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于华下方得柳诗，味其搜研之致，亦深远矣。俾其穷而 克寿，抗精极思，则固非琐琐者轻可拟议其优劣。(《全 唐文》 卷八○七司空图《《题柳柳州集后序》)

(宗元) 少聪警绝众，尤精西汉诗骚。下笔构思，与古为 侔。精裁密致，璨若珠贝。当时流辈咸推之。( 《旧唐 书》本传)

柳仪曹诗忧中有乐，乐中有忧，妙绝古今。然老杜云：“王 侯与蝼蚁，同尽随丘墟。”仪曹何忧之深也! (王直方 《王 直方诗话》)

子厚之贬，其忧悲憔悴之叹，发于诗者，特为酸楚。闵已 伤志，固君子所不免，然亦何至是，卒以愤死，未为达理也。 (蔡启 《蔡宽夫诗话》)

子厚诗尤深远难识，前贤亦未推重。自老坡发明其妙，学 者方渐知之。余尝问人：“柳诗何好?”答云：“大体皆好。”又问： “君爱何处?”答云：“无不爱者。”便知不晓矣。(范温 《潜 溪诗眼》 卷上)

柳柳州诗若捕龙蛇，搏虎豹，急与之角而力不敢暇，非轻 荡也。(蔡絛《蔡百衲诗评》)

柳子厚小诗，幻眇清姸，与元、刘并驰而争先，而长句大 篇，便觉窘迫，不若韩之雍容。(陈知柔 《休斋诗话》)

柳柳州诗，东坡云在陶彭泽下，韦苏州上，若《晨诣师院 读佛经》诗， 即此语是公论也。 (许��《彦周诗话》)

柳子厚诗雄深闲淡，迥拔流俗，致味自高，直揖陶、谢， 然似入武库，但觉森丽。(蔡絛《西清诗话》)

柳子厚如高秋独眺，霁晚孤吹。(敖陶孙 《臞翁诗 评》)

韩、柳齐名，然柳乃本色诗人。自渊明后，雅道几熄，当 一世竞作唐诗之时，独为古体以矫之。未尝学陶、和陶，集中 五言凡数十篇，杂之陶集，有未易辨者。其幽微者可玩而味， 其感慨者可悲而泣也。其七言五十六字尤工。(刘克庄 《后村诗话》 新集卷五)

柳子厚才高，他文惟韩可对垒，古律诗精妙，韩不及也。 当举世为元和体，韩犹未免谐俗，而子厚独能为一家之言，岂 非豪杰之士乎? (同上书前集卷一)

子厚永、柳以后诗，高者逼陶、阮，然身老迁谪，思含凄 怆。如《哭凌司马》云：“恬死百忧尽，苟生万虑滋。”乃犯孔北 海临终之作，不祥甚矣。坡公云：“平生万事足，所欠惟一死。” 惜不令子厚见之。(同上书后集卷七)

唐人惟柳子厚深得骚学，退之、李观皆所不及。若皮日休 《九讽》，不足为骚。(严羽 《沧浪诗话·诗评》)

若柳子厚五言古诗，尚在韦苏州之上，岂元、白同时诸公 所可望耶? (严羽 《答吴景仙书》)

子厚精思于窜谪之文，然后出虑销歇，得发其过人之才、 高世之趣于宽闲寂寞之地，盖有惩创困绝而后至于斯也。 (虞集 《道园学古录》卷三一 《杨叔能诗序》)

谢客风容映古今，发源谁似柳州深?朱弦一弦遗音在，却 是当年寂寞心。(元好问 《遗山先生文集》卷一一 《论诗 绝句三十首》)

柳柳州诗精绝工致，古体尤高。世言韦柳，韦诗淡而缓， 柳诗峭而劲。此五律诗，比老杜则尤工矣，杜诗哀而壮烈，柳 诗哀而酸楚，亦同而异也。(方回 《瀛奎律髓》卷四)

