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体比较
夫四言文约意广,取效风骚,便可多得,每苦文繁而意 少,故世罕习焉。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故 云会于流俗。岂不以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者耶! (钟嵘 《诗品序》)
寄兴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况使束于声调 俳优哉! (孟棨《本事诗·高逸》 引李白语)
古为五言诗,七言减为五言不得,始是工夫。今诗云:“风 散池篁闻戏鸟,霞光粉壁见题诗”,今但言“池篁闻戏鸟,粉壁 见题诗”亦得。又诗云:“金钿来往当春风,玉绳蹉跎下秋汉”, 此七言去两字不成也。(白居易 《文苑诗格》)
律诗难于古诗,绝句难于八句; 七言律诗难于五言律诗, 五言绝句难于七言绝句。(严羽 《沧浪诗话·诗法》)
七言律难于五言律。七言下字较粗实,五言下字较细嫩。 七言若可截作五言,便不成诗,须字字去不得方是。所以句要 藏字,字要藏意,如联珠不断方妙。(杨载 《诗法家 数》)
古诗与律不同体,必各用其体乃为合格。然律犹可间出古 意,古不可涉律。古涉律调,如谢灵运“池塘生春草”、“红药当 阶翻”,虽一时传诵,固已移于流俗而不自觉。若孟浩然”一杯 还一曲,不觉夕阳沉”,杜子美“独树花发自分明,春渚日落梦 相牵”,李太白“鹦鹉西飞陇山去,芳州之树何青青”,崔颢“黄 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乃律间出古,要自不厌 也。(李东阳 《怀麓堂诗话》)
《国宝新编》 曰:“唐风既成,诗自为格,不与《雅》《颂》 同趣。汉魏变于 《雅》《颂》,唐体沿于《国风》。《雅》 言多 尽,《风》辞则微。……”此王钦佩但为律诗而言,非古体之法 也。(谢榛《四溟诗话》卷一)
长篇是赋之变体,而去一“兮”字。近体则研炼精切,檃括 谐俪,如文锦之有尺幅。绝句皆乐府。长篇当以李峤《汾阴 行》为第一。近体当以张说《侍宴隆庆池应制》为第一。杜甫 《秋兴》,则“闻道长安似弈棋”一篇尤胜。绝句如王摩诘“广武 城边逢暮春,汶阳归客泪沾巾。落花寂寂啼山鸟,杨柳青青渡 水人”,与“渭城朝雨”一篇,韦应物“雨中禁火空斋冷,江山流 莺独坐听。把酒看花想诸弟,杜陵寒食草青青”,皆风人之绝 响也。(同上书卷四引孔文谷语)
温裕纯雅,古诗得之。遒深劲绝,不若汉铙歌乐府词。 (徐桢卿《谈艺录》)
古乐府、《选》体、歌行,有可入律者,有不可入律者, 句法字法皆然。惟近体必不可入古耳。(王世贞 《艺苑卮 言》卷一)
律诗句有必不可入古者,古诗字有必不可为律者。然不多 熟古诗,未有能以律诗高天下者也。初学辈不知苦辣,往往谓 五言古诗易就,率尔成篇,因自诧好古,薄后世律不为。不知 律尚不工,岂能工古?徒为两失而已! 词人拈笔成律,如左右 逢源,一遇古体,竟日吟哦,常恐失却本相; 乐府两字,到老 摇手,不敢轻道。李西涯、杨铁崖都曾做过,何尝是来! (王世懋《艺圃撷余》)
诗四言优而婉,五言直而倨,七言纵而畅,三言矫而掉, 六言甘而媚,杂言芬葩,顿跌起伏。四言,大雅之音也,其诗 中之元气乎? 风雅之道,衰自西京,绝于晋宋,所由来矣。 (陆时雍 《诗镜总论》)
