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韩
杜诗韩笔愁来读,似倩麻姑痒处搔。天外凤凰谁得髓? 无 人解合续弦胶。(杜牧 《读韩杜集》)
知者创物,能者述焉,非一人而成也。君子之于学,百工 之于技,自三代历汉至唐而备矣。故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 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 事毕矣。(苏轼《东坡集》卷二三 《书吴道子画后》)
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后人读书少,故 谓韩、杜自作此语耳。(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九 引黄庭坚语)
黄鲁直云: 杜之诗法出审言,句法出庾信,但过之尔。杜 之诗法,韩之文法也。诗文各有体,韩以文为诗,杜以诗为 文,故不工尔。(陈师道《后山诗话》)
学诗当以子美为师,有规矩故可学。退之于诗,本无解 处,以才高而好尔。渊明不为诗,写其胸中之妙耳。学杜不 成,不失为工; 无韩之才与陶之妙,而学其诗,终为乐天尔。 (同上)
杜之诗、韩之文,如王右军之书,皆古今一人而已。 (楼钥 《攻媿集》卷六六《答杜仲高书》)
苏黄门子由有云:“唐人诗当推韩、杜,韩诗豪,杜诗雄, 然杜之雄亦可以兼韩之豪也。(张戒 《岁寒堂诗话》 卷 上)
文人自是好相采取。韩文杜诗号不蹈袭者,然无一字无来 处,乃知世间所有好句,古人皆已道之,能者时复暗合孙吴 尔。(陈善 《扪虱新话》)
《三百篇》以后之诗,子美其大成也。昌黎后出,厌晚唐 留连光景之弊,其诗又自为一体。(傅若金 《诗法正 论》)
老杜七言长篇,句多作对,皆深稳矫健。《洗兵马行》除 首尾及“攀龙附凤”云云两句不对,“司徒”、“尚书”一联稍散开, 余无不对者,尤为诸篇之冠。韩公长句皆不对,其体正相反。 (吴师道《吴礼部诗话》)
诗与文不同体。昔人谓杜子美以诗为文,韩退之以文为 诗,固未然。然其所得所就,亦各有偏长独到之处。(李 东阳 《怀麓堂诗话》)
唐之杜拾遗、韩吏部皆深于诗,其所师则周公、吉甫、卫 武公、史克之徒也,其体则唐也,而其道则古也。(方孝 孺 《逊志斋集》 卷一二 《时习斋诗集序》)
少陵状景极妙,巨细入玄,无可指摘者。写情失之疏漏, 若“读书难字过,对酒满壶频”,上句真率自然,下句为韵所拘 尔。昌黎写情亦有佳者,若“饮中相顾色,别后独归情”,辞淡 意浓,读者靡不慨然。每拙于写景,若“露排四岸草,风约半 池萍”,下句清新有格,上句声调龃龉,使无完篇,则血脉不 周,病在一譬故尔。(谢榛《四溟诗话》 卷四)
昔人以“杜韩”并称,怪奇伟丽,靡所不有。(姚培谦 《唐宋八家诗凡例》)