工诗，语意深切，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非余子 所及也。司空图论之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 而其美常在酸咸之外，可以一唱而三叹也。”子厚诗在陶渊明 下，韦应物上。退之豪放奇险则过之，而温厉靖深不及也。 (辛文房 《唐才子传》 卷五)

刘辰翁曰： 子厚古诗，短调纡郁清美闲胜，长篇点缀精 丽，乐府托兴飞动，退之故当远出其下; 并言韩、柳，亦不偶 然。(高棅 《唐诗品汇》卷一五)

斟酌陶、谢之中，用意极工，造语极深。(周履靖 《骚坛秘语》卷中)

柳州刻削虽工，去之稍远，近体卑凡，尤不足道。 (王世贞 《艺苑卮言》 卷四)

子厚于风雅骚赋，似得一斑。(同上)

柳州古诗得于谢灵运，而自得之趣，鲜可俦匹，此其所 短。然在当时作者，凌出其上多矣。《平淮雅》诗，足称高 等。《饶歌鼓吹曲》，其在唐人，鲜可追躅，而词节促急，不称 雅乐，七德九功之象，殆可如此! (徐献忠 《唐诗品》)

柳州古选自是陶、韦正脉，《正声》亦亟收之。其近体 精 工之极，乃所以不如大历诸人，高氏之不取，非无见也。 (胡应麟 《少室山房类稿》卷一一八 《与顾叔时论宋元二代诗 十六通》 之二)

柳子厚诗，世与韦应物并称，然子厚之工致，乃不若苏州 之萧散自然。(胡震亨 《唐音癸签》卷七引刘履语)

柳宗元诗与王摩洁、韦应物相上下，颇有陶家风气。 (同上书引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

子厚诗雄深简淡，迥拔流俗，至味自高，直揖陶、谢，然 似入武库，但觉森严。(同上书引 《西溪诗话》)

昔人言子厚雅好 《国语》，其文长枝大节处多得于《国 语》。予谓： 子厚五言古气韵沉郁，亦得于《国语》。(许 学夷 《诗源辩体》 卷二三)

元和诸公议论痛快，以文为诗，故为大变。子厚五言古如 《掩役夫骸》、《咏三良》、《咏荆轲》，亦渐涉议论矣。……但语 较元和终则温润耳，故不入大变也。(同上)

子厚七言古，气格虽胜，然锻炼深刻，已近于变。 (同上)

大历以后，五七言律流于委靡，元和诸公群起而力振之。 贾岛、王建、乐天创作新奇，遂为大变，而张籍亦入小偏，惟 子厚上承大历，下接开成，乃是正对阶级。然子厚才力虽大， 而造诣未深，兴趣亦寡，故其五言长律及七言律对多凑合，语 多妆构，始渐见斧凿痕，而化机遂亡矣。要亦正变也。 (同上)

或问： 子厚上承大历，何得为正对阶级? 曰： 开、宝至大 历则流畅清空，风格始降; 元和至开成则工巧衬贴，作用日 深。前以风格言，后以作用言也。盖风格既降，自应作用耳。 (同 上)

诗贵真，诗之真趣，又在意似之间，认真则又死矣。柳子 厚过于真，所以多直而寡委也。(陆时雍 《诗镜总论》)

读柳子厚诗，知其人无与偶。(同上)

子厚 《田家》，曾吉甫以比渊明。然叙事朴到，第去元、 白一尘耳，似不足方柴桑高韵。(毛先舒 《诗辩坻》)

严沧浪谓“柳子厚五言古诗在韦苏州之上”，然余观子厚 诗， 似得摩诘之洁， 而颇近孤峭。 其山水诗， 类其《钴潭》 诸记，虽边幅不广，而意境已足。如武陵一隙，自有日月，与 韦苏州诗未易优劣。惟《田家》诗，直与储光羲争席，果胜苏 州一筹耳。(贺贻孙《诗筏》)