律体情胜则俚,才胜则离,法严而韵谐,意贯而语秀,初 盛夺千古之帜,后无来者。绝句不必长才,而可以情胜,初盛 饶为之,中晚固无让也。歌行伸缩由人,即情才俱胜,俱不失 体,中晚人议论多而敦琢疏,故无取焉。初盛诸子啜六朝余沥 为古《选》不足论,子昂、应物复失之形迹之内,李、杜一二 大家故自濯濯。要之,不越唐调,不敢目以汉魏,况《三百》 乎! (李维桢《大泌山房集》卷九《唐诗纪序》)
风雅之规,典则居要; 离骚之致,深永为宗; 古诗之妙, 专求意象; 歌行之畅,必由才气; 近体之攻,务先法律; 绝句 之构,独主风神。(胡应麟《诗薮》 内编卷一)
四言简质,句短而调未舒。七言浮靡,文繁而声易杂。折 繁简之衷,居文质之要,盖莫尚于五言。故两汉以还,文人艺 士,平生精力,咸萃斯道,至有以一篇之善,半简之工,名流 华貊,誉彻古今者。曰雕虫小技,吾弗信矣。(同上书卷 二)
乐府至诘屈者,《朱鹭》、《临高台》等篇; 至峻绝者,《乌 生》、《东门行》等篇。然学者苟得其意,而刻酷临摹,则亦无 大相远,故曹氏父子,往往近之。至古诗和平淳雅,骤读之极 易,然愈得其意,则愈觉其难。盖乐府犹有句格可寻,而古诗 全无兴象可执,此其异也。(同上)
自五言古、律以至五七言绝,概以温雅和平为尚,惟七言 歌行、近体不然。歌行自乐府,语已峭峻,李、杜大篇,穷极 笔力,若但以平调行之,何能自拔?七言律声长语纵,体既近 靡,字栉句比,格尤易下。材富力强,犹或难之; 清空文弱, 可登此坛乎? (同上书卷三)
七言律于五言律,犹七言古于五言古也。五言古衔辔有 程,步骤难展; 至七言古错综开阖,顿挫抑扬,而古风之变始 极。五言律宫商甫协,节奏未舒; 至七言律畅达悠扬,纡徐委 折,而近体之妙始穷。(同上书卷五)
七言古差易于五言古,七言律顾难于五言律,何也?五言 古意象浑融,非造诣深者,难于凑泊; 七言古体裁磊落,稍才 情瞻者,辄易发舒。五言律规模简重,即家数小者,结构易 工; 七言律字句繁靡,纵才具宏者,推敲难合。(同上)
五言古、律,清和壮丽,咸足名家。必不可失之峭峻者, 五七言绝也; 必不可失之弱靡者,七言古、律也。(同上 书卷六)
谓七言律难于五言律,是也; 谓五言绝难于七言绝,则亦 未然。五言绝调易古,七言绝调易卑; 五言绝即拙匠易于掩 瑕,七言绝虽高手难于中的。(同上)
五言绝尚真切,质多胜文; 七言绝尚高华,文多胜质。五 言绝昉于两汉,七言绝起自六朝; 源流迥别,体制自殊。至意 当含蓄,语务舂容,则二者一律也。(同上)
芮挺章编《国秀》,以李峤“月宇临丹地”为第一。王介甫 编唐诗,以玄宗“飞盖入秦中”为第一。严沧浪论七言,以崔颢 《黄鹤楼》为第一。杨用修编唐绝,以王昌龄“秦时明月”为第 一。然五言律又有主“独有宦游人”者,七言律又有主“卢家少 妇”者,绝句又有主“蒲桃美酒”者,排律又有主王维《送僧归 日本》 者。(同上书外编卷四)
五言古、七言歌行,其源流不同,境界亦异。五言古源于 《国风》,其体贵正; 七言歌行本乎《离骚》,其体尚奇。 (许学夷 《诗源辩体》 卷一八)
七言歌行体虽纵横,然后进有才者往往能窥其域; 五言古 体虽平典,然自开元、天宝九百年来,求为岑嘉州者已不多 得,求为李、杜者则益寡矣。盖歌行,大小短长错综阖辟,其 势自然超逸;五言古体有常法,苟非天纵,则长篇广韵未有所 向而如意者。(同上)
世谓长短句为歌行,七言为古诗。愚按: 太白长短句甚 多,不必皆歌行也; 子美歌行甚多,不必皆长短句也。然长短 句实歌行体,歌行不必长短句耳。大抵古诗贵整秩,歌行贵轶 荡。(同上)
