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吊古

风雨满长亭,鹤唳滩头梦未平。故国王孙何处 去,伤情。烟月空蒙白苧城。

往事恨飘零, 江上青山云自横。闻说莼鲈秋更好,凄清。漫忆 风流张步兵。

华亭,在浙江嘉兴郊外,三国时 属吴禾兴县,后又改称嘉兴。此地有清 泉茂林,风景秀美。吴平后,陆机兄 弟游于此十余年。词人千载之下,游 览此地,凭吊古迹,为古人洒下一掬 伤心泪。

一个风雨潇潇、鹤唳凄凄的阴雨 天,慕名而来的词人,登上华亭,举 目四望。亭外,满目凄凉,寂寞阴 冷。缅怀古人,词人的心情十分沉 重。陆机兵败临刑,曾喟叹曰: “华 亭鹤唳,岂可复闻乎?” (《晋书·陆 机传》)陆机是在悔恨自己为何抛弃 优游卒岁的隐逸生活,混迹官场,终至 身败名裂。词人华亭吊古,首先想到 的是这段痛心的历史。“梦未平”, 指陆机临刑,心意不平,如梦初醒。 词人痛惜才华横溢的古人,误入尘 网,身首异处。倾听周围的风声鹤 唳,环顾四周的冷清凄惨,无限悲伤 阵阵涌来。“故国王孙何处去”?这是 一声长长的历史喟叹,也是词人愤愤 的痛心责问。“王孙”,即陆机,古 代贵族子弟通称“王孙”。英才命 短,人去亭空。思量至此,词人的 “伤情”喷发而出,感情激荡到最 高点。回到眼前,烟月迷蒙,空照城 郭,风景依旧,人物不同。词人的凄 惋感伤,融入蒙蒙烟月,弥漫无边。 上片起句、结尾皆用景语,中间插入 一句言情,吊古幽情表现得含蓄深长。

下片转以议论为主。“往事恨飘 零”,一语结束上片的吊古“伤情”, 另起新意。往事纷纷,过眼烟云。不 论古人当年身世何等辉煌,或何等痛 苦,如今皆成旧迹,渐渐被人们淡 忘。唯有江上青山,依旧葱葱,白云 自横,卷舒起灭。“飘零”,指零落殆 尽。词人从一人一事的感伤中超拔出 来,视野扩展到整个历史长河,为时 光的无情流逝、千古风流人物的浪淘 沙洗怅恨不已。此时此刻,词人不由 想起陆机同时代的乡里另一位著名人 物——张翰,《晋书·张翰传》载: “翰有清才善属文,而纵任不拘,”“因 其官职,时人号为江东步兵”。又载, “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 羹、鲈鱼脍”,于是弃官还乡,隐居 终老。词人羡慕张翰的为人,将其作 为陆机的对比,认为只有远离尘世, 在凄清的秋日里,莼羹鲈脍自足,逍 遥适志,养怡永年,才是理想的人 生。可惜陆机临刑时,才领悟此意, 以至后人为之痛惜怅恨。

这首词篇幅虽短,涵量甚大。词 人吊古从一点出发,浑括种种。词中 追念了两位古人,恰好归纳了中国古 代知识分子“达者”、“隐者”两大 类型。于客观叙说中,表达了词人的 喜好。词作者生平无考,从其自号 “天随子”,可推测他也是陆龟蒙似 的愤世嫉俗的隐士。这首词就是一个 很好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