大历以还，诗多崇尚自然。柳子厚始一振厉，篇琢句锤， 起颓靡而荡秽浊，出入骚、雅，无一字轻率。其初多务溪刻， 故神峻而味冽，既亦渐近温醇，如“高树临清池，风惊夜来 雨”、“寒月上东岭，泠泠疏竹根”、“石泉远逾响，山鸟时一 喧”、“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不意王、孟之外，复有此 奇。贺裳 《载酒园诗话》又编)

宋人诗法，以韦、柳为一体，方回谓其同而异，其言甚 当。余以韦、柳相同者神骨之清，相异者不独峭淡之分，先自 忧乐之别。 如 《赠吴武陵》曰：“希声大朴， 聋俗何由聪?” 《种术》曰：“单豹且理内，高门复如何?”韦安有此愤激?《游南 亭夜还叙志》曰：“知罃怀褚中，范叔恋绨袍。”《湘口馆》曰： “升高欲自舒，弥使远念来。”韦又安有此愁思? 东坡又谓柳在 韦上，此言亦甚可思。柳构思精严，韦出手稍易，学韦者易以 芷拙，学柳者不能覆短也。(同上)

《诗眼》曰：“子厚诗尤深难识，前贤亦未推重，自坡老发 明其妙，学者方渐知之。”余以柳诗自佳，亦于东坡有同病之 怜，亲历其境，故益觉其立言之妙。坡尤好陶诗，此则如身入 虞罗，愈见冥鸿之可慕。然坡语曰：“所贵于枯淡者，谓外枯而 中膏，似淡而实美，渊明、子厚之流是也。若中边皆枯，淡亦 何足道!”自是至言。即如“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引杖试 荒泉，解带围新竹”、“寒花疏寂历，幽泉微断续”、“风窗疏竹 响，露井寒松滴”，孰非目前之景，而句子高洁，何尝不澹， 何病于秾? (同上)

柳五言诗犹能强自排遣，七言则满纸涕泪。如“桂岭瘴来 云似墨，洞庭春尽水如天”、“鹅毛御腊缝山罽，鸡骨占年拜水 神”、“山腹雨晴添象迹，潭心日暖长蛟涎”、“梅岭寒烟藏翡翠， 桂江秋水露鳙”、“惊风乱飐芙蓉水， 密雨斜侵薜荔墙”、“兼葭 淅沥含秋雾，桔柚玲珑透夕阳”、“归目并随回雁尽，愁肠正遇 断猿时”。只就此写景，已不可堪，不待读其”一身去国六千 里，万死投荒十二年”矣。(同上)

子厚有良史之才，即以韵语出之，亦自须眉欲动。如叙韦 道安毙盗辞婚事，生气凛凛。吾尤喜其“师婚古所病，合姓非 用兵”，语甚典雅。(同上)

《平淮雅》二篇，诚唐音之冠，柳子亦深自负，但终不可 以入周诗。今举其尤警者，如“我斾我旂，于道于陌。训于群 师，拳勇来格。公曰徐之，无恃额额。式和尔容，惟义之宅。” “进次于郾，彼昏卒狂。裒凶鞠顽，锋猬斧螗。赤子匍匐，厥 父是亢。怒其萌芽，以悖太阳。”“皇曰咨塑，裕乃父功。昔我 文祖，惟西平是庸。内诲于家，外刑于邦。孰是蔡人，而不率 从。”“蔡人率止，惟西平有子，惟我有臣。畴允大邦，俾惠我 人。于庙告功，以顾万方。”试较 《皇矣》 之“临中闲闲”《江 汉》 之“厘尔圭瓒”，便觉古人风发而漪生，此有巧人织绣之 恨。(同上)

柳州诗长于哀怨，得《骚》 之余意。东坡谓在韦苏州上， 而王阮亭谓不及苏州，各自成家，两存其说可也。(沈德 潜 《唐诗别裁》)

柳子厚哀怨有节，律中骚体，与梦得故是敌手。(沈 德潜《说诗晬语》卷上)