五七言律,沈、宋为正宗,至盛唐诸公而入于圣; 五七言 古,高、岑为正宗,至李、杜而入于神。然沈、宋之于盛唐诸 公,非才力不逮,盖为时代所限耳。若高、岑之于李、杜二 公,非时代不同,实为才力所限也。故古诗以才力为主,律诗 以造诣为先。(同上)
古律之诗虽各有定体,然以古为律者失之过,以律为古者 失之不及。唐人长于律而短于古,故既多以古为律,而又多以 律为古也。(同上书卷一七)
严仪卿谓“律诗难于古诗”,彼以律诗敛才就法为难耳,而 不知古诗中无法之法更难。且律诗工者能之,古诗非工者所 能,所谓“其中非尔力”,则古诗难于律诗也。又谓“七言律难 于五言律”,彼谓七言律格调易弱耳,而不知五言律音韵易促 也。五字之中,铿然悠然,无懈可击,有味可寻,一气浑成, 波澜独老,名为坚城,实则化境,则五言律难于七言律也。若 “绝句难于八句,五言绝难于七言绝”,二语甚当。惜未言五言 古难于七言古耳。(贺贻孙《诗筏》)
七言绝所以难于七言律者,以四句中起承转结如八句,而 一气浑成又如一句耳。若只作四句诗,易耳易耳。五言绝尤难 于七言绝,盖字句愈少,则巧力愈有所不及,此千里马所以难 于盘蚁封也。(同上)
唐律多近古,然唐古风亦往往可截作律者。夫古诗可截作 律诗,非古诗之至者也。如王少伯昌龄《别刘谞》云:“天地寒 更雨,苍茫楚城阴。一樽广陵酒,十载衡阳心。倚伏不堪料, 悲欢岂易得?相逢成远别,后会何如今!”只此四十字,格高而 味厚,是一首绝好五言律。以多却“身在江海上,云连帝京 深。行当务功业,策马何骎骎”二十字,遂成古诗,便减价数 倍。即此可悟律诗之妙,在言止而意犹不尽; 古诗之妙,在止 乎其所不得止也。(同上)
诗中佳句,有宜于作绝句者,有宜于作律诗者。如高适 《哭单父梁少府》,本系古诗长篇,《集异记》 载旗亭伶官所 讴,乃截首四句为短章:“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夜台犹寂 寞,疑是子云居”。以原诗并观,绝句果言短意长,凄凉万 状。虽不载删者何人,必开元中钜匠也。(贺裳 《载酒园 诗话》卷一)
问曰: 五言古诗如何? 答曰: 此体之名,失实久矣。汉固 有高澹、浓诡二种诗,皆入歌喉,皆在乐府。乐府乃武帝所立 官署之名。《古诗十九首》,谓是古不知何人所作之诗,亦在乐 府中。故乐府之“青青河畔草”、“驱车上东门”,即 《十九首》 中之第二、第十三首。而《文选》注所引《十九首》,谓之枚 乘乐府也。《十九首》 皆是高澹之作,后人遂以此为古诗,而 以 《羽林郎》、《董娇娆》等浓诡者为乐府。后人所见固谬,而 此二种诗,终不可相杂也。(吴乔《围炉诗话》 卷二)
七律颇似八比: 首联如起讲、起头,次联如中比,三联如 后比,末联如束题。但八比前、中、后一定,诗可以错综出 之,为不同耳。七绝,偏师也,或斗山上,或斗地下,非必堂 堂之阵,正正之旗者也。五律气脉须从五古中来,初、盛皆 然,中唐鲜矣。……五绝最易成篇,却难得好。五古须通篇无 偶句,汉魏皆然,晋宋渐有偶句,履霜坚冰,至唐人遂成律。 (吴乔 《答万季野诗问》)
凡吟咏,如五言律,文意简洁,才雄力富者不能尽其施 展; 古风则辞繁局泛,少密致之严,不无出入。妙在七言律, 适得其中,可以循范围而驰骋曲折,尽其才力,著作应酬,无 不适用。(胡以梅 《唐诗贯珠笺释序》)
问: 五言古、七言古章法不同如何? 答: 章法未有不同 者。但五言著议论不得,用才气驰骋不得; 七言则须波澜壮 阔,顿挫激昂,大开大合耳。(刘大勤 《师友诗传续录》 述王士禛语)
问: 五言忌著议论。然则题目有应著议论者,只可以七言 古行之,便不宜用五言体耶? 答: 亦看题目何如。但五言以蕴 藉为主,若七言则发扬蹈厉,无所不可。(同上)
