻辑是: 上帝是伟大的,因而上帝施行的赏善罚恶无疑是公正的;既然上帝的赏罚是公正的,那么,约伯遭到惩罚必定是犯有罪恶;而欲想求得宽宥,约伯就必须向上帝悔罪。
约伯无法接近这种责难。他据理力争,为自己的清白极力辩解。辩论持续了三轮(第3至31章),约伯始终毫不退让。不但如此,他还由己推人,联系世上的种种弊端,一次次提出疑问: 为何好人命运多舛,坏人反倒诸事亨通?此类悖理之事屡见于上帝主管之世,上帝还能否称得上“公义” ?……到了第32至37章,有位名叫以利户的青年也来参加辩论。他除了以更激切的言辞重申三位友人的观点外,又提出,上帝有时也会有意以灾难来考验和磨练世人。约伯对此根本未予理睬。以上就是前37章——即全卷绝大部分篇幅的主要内容。
在 《约伯记》 的主干部分中,透过云遮雾罩的长篇议论,我们看到,主人公约伯表现出了不同凡响的精神特质——从痛苦到迷惘,从迷惘到怀疑,进而向专断暴戾的上帝提出抗议。虔诚无辜的约伯身陷灾难,起初只是抱怨自己不幸,“巴不得在母腹中就死去,从未呼吸,也从未见过亮光” (3:16)。后来以利法劝他到上帝面前认罪,他才意识到,这灾难是上帝一手造成:
上帝的箭射中了我,
这些毒箭射穿了我的心。
他安排一切恐惧,
接二连三地来攻击我。(6:4)
但上帝何以施此残暴?约伯大惑不解:“我犯了什么罪?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把我当作箭靶子,使我活命都成了自己的负担?”(7:20)他苦苦思索后逐渐悟出答案,原来,上帝的善恶观念与世人并不相同:
无论是善是恶,在他看来都一样,
无论善人恶人,他都一并毁灭。(9:22)
缘于此,约伯千方百计证明自己清白无瑕的努力才是枉然:“我就是拿雪水洗身,用碱水洗手,你也会把我扔进泥坑里;在你的心目中,我比这身肮脏的衣服还要污秽!”(9:30,31)面对这样一位上帝,约伯虽哀叹百辞莫辩,投诉无门,却仍然怀着些许希望,要“与他面谈,跟他理论”(13:3):
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说出心里的话;
就是他要杀我,
我也要在他面前跟他抗辩。(13:14,15)
更难得的是,约伯还意识到人与上帝之间的普遍对立,从而代表人的利益疾呼:
愿人得与上帝辩白,
如同人与朋友辩白一样! (16:21)然而,他的行为不但招致上帝的敌视,还遭到亲属和朋友们的鄙弃。他的妻子厌恶他,兄弟们指责他,朋友们挖苦他,就连小孩子也讽刺他(19:17,18)。但约伯并不畏惧。他大声呼求朋友们伸张正义,不要“象上帝那样”逼迫人(19:22);直到最后一轮对话,他还义正辞严地驳斥朋友们的责难;
我永远不会苟且地附和你们,
我要誓死力证自己的无辜。
我要全力证明自己清白无罪,
因为我所过的日子都使我无愧于心。(27:5,6)这些诗行清晰地描绘出一个英勇无畏的古代探索者形象。他无视传统,怀疑权威,在寻求正义和真理的曲径上艰难行进,纵有皮肉之苦、心灵之痛、甚至死亡的威胁,都毫不退缩;即使亲人疏远、朋友围攻、乃至“至高者”敌视,也绝不屈服。这就是约伯形象的精华所在,也是《约伯记》重大思想价值的集中表现。
《约伯记》第38至41章写上帝从旋风中回答约伯:任何寻找受难原因的企图都是徒劳的,因为上帝的意志是人类永远无法把握的。接着,在最末一章(第42章)中,约伯承认自己无知妄言,并表示忏悔;于是他再蒙神恩,获得比开场时加倍的财富,且“又活了140岁,得见子孙4代,直到年纪老迈,寿终而死”。这个结局答非所问,显得突兀而牵强。它在正面回避中心议题“好人为何受苦”的同时,再次落入“善有善报”的俗套。细细想来,这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当时的希伯来哲人不可能把善恶无分、是非混淆的现实与“上帝公义”的概念完美地统一起来。
《约伯记》的作者不详,写作日期难以确定。关于写作日期,学术界众说纷纭,从遥远的族长时期直到晚近的被掳回乡之后。所以出现这一现象,是因为书中没有足以暗示其成书年代的历史事件。但可以肯定,《约伯记》不是一时之作,而是长期流传、多次加工的成果。从探讨的内容及写作技巧来看,它最后定型应在“巴比伦之囚”事件之后。但它的雏形可能早在数百年甚至千余年前就已出现。书中的散文叙事部分,即现存的开头和结尾明显产生得最早,因其展示的生活图景大体符合以畜牧业为生产方式的家长制社会的特征。约伯的财富主要是牛、羊、驴和骆驼,未见使用农具或耕种土地的迹象。宗教活动只由家族首脑主持,仪式简单而粗朴,看不到以色列人出埃及后发展起来的繁文缛节。整个故事感受不到先知教诲,甚至没有律法条文的影响。因而,它很可能是一个早就口传于希伯来人或邻近民族中的传说故事,最初只提到约伯因经受住考验而再蒙神恩,而未发生与友人论辩之事。《以西结书》第14章14、20节两次述及约伯,将他与挪亚、但以理并称为“义人”,可见约伯当时已有广泛的影响。