有唐二百八十九年,自武德至天祐,中间以诗名者,各竭 其才力,以为不无短长,而文与意率不能大异。何与? 则亦限 于其才力而已矣。惟杜甫氏勃兴,自辟阃奥,莫有穷极。王荆 公所谓自然非人之所能为而为之者,唯其甫也。后有韩愈氏 出,论诗独推李、杜,谓其陵暴万物,故其为诗窃有意于甫, 而又不欲遂以甫之诗为之, 更辟一境, 务为割怪险, 而御之 以气,一往横肆,如其为文,遂自为愈之诗而非甫之诗,人亦 自然知非甫之所为而为之者,惟其愈而已。古今学诗者,知甫 不知愈,谓愈之非甫也,岂第非甫,且以为甫病,是不知愈, 又岂知甫者哉! 甫之学,鲜能传者,传之惟愈,若尧之与舜、 孔之与颜,不可诬也。……学诗者必明乎愈,而后知乎甫; 知 乎甫,乃益知乎愈。而不知愈,窃谓知甫者,则亦不知者而 已。知之难,其愈哉! (汪懋麟 《百尺梧桐阁集》 卷二 《选韩诗序》)
少陵之言诗曰“语必惊人”,昌黎之言诗曰“横空硬语”,取 乎奇情郁起也; 而《赠孟云卿》则云:“李陵苏武是吾师”,《赠 张文昌》则云“张籍学古澹”,杜、韩旨归仍在声希采优者矣。 (沈德潜《乔慕韩诗序》)
韩退之学杜,音韵全不谐和,徒见其佶倔。如杜公但于平 中略作拗体,非以音节聱牙不和为能也。(姚范《援鹑堂 笔记》 卷四四)
大约横空而来,意尽而止,而千形万态,随处溢出,此他 人诗中所无有,惟韩文时有之,与子美诗同耳。(姚鼐 《惜抱轩集》 文后集卷三 《复刘明东书》)
亮尝谓: 杜诗如汉高祖,韩诗如楚项羽,自是三代后第一 雄杰。若三代之英,则曹子建、阮嗣宗、陶渊明乃其人也。此 三人者,亦得风人比兴之旨多耳。然岂可遂以此薄杜诗?盖由 三代至汉而治道一变,而汉至今而治道不大变,亦天地自然因 革之运。(张际亮 《张亨甫文集》卷三 《答姚石甫明府 书》)
韩、杜诗相去高下,奚啻千里? 如《北征》云:“或红如丹 砂,或黑如点漆。雨露之所濡,甘苦齐结实。”包罗众物,何等 大方! 《城南联句》云:“红绉晒檐瓦,黄团挂门衡。”似三岁孩 童语。前人以二诗并论,固拟非其伦。许彦周谓: 红皱是干 枣,黄团是瓜萎,极得西北村落气象。余窃谓此二句与“蛙翻 白出阔,蚓死紫之长”何异? 若非出自昌黎,便已传为笑柄 矣。(陶元藻《凫亭诗话》卷上)
《北征》诗千古奇作,吾欲以庚信《哀江南赋》敌之,昔 人配以昌黎 《南山》,失其论矣。(管世铭 《韫山堂文 集》卷八《读书偶得三十四则》)
观《选》诗造语奇巧,已极其至,但无大气脉变化。杜公 以六经、《史》、《汉》作用行之,空前后作者,古今一人而 已。韩公家法亦同此,而文体为多,气格、段落、章法较杜为 露圭角,然造语去陈言,独立千古。至于苏公,全以豪宕疏古 之气骋其笔势,一片滚去,无复古人矜慎凝重,此亦是一大 变,亦为古今无二之境,但末流易开俗人滑易甘多苦少之病。 (方东树《昭昧詹言》卷八)
杜公自有纵横变化、精神震荡之致。以韩公较之,但觉韩 一句跟一句甚平,而不能横空起倒也。韩、黄皆学杜,今熟观 之,韩与黄似皆著力矣。杜公亦做句,只是气盛喷薄得出。 (同上书卷一二)
七古盛唐以后,继少陵而霸者,唯有韩公,韩公七古,殊 有雄强奇杰之气,微嫌少变化耳。(施补华 《岘佣说 诗》)
少陵七古多用对偶,退之七古多用单行。退之笔力雄健, 单行亦不嫌弱,终觉钤束处太少。(同上)
少陵七古间用比兴,退之则纯是赋。(同上)
昌黎炼质,少陵炼神。昌黎无疏处,而少陵有之。然天下 之至密,莫少陵若也。(刘熙载 《艺概·诗概》)
少陵于鲍、庚、阴、何乐推不厌。昌黎云:“齐梁及陈隋, 众作等蝉噪。”韩之论高而疏,不若杜之大而实也。(同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