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
感旧
窗前翠影湿芭蕉,雨潇潇,思无聊。梦入故园,山水碧迢迢。依旧当年行乐地,香径杳,绿苔饶。
沉香火底坐吹箫,忆妖娆,想风标。同步芙蓉,花畔赤阑桥。渔唱一声惊梦觉,无处觅,不堪招。
这也是一首怀乡、怀旧之作,但感情和手法则与上首《人月圆》稍异。
客居异地,每每思念故乡和亲人,这是人之常情;而当客观上的凄清景物与主观上的孤寂心境互相拍合、交替作用时,上述感情便会趋于强烈。此词就是这种心理状态下的产物。
发端三句,写眼前之景和由此所触发之情。兀坐窗前,惟闻雨声潇潇,但见淋湿了的芭蕉绿影在窗外浮动。这本不能算是真正的哀景,然而此时此地,词人的主观感受与客观景物的实际存在着差异,从而使后者蒙上了一层悲哀的主观色彩,又反过来感发当局之人的主观情绪,如此交互作用,才产生了“思无聊”的结果。三字顿住,既承上,又启下。由于无人共语,百无聊赖,只好进入梦乡,以求解脱。“梦入故园”以下直到“花畔赤阑桥”十句,极写梦中回到故乡,重温昔日行乐的旧梦,分为两层:第一层至上片结尾,重点写景。“山水碧迢迢”是从大处远处落笔,写故园周遭景色之美;“香径杳”两句则从小处近处落笔,写故园之中景物的幽静——前者泛写,后者实写,而以“依旧当年行乐地”之句过渡,并为下文做好铺垫。过片五句是第二层,重点怀人、抒情。“沉香”三句倒装,写饶有风韵的美人坐在焚燃的沉香炉下吹奏箫管。着以“忆”、“想”二字,则是梦是醒、抑或虽在梦中犹疑非梦,似乎莫能判别,使人恍惚迷离,难以为情。“同步”两句,当一气读之,进一步写与美人漫步芙蓉花畔的赤阑桥上,亦属所“忆”所“想”的“行乐”之事。层层递进,环环相扣,通过情景交炼的描绘,将往日可爱可喜的人和事写得宛然如在目前;而当年的人与事又有沉香、芙蓉、赤阑桥等美好的景物作为烘托,就使得这些人、事更值得“忆”“想”了。歇拍写渔歌惊回残梦,徒有往事不可复追的怅惘而已。三句绾合上片“梦入故园”并结束全篇,有于邑不尽之感。
此词所写乃常见之情事,但由于是词人感受较深、并经常形诸吟咏的题材,故虽未费大气力来雕章琢句,只以寻常语出之,也觉情真意切,有宛转缠绵之慨。首三句因景起兴,接写梦境,末以梦回而生感慨作结,章法脉络,斑斑可寻。题为“感旧”,所以重点描述对往事的追忆。这些手法,在词中均属常见。惟写梦境的十句贯穿上下两片,这却同上下两片“各司其职”的传统写法有异,可以视为此词的独特之处。结尾两句稍嫌显露,倘以景结,或较含蓄而收余韵袅袅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