五言绝近于乐府,七言绝近于歌行。五言难于七言,五言 最难于浑成故也。要皆有一唱三叹之意乃佳。(同上)
古人于古近诸体,各有所长。如太白七律至少,昌谷七律 全无,其余各集缺一二体者,不可胜数。此皆遗其所短,用其 所长,得失举在寸心中也。然有专攻律体,竟不见古诗者,如 许浑、方干一流,此则不应慕效。盖止见古体,仍然无愧高 手; 若止存律调,即古诗从未窥见,其为薄殖无疑矣。 (李重华 《贞一斋诗说》)
五言古诗,琴声也,醇至澹泊,如空山之独往; 七言歌 行,鼓声也,屈蟠顿挫,若渔阳之怒挝; 五言律诗,笙声也, 云霞缥渺,疑鹤背之初傅; 七言律诗,钟声也,震越浑锽,似 蒲牢之乍吼; 五言绝句,磬声也,清深促数,想羁馆之朝击; 七言绝句,笛声也,曲折缭亮,类羌城之暮吹。(管世铭 《韫山堂文集》 卷八 《读书偶得三十四则》)
严沧浪谓“七律难于五律,五绝难于七绝”。近体四种,判 若白黑,即唐人复起,不易其言。盖七绝本七律而来,第主风 神,不主气格,故曰易。五言则字句愈促,含蕴愈深,故曰 难。然七绝主风神是矣,或风神太露,意中言外无复余地,则 又失盛唐家法。然此体中晚人多有妙者,直是风神太露,得在 此,失亦在此。至如五绝,人多以小诗目之,故不求至工。然 作者于此,务从小中见大,纳须弥于芥子,现国土于毫端,以 少许胜人多许。谓“五绝难于七绝”,夫岂欺我哉! (冒春 荣 《葚原诗说》卷三)
五言尚真切,质多胜文; 七言尚高华,文多胜质。五言近 于乐府,七言近于歌行。五言难于七言,要皆贵有微旨远意, 语浅情深,开合反正,一气呵成,宫商谐叶,斯为正宗。 (顾亭鉴 《诗法指南》 卷上)
严沧浪云:“学诗入门须正,立志须高。若入门一误,即有 下劣诗魔中之,不可救矣。”古人谓“取法乎上,仅得其中”,亦 言宗法之不可不正也。五古以神骨气味为主,愈古淡则愈高 浑,火色俱纯,金丹始就,故不可染盛唐以后习径,戒其杂 也。七古以才气笔力为主,愈变化则愈神明,楼阁弹指,即现 虚空,故不妨兼唐宋诸家之长,示其大也。盖五古须法汉魏及 阮步兵、陶渊明、谢康乐、鲍明远、李、杜诸公,而参以太 冲、宣城及王、孟、韦、柳四家,则高古清远,雄厚沉郁,均 造其极,正变备于是矣。七古以杜、韩、苏三公为法,而参以 太白、达夫、嘉州、东川、长吉,及宋之六一、半山、山谷、 剑南,金之遗山、明之青丘皆有可采,挥洒凝炼,整齐变化, 备于以上多家,善取兼师,集众妙以自成一家可也。五律以杜 为法,参以太白、襄阳、右丞 、嘉州,已备其旨。七律以工 部、右丞、义山为法,参以东川、嘉州、中山、牧之,须求高 壮雄厚,不涉空腔,乃是方家正宗。中晚风调、放翁秀句,不 宜贪学,恐易于谐俗,转难近古故也。唯拗体、吴体,宗杜须 兼山谷,取其生造,于高老中时出瘦劲,以助姿峭。五排专宗 老杜,参以义山,此外无可津涉。绝句则中、盛、晚唐及宋人 皆可兼学,但须以情韵为归宿耳。总之,近体易于入时,不可 涉平调,为靡靡之音。明七子浮声空响,西江派、南宋人槎枒 枯槁、生硬粗率恶习,及元白派之浅直颓唐句法,皆宜悬为后 禁,不可偶堕其藩篱。一切近代廓肤语,小有风致语,及诗话 中聪明语,尖媚谐谑语,并宜洗涤净尽。如此则趋向正大,造 诣精进,不患不成家数矣。(朱庭珍《筱园诗话》卷一)
夫太白以古为律,律不工而超出等伦; 温、李以律为古, 古即工而半无真气。(潘德舆《养一斋诗话》卷二)
诗,一种是歌,“君子作歌”是也; 一种是诵,“吉甫作诵”是 也。楚辞有《九歌》 与《惜诵》,其音节可辨而知。(刘 熙载 《艺概·诗概》)
