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友村居

天高气肃,正一派秋声,悲吟万木。潇洒远山抹 翠,澄溪漾玉。故人家住残阳外,小枫村、低低 茅屋。烟生芦渚,霜沾菊圃,酒香茶熟。

疏 篱畔、山中野服。想竹栏琴韵,松窗棋局。四壁 清幽,闲挂云林几幅。鲤鱼风起天横雁,待一 叶、寻他剡曲。开尊长啸,池边蟹紫,墙头橘 绿。

这是一首寄给村居友人的词,含 有以词代柬之意,表达了对友人的深 切思念。词的最大特点,是几乎通篇 全是写景,没有一个怀念字眼,但整 首词却融贯了对友人的怀念之情; 通 篇全从对方着笔,通过想象友人此时 情景,表达对他的无限思念。

上片写友人的村居和周围的景 色。开头五句点出季节,写出一派秋 色,用来作为总的背景。“秋声”即 指下句的万木悲吟声。“潇洒”也作 “萧洒”,是凄清、清丽之意,形容 秋色。杜甫《玉华宫词》:“万籁真笙 竽,秋色正萧洒。”秋天里,天高云淡 天地间充满一片肃杀之气,秋风一起, 吹得树叶飘落,万木悲吟。清丽的远山 看去象是在天边抹了一痕翠色,澄澈 的溪水被秋风吹拂,象是荡漾的碧玉 一般。这是用大笔勾勒,境界极开阔。 以下八句写友人的村居。从视野讲, 这是由远及近,由大到小,由总体到 局部的写法; 把村居置于这样的大背 景中,才能更好地表现它的情韵和特 色,见出它不同于都邑房舍的风貌。

对友人的村居,改用细笔描绘。 “故人家住残阳外”有两层意思: 一 是说故人住在作者西边极远处;一是 说作者写作此词、想到友人时,正是 斜阳西照之时,若是清晨或夜晚想念 友人,即不会有此“残阳”之句。此 即所谓“日暮怀人”,——天近黄 昏,最容易勾引对亲友的怀念。友人 的村居是茅屋,很朴素,环境又很 清幽: 周围有枫树环绕,门外有小溪 流淌,水边的芦苇已经开花,菊圃中 经霜的菊花,正傲然开放,幽香四 溢,家酿的酒散发着醇香,新煮的茶 蒸出的茶烟,弥漫于空气中。丹枫似 火,苇花雪白,菊花金黄,互相映 照,景象极美。这一节写友人幽美宁 静、充满山野气息的村居,令人神往。 这虽然是浮现在作者想象中的情景, 但所写具体景物,却是实有的,因为 友人村居作者以前曾经去过,所以写 来才能这样真切,这也见出两人交往 之厚,感情之深。如果将这些具体景物 也理解为作者未曾经历的想象之词, 虽然也可讲通,却似有些不合情理。

下片想象友人此时的山居生活情 况。“疏篱”两句暗用陶渊明《饮 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语 意,写篱畔赏菊。“野服”是山野之 人的服装,相对于官服而言。元末著 名画家倪瓒,无锡人,自号云林居 士,善画山水,以天真幽淡为宗。张 士诚屡欲钩致幕下,逃渔舟以免。明 太祖平吴,瓒已老,黄冠野服,混迹 平民以终。词中以“云林”代指名贵 的山水画卷,同时借以道出友人山林 隐居的高洁志趣,不必拘死定指倪瓒 所作之画。“四壁清幽”暗含家徒四壁 意,与上片“茅屋”照应,写友人的清 贫自守,不慕荣利,此与达官贵人的 富贵荣华,成为鲜明的对比。赏菊、 抚琴、下棋,都是古代高人雅士的日 常生活,这几句不但写出友人的高情 雅志,还承接上文,进一步描绘出友 人村居的幽美环境。友人虽然清贫,但 他的生活却是这样富有诗情画意,使 人欣羡向往,所以引得作者也想前往 其处,一来领略山居的幽趣,一来畅 叙友情。“鲤鱼风”即九月风。《玉 台新咏·梁简文帝·艳歌篇》:“灯 生阳燧火,尘散鲤鱼风。” 唐李贺 《江楼曲》:“楼前流水江陵道,鲤 鱼风起芙蓉老。”“剡(shàn扇)曲” 即剡溪岸边,是友人居住的地方。剡水 在浙江嵊县,即曹娥江上游,溪水制 纸甚佳,称为剡纸,甚有名。词中说, 待到九月风起,北雁南飞之时,作者 将驾一叶扁舟,前往探访友人,同友 人开尊畅饮,一手把酒,一手持蟹,醉 后纵情啸歌,以墙头绿橘解酒。“尊” 是盛酒器。“啸”是撮口发出悠长清 越的声音,是古人表达感情的一种方 式,词中用以写醉后疏放自适情态。 蟹是下酒的佳品,橘可解酒。以共同 饮酒啸歌作结,见出两人志趣相同, 情投意合,表达出作者急于同友人见 面的心情。友人读此,亦当捕蟹备酒, 准备迎接作者到来。

作者是画家,此词即全用画笔。 不仅词中的画面美不胜收,更可贵的 是在整个画面中,熔铸了深厚的友 情。这正是它高于一般单纯写景之作 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