诗有通首贯看者，不可拘泥一偏。如柳河东《岭南郊 行》，一首之中，瘴江、黄茆、海边、象迹、蛟涎、射工、飓 母，重见叠出，岂复成诗?殊不知第七句云：“从此忧来非一 事”，以见谪居之所，如是种种，非复人境，遂不觉其重见垒 出，反若必应如此之重见迭出者也。(薛雪 《一瓢诗 话》)

子厚寂寥短章，诗高意远，是为绝调。若《放鹧鸪》、《跂 鸟词》，并悔过之作，恻怆动人。(乔亿《剑溪说诗》卷 上)

柳州哀怨，骚人之苗裔，幽峭处亦近是。(同上) 永、柳山水孤峻，与永嘉、陇、蜀各别，故子厚诗文，不 必谢之森秀、杜之险壮，但寓目辄书，自然独造。(同 上)

柳州歌行甚古，遒劲处非元、白、张、王所及。(同 上书又编)

八司马之才，无过刘、柳者。柳之胜刘，又不但诗文。其 谪居自多怨艾意，而刘则无之。(同上)

柳子厚文配韩，其诗亦可配韩，在王摩诘、孟浩然、韦苏 州之上，根抵厚，取精多，用物宏也。(李调元《雨村诗 话》 卷下)

柳州萧条高寄，位置在陶、韦之间。(姚培谦《唐宋 八家诗例言》)

“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南窗白日羲皇上， 未害渊明是晋人。”(柳子厚，唐之谢灵运; 陶渊明，晋之白乐 天。)此章论陶诗也。而注先以柳继谢者，后章“谢客风容”一 诗具其义矣。盖陶、谢体格，并高出六朝，而以天然闲适者归 之陶，以蕴酿神秀者归之谢，此所以为“初日芙蓉”，他家莫及 也。东坡谓柳在韦上，意亦如此。未可以后来王渔洋谓韦在柳 上，辄能翻此案也。遗山于论杜不服元微之，而于继谢者独推 柳州。(翁方纲 《石洲诗话》卷七 《元遗山论诗三十 首》)

“谢客风容映古今，发源谁似柳州深? 朱弦一拂遗音在， 却是当年寂寞心。”柳州继谢之注，至此发之。以白继陶，以柳 继谢，与渔洋以韦继陶不同，盖渔洋不喜白诗耳。(同 上)

此公笔力峭劲，又不是王、韦、孟流派。(张谦宜 《斋诗谈》)

柳柳州气质悍戾，其诗精英出色，俱带矫矫凌人意。文词 虽掩饰些，毕竟不和平。使柳州得志，也了不得。柳文让韩， 诗则独胜。(同上)

子厚深得骚学，故能至味自高，退之、李观自不能及。或 谓深远难识，前贤未推重，非也。大都又雄深，又简淡，在苏 州上。拟以武库森严，未免卤莽。(胡寿芝 《东目馆诗 见》 卷一)

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人皆知之。温丽靖深处，罕有 知者( 《雪浪斋》云： 欲清深闲淡，当看韦苏州、柳子厚、王 摩诘、贾长江)。(同上)

柳子厚幽怨有得骚旨，而不甚似陶公，盖怡旷气少，沉至 语少也。《南涧》一作，气清神敛，宜为坡公所激赏。 (施补华 《岘佣说诗》)

曾刚甫有《壬子八九月间所读书题词十五首》，实论诗绝 句也。……《柳河东集》云：“不安唐古气堂堂，五言直逼华子 冈。后人未识仪曹旨，只与时贤较短长。”(柳州五言，大有不 安唐古之意。胡应麟只举 《南涧》 一篇，以为六朝妙诣，不知 其诸篇固酷摹大谢也。) (陈衍《石遗宝诗话》卷六)

五言整饰，其源盖出任彦升，至其驰骋之作，则前无所 阻，宋元诗派此滥觞焉。七言造怀自喻，饶费苦吟，隽逸出 新，神伤刻露，要处之储、韦以降，无愧一家之言。《淮雅》 《贞符》，纯为文体，无复和音，虽精意求章，而丽则衰矣。 《铙歌鼓吹》，犹存魏晋之遗。(宋育仁 《三唐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