《九歌》,歌也; 《九章》,诵也。诗如少陵近《九章》,太 白近《九歌》。(同上)
诵显而歌微。故长篇诵,短篇歌; 叙事诵,抒情歌; 诗以 意法胜者宜诵,以声情胜者宜歌。古人之诗,疑若千支万派, 然曾有出于歌、诵外者乎? (同上)
长篇以叙事,短篇以写意,七言以浩歌,五言以穆诵。此 皆题实司之,非人所能与。(同上)
婴孩始言,唯“俞”而己,渐乃由一字以至多字。字少者含 蓄,字多者发扬也。是则五言七言,消息自有别矣。(同 上)
五言如 《三百篇》,七言如 《骚》。《骚》 虽出于 《三百 篇》,而境界一新,盖醇实瑰奇,分数较有多寡也。(同 上)
五言质,七言文; 五言亲,七言尊。几见田家诗而多作七 言者乎?几见骨肉间而多作七言者乎? (同上)
五言与七言因乎情境。如《孺子歌》“沧浪之水清兮”,平 澹天真,于五言宜; 宁戚歌“沧浪之水白石粲”,豪荡感激,于 七言宜。(同上)
五言尚安恬,七言尚挥霍。安恬者,前莫如陶靖节,后莫 如韦左司; 挥霍者,前莫如鲍明远,后莫如李太白。(同 上)
五言要如山立时行, 七言要如鼓轩舞。 (同上)
五言无闲字易,有余味难; 七言有余味易,无闲字难。 (同上)
五言上二字下三字,足当四言两句,如“终日不成章”之于 “终日七襄,不成报章”是也。七言上四字下三字,足当五言两 句,如“明月皎皎照我床”之于“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是 也。是则五言乃四言之约,七言乃五言之约矣。太白尝有“寄 兴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之说,此特意在尊古 耳,岂可不达其意而误增闲字以为五七哉! (同上)
伏应转接,夹叙夹议,开合尽变,古诗之法。近体亦俱有 之,唯古诗波澜较为壮阔耳。
律与绝句,行间字里须有暧暧之致。古体较可发挥尽意, 然亦须有不尽者存。(同上)
诗以律、绝为近体,此就声音言之也。其实古体与律、 绝,俱有古近体之分,此当于气质辨之。(同上)
古体劲而质,近体婉而妍,诗之常也。论其变,则古婉近 劲,古妍近质,亦多有之。(同上)
论古近体诗,参用陆机《文赋》,曰:绝“博约而温润”, 律“顿挫而清壮”,五古“平彻而闲雅”,七古“炜煜而谲诳”。 (同上)
律诗难于古诗者,古诗法度宽,行动可以自如,律诗法度 严,举止不能率易也。绝句难于八句者,八句字多,可以供其 抒写,绝句字少,如垂趾二分,难乎为射也。七言律诗难于五 言律诗,五言委婉,用力少,七言沉雄,用力多也。五言绝句 难于七言绝句者,七言字尚多,回旋可以自然,五言字益少, 字字须警拔,语语须有意也。难易之别,大略如此,在作者神 而明之而己。(陶明濬《诗说杂记》)
古诗贵浑厚,乐府尚铺张。凡譬喻多方、形容尽致之作, 皆乐府遗派也,混入古诗者谬。(施补华《岘佣说诗》)
凡吟咏,如五言律,文意简洁,才雄力富者不能尽其施 展; 古风则辞繁局泛,少密致之严,不无出入。妙在七言律, 适得其中,可以循范围而驰骋曲折,尽其才力,著作应酬,无 不适用。(胡以梅《唐诗贯珠笺释序》)
五七言律如渔阳三掺,奋抉扬袍,犹易操纵; 若五七言 绝,则如桓伊据床三弄,忽然而去,其一段风流闲雅,悠然可 爱,方为合作,其难倍于律远矣。(邓云霄 《冷邸小 言》)
乐府之讽刺,不妨旁敲侧击; 古诗主写意,切忌忸捏作 态。(丁仪《诗学渊源》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