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云西老人秋怀韵

暮天云,深夜雨。幽兴到何许?风拍疏帘,灯影 逗窗户。自从暝宿河桥,露听江笛,久不记、旧 游湘楚。

正无绪。可奈满目清商,萧萧五陵 树。斜掩屏山, 肠断庾郎赋。 几回思绕花, 梦 寻兰棹,怕惊起,故溪鸥鹭。

词题中的“云西老人”,姓曹, 名知白,字又元、贞素,号云西,华 亭人,为邵亨贞的外祖辈。邵氏《野 处集》中有好几篇文字提到他,谓曹 隐德不仕,为乡里典型,知名江湖。 并说曹云西对自己有爱重奖誉之恩, 彼此亦常有诗文唱酬,可见曹与邵不 仅有亲戚之谊,亦为忘年之交。曹氏 先写了一首《祝英台近·秋怀》词, 邵氏此词为和作。题称“秋怀”,实 际是写乡愁。

起句“暮天云,深夜雨”,以景 起兴,为抒写乡愁预作渲染。“幽兴 到何许?”幽兴,深沉幽渺的思绪。 何许,犹言何处。此处是说,秋云黯 黯,夜雨萧萧,把自己的满腔思绪都 给搅乱了。“风拍疏帘,灯影逗窗 户。”“逗”字下得新巧传神,化被 动为主动,变无心为有意,仿佛灯影 在有意地招惹逗弄窗户。“自从暝宿 河桥”以下数句,较为费解。河桥, 在今河南孟县南,是陆机遇害处。陆 机与词人同为华亭人,被杀前曾感叹 说,“华亭鹤唳,岂可闻乎?”此处 “河桥”若系实指,当指词人眼下 所处之地。下片云“肠断庾郎赋”, 又云“怕惊起,故溪鸥鹭”,当是在 河桥一带而思江南故乡。邵氏《祭曹 云翁文》中说:“比岁旅食异县,奉 公之日常少,每引领翘企”,当即 指羁旅在北之时。由此,《四库全书 总目·野处集提要》谓邵氏学终儒 官,“足迹又不出乎乡里”,看来 是靠不住的。“旧游湘楚”,疑其指 昔年与曹知白同游情事。湘楚,指湘 水流域,今湖南一带,因旧为楚国之 地,故称。

过片“正无绪”三字,上承“幽 兴到何许”之句,犹言“没心情”, 而语气断然,如闻嗟叹之声。“可奈 满目清商,萧萧五陵树。”可奈,犹 可堪,实际意为不堪、怎当。清商, 指秋风。旧以商为五音中的金音,声凄 厉,与肃杀的秋风相应,故称秋风为 清商。《礼记·月令》: “ (孟秋之 月) ,其音商。”又,潘岳《悼亡》 诗:“清商应秋至,溽暑随节阑。” 五陵,西汉五个帝王陵墓的合称, 在渭水北岸今咸阳市附近。此处五陵 当为虚指,不过借以渲染凄凉况味而 已。“斜掩屏山,肠断庾郎赋。” “屏山”即屏风。“斜掩屏山”,挡 秋风也,而乡愁是隔不断的。“庾郎 赋”,指庾信的《哀江南赋》。庾信 本为南朝梁简文帝的属官,后入北周 被留至死,《哀江南赋》主要抒写他 对故国的思念之情。邵氏家在江南华 亭,故因庾郎赋而自伤怀抱。末尾数 句,以归梦作结。华亭为江南水乡, 河渠纵横,更有松江(即吴淞江) 贯 穿境内, 故此处借花、 兰棹代指家 乡。故溪,指词人家乡的溪水。邵氏 晚年卜筑溪上,并以“贞溪”自号, 亦可谓了其宿愿。鸥鹭,泛指水鸟, 而此处有象征意味。鸥鹭泛游水中, 无拘无束,颇有逍遥自得之趣,故诗 词中历来有以泛凫借喻隐居之志的传 统。《诗·邶风·二子乘舟》:“泛 泛其逝。”《楚辞·卜居》:“将泛 泛若水中之凫,与波上下,偷以全吾 躯乎?”皆可视为此种意趣之祖构。 此处云“几回思绕花”颇有“魂一 夕而九逝”之慨;“怕惊起”三字, 更显示了词人对故乡与隐居生活的一 往情深。结尾以归梦作结,返虚入 浑,深情绵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