一般说,约伯与三位友人的论辩及上帝的答复是在分国时期、尤其被掳之后逐渐充实完善的。分国后,贫富分化加剧,阶级矛盾不断尖锐,是非颠倒、善恶不分的现实日益引起希伯来思想家们的关注和思考;亡国事件进一步深化了他们的沉思。当第二以赛亚 (《以赛亚书》第40至66章的作者) 等先知以彻底的一神论对亡国作出圆满解释(即亡国是宇宙唯一主宰耶和华对犯罪的以色列人的合理惩罚) 时,不少人显然并不赞成,或一时无法接受。民族沦亡的巨大灾难极大地动摇了他们对上帝“公义”的信念,使之痛感耶和华似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保护希伯来人出埃及、进迦南、兴建大卫王朝的正义之神,而变得性情怪癖,“看见善人遭遇不幸,他会发笑;……他把世上审判官的眼睛都蒙蔽起来”,使 “全地都落在恶人手中”(《约伯记》9 :23,24) ——总之,他的意志已使人无法把握。《约伯记》的作者通过约伯和上帝之口讲出的言论,就是这种思潮的生动表现。它们表明,即使在一神论蓬勃发展的年代,希伯来人中也顽强地流行着怀疑主义、不可知论等异端思想。
以利户的言论是最晚编入的部分。许多证据暗示,它产生于其它各章基本成型之后: 以利户的名字在散文引言中没有出现,其身份介绍 (32 :1—5)是在他出场时附带提到的; 当以利法、比勒达、琐法在尾声中遭到上帝斥责时,他作为同样应受指责的人却奇怪地幸免了;他的言论带有足够的挑战性质,却一次也未得到约伯的答复 (而此前约伯对朋友们的发言每次必答),等等。更有说服力的是,若将这6章全部抽掉,则前言和后语恰好吻合:前言是约伯在 “惟愿上帝指出我的错误”的呼喊声中结束申诉,后语一开头是 “那时,上帝从旋风中回答约伯……”。因而,这6章很可能出于某位有才华的编纂人之手,他编订此书时感到已有内容尚未尽意,便托名以利户提出自己的见解。一般认为,以利户的言论是公元前4至前3世纪间编入的,这也是全卷成书的下限。
在艺术形式方面,《约伯记》以大型哲理诗剧著称。全书第1、2章是戏剧的开端,交待故事的缘起;第3至37章是发展,展示故事的主要内容; 第38至41章是高潮,揭示故事的转折;第42章是尾声,说明故事的结局,起承转合,脉络十分明晰。全卷如此,局部也不逊色。如发展部分可分为4场: 第3至14章为第1场,写约伯与以利法、比勒达、琐法的第1轮论辩; 第15至21章为第2场,写约伯与朋友们的第2轮论辩; 第22至31章为第3场,写约伯与朋友们的第3轮论辩; 第32至37章为第4场,写以利户的4段插话。又如,第1、2章的部分内容甚至能一字不改地搬上舞台:
有一天,约伯的儿女正在他们长兄 的家里吃饭喝酒,有报信的来见约伯, 说:“牛正在耕地,驴正在旁边吃草,示 巴人忽然闯来,把牲畜掳去,并用刀杀 了仆人; 惟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 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人来说:“神 从天上降下火来,将羊群和仆人都烧灭 了; 惟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人来说:“迦 勒底人分作三队,忽然闯来,把骆驼掳 去,并用刀杀了仆人;惟有我一人逃脱, 来报信给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人来说:“你 的儿女正在他们长兄的家里吃饭喝酒, 不料有狂风从旷野刮来,击打房屋的四 角,房屋倒塌在他们身上,把他们全都 砸死;惟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你!”
约伯便站起身来,撕裂外袍,伏在 地上下拜,说:“我赤身出于母胎,也必 赤身归回……” (1:13—21)。
四位报信人接连上场,以相同的句式先讲灾情,再说 “惟有我一人逃脱,来报信给你”;报信的内容由牲畜、仆人讲到约伯的儿女,逐层递进,它们都显示出娴熟的戏剧技巧。就戏剧场面而言 《约伯记》如同典范的古希腊悲剧,背景极其壮阔——上至天上上帝与撒旦的对话,下及人间约伯和朋友们的论辩;序幕中,天上密谋和人间灾难两度交替出现,高潮时,上帝又与约伯直接交谈——它们都将天与地、神与人连成一个宏大的整体。但《约伯记》的多数章节对话过长,不适合舞台演出,因而不宜视为正式的戏剧脚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