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筝》 - 李端 -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此诗能曲写儿女心事:银筝玉手,相映生辉,尚恐未当周郎之意,乃误拂冰弦,以期一顾。(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
【诗例】
听筝
李端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解析】
“诗犹文也,忌直贵曲。”(施补华《岘佣说诗》)“曲”就是纡折委婉,含蓄不露;就是“深文隐蔚,余味曲包”(刘勰《文心雕龙·隐秀》)。为什么作诗要以曲为贵呢?因为曲可以使诗意免于浅薄直露,“令人在极平淡之中慢慢地领略出极渊永的情趣”(梁启超语),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可以以少寓多,丰富诗的内涵,启发和调动读者的艺术思维,使诗句言虽尽而意不止,给人以无穷的回味。李端的这首《听筝》诗,以写弹筝女子故意误拂冰弦吸引恋人的注意力,深刻地揭示出女子渴望爱情、希望取悦于对方的心态,可谓含蓄委婉,曲尽其情。
诗的上二句先就听筝时所见落笔,暗写一个“弹”字:“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柱”指筝上系弦用的短轴,“金粟”指柱上装饰;“玉房”,玉制之筝枕,用来架弦以便发声。女子素手在银筝前不停地移动,银筝之金粟柱、玉房与素手相映生辉,由此则女子弹筝时优美的动作、娴熟的技艺可想而得之。“前”字以静示动,不写弹而弹的动作已暗含其中。两句诗纯用描写笔法,刻画入微,富于联想性,足见诗人观察之细致。这里,诗人不写弹者的情思,也不说听者的感受,不加任何渲染,不透露任何消息,只将银筝素手从实道来,意在启发读者的思考,为下文表现人物心理做必要的交代,形成引而待发之势。诗的下二句紧承“素手玉房前”之意,写女子误拂冰弦以期周郎一顾。“周郎顾曲”典出《吴志·周瑜传》:“瑜年二十四,吴中皆呼为周郎。少精意于音乐,三爵之后,其有阙误,瑜必知之,知之必顾,故时人谣曰: ‘曲有误,周郎顾。’”诗中以周郎喻知音,亦即女子的意中人。弹筝女子心有所爱,情有所钟,但却由于封建道德观念的束缚羞于启齿,或者因为尚未与对方建立起联系而不便明言,故有意将曲调时时弹错,以求意中人能回过头来多看几眼,甚或指点一番,增进对自己的了解,将自己深深地留在心间。这两句诗,透过人物动作刻画人物心理,将女子一段难言心事、一片邀宠之情,非常委婉地表现出来,用笔曲折有致,耐人寻味,从中也足见诗人对弹筝女子内心世界洞察之精微,理解之深刻。
诗中构成曲写的因素很多。首先是巧妙地用典。周郎本是因曲有误才顾,所顾者,曲也,非人也。这里,诗人转借其意,易果为因,说女子为求顾而误,所求者,顾人也,非顾曲也。女子的心思全在意中人身上,然而如何表露?她不是靠语言来直陈,也不是像司马相如那样用乐曲来挑逗,而是工于心计,采取特殊的方式以引起对方的注意。她所以“时时误拂弦”,不是因为弹奏的技巧不高、曲调不熟,也不是因为拂弦时用心不专、一时走神,而是“欲得周郎顾”而有意为之,通过曲误来创造相互接近、增进了解、建立感情联系的契机。这层意思,是原来的典故中不曾包含的。这也就将女子希宠取怜、渴望得到爱情的心理,非常生动而又曲折地揭示出来。其次是精巧的构思。通常写听歌听曲的作品,总不免要描写声音如何美妙动听,技艺如何精湛娴熟,以及听者如何为之倾倒、动情等等。如武元衡《听歌》:“月上重楼丝管秋,佳人夜唱古梁州。满堂谁是知音者,不惜千金与莫愁。”既交代出演唱的时间、地点、歌名,也写出诗人的感慨;白居易《琵琶行》更详尽地描述了琵琶女的身世、演奏时的情形及收到的艺术效果等。这首诗却不然。诗的题目是《听筝》,但诗人并不写弹者弹得如何,也不写听者听得如何,而是别出意绪,以独特的视角着重刻画弹筝人的心理,透过对弹曲的描写表达女子的心曲,揭示女子的内心世界,此用笔之一曲也。在对人物心理的刻画上,诗人也不去写她如何思慕对方,热恋对方,而是表现她如何希望得到对方的垂爱,这既不同于“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韦庄《思帝乡》)的大胆泼辣,也不同于低头弄罗襦的娇怯羞涩,比直接表达爱情的写法更深入一层,此用笔之又一曲也。如此将儿女心事曲曲传出,犹如江流婉转而又一气贯注,令人回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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