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泊采石,醉歌田不伐《黑漆弩》,因次其韵, 寄蒋长卿佥司、刘芜湖巨川

湘南长忆嵩南住,只怕失约了巢父。舣归舟、唤 醒湖光,听我蓬窗春雨。

故人倾倒襟期,我 亦载愁东去。记朝来、黯别江滨,又弭棹、蛾眉 晚处。

在元曲里,借用词牌为曲牌的相 当多,如《人月圆》、《风入松》、 《太常引》等是。不过这些牌调是宋 词常见的,大家都知道它们基本上是 词。《黑漆弩》后来不见于宋词,元曲 中却很多,而且因白贲《黑漆弩·渔 父》流行,又有《鹦鹉曲》和《学士 吟》的别名 (白贲曾官学士,所作首 句是“侬家鹦鹉洲边住”) 。由于久 假不归,传统上已经当它是曲而非词 了,幸亏卢挚的词序指出田不伐有此 调,我们才知道它原本是词调,田不 伐名为,宋徽宗时曾任大晟府典乐和 大晟府乐令,其词存于今的只有六 首,《黑漆弩》早已失传,但因卢挚 “次其韵”,我们还可以知道原作的 韵脚。其实白贲所作也是用田不伐韵 的,同时冯子振又和白贲,一口气作 了三十九首,每首押韵也相同。田不 伐在宋代词坛上并没有什么名气,但 似乎颇受金、元人欢迎。元好问有 《金世宗御书田不伐〈望月婆罗门 引〉,先得楚字韵》诗。《品令》词 序又说: “清明夜,梦间唱田不伐映 竹园啼鸟乐府,因记之。”卢挚、白 贲、冯子振等又用他的《黑漆弩》韵 填词,但上述三词都没有传世。

元皇朝政治黑暗腐败,宦海风波 险恶,卢挚虽然“无灾无难到公卿”, 对于仕宦生涯却感觉厌倦,五十余岁 就请求退休(见《移岭北湖南道肃政 廉访司乞致仕牒》),希望优游林下过 退隐的生活。这首词的头两句便是这 种心情的表现。他在元成宗元贞初年 曾被特派到河南登封代表皇帝祭祀中 岳嵩山,任务完毕后适值他的河南路 总管任满,就在嵩山的南边住下来,自 号嵩翁。他的《金字经·嵩南秋晚》 曲云: “谢公东山卧,有时携妓游。 老我嵩南画满楼。楼外头,乱峰云锦 秋。谁为寿,绿鬟双玉舟。”这是多 么写意的闲适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 一年后被召回朝当集贤学士,再过二 年又被派遣到湖南代表皇帝祭祀南岳 衡山,旋即就近出任湖南道肃政廉访 使。词云“湘南长忆嵩南住”,就是 指这一片段的生活。“巢父”传说是 唐尧时的隐士,尧让天下给他,他却 不肯接受,因此后人泛用作隐士的代 称。“只怕失约了巢父”连结上句, 是说当年在嵩南住下来,为的是恐怕 失掉自己要做隐士的定约。“舣归 舟”二句承上,是想象中的景物,虚 写。意谓如真能归隐,当有这样的情 景。“唤醒湖光”四字构想奇特,美 丽的湖因为没有知音人赏玩,就像沉 睡着,了无生气,现在作者舣舟归 来,好像湖光被唤醒了,特别精神焕 发。“听我蓬窗春雨”从韦庄《菩萨 蛮》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变化出来,“我”字用得妙,仿佛春雨打 船蓬的大自然音乐是演奏给他听的。

但是为官作宦行止不由自主,归 隐的愿望现在落空了,又踏上征途, 词的下阕就是途中对蒋长卿和刘巨川 的寄语。“故人”指蒋和刘,他们佩 服作者的归隐抱负,故云“倾倒襟 期”。宁国 (今安徽宁国县) 在采石 东南,采石在安徽省当涂县牛渚山的 北部,又名采石矶,突出长江中。明嘉 靖《宁国府志》卷八: “卢挚大德十一 年(1307)为廉访使,才行兼优,威名藉 甚,尤好接引士类,一时慕之。”这首词 当是他赴任途中泊舟采石时作。词序 说的蒋长卿,不详; 刘巨川名济,是一 位诗人。所以说: “我亦载愁东去。” “载愁”二字,用苏轼《虞美人》 “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 西州”词意。结句“蛾眉”指新月, 鲍照《玩月城西门廨中诗》: “末映 东北墀,娟娟似蛾眉。”王涯《秋思 寄远》: “不见乡书传雁足,唯看新 月吐蛾眉。”月初弯弯的月儿像妇女 的蛾眉一样。“弭棹蛾眉晚处”,是 说停船在晚上看到新月的地方,点出 词序中的“晚泊采石”,章法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