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孤独
〔法国〕 艾吕雅
手里捧着
清脆可口的鲜果
身上披着
彩色缤纷的百花
骄傲地
躺在太阳的怀抱
幸福地
逗着依人的小鸟
因一滴雨点
而惊喜
比早晨的天空
更美丽
忠实
我谈的是花园
我浮想联翩
但正是此刻我产生了爱情
(张冠尧 译)
《我并不孤独》,是写幻觉中的爱,爱中的幻觉。是心灵迸发爱的激情时感受幻化的呈像。
诗以“我并不孤独”为题,显然是在某一刻里,曾经孤独的灵魂找到了伴侣,或者说诗人是在用自己心造的伴侣对抗着生命的孤独,用爱抚慰着孤独。诗人给这个或心造或实有的伴侣赋予了一种极美的情境:“手里捧着/清脆可口的鲜果”,象征着爱馈赠给人以甜蜜、润泽清爽芳香的感味,如鲜果一般。孤独者孑然行走在人生之旅,两手空空,怀一颗孤落的心,而爱的鲜果足以浸润他心的枯涸。“身上披着彩色滨纷的百花”,象征了爱能使人生命化育出百种芬芳,红的热烈,黄的柔媚,绿的清新,白的洁纯,紫的深沉,蓝的恬静,爱为生命谱写出色彩的交响乐,足以驱散灰冷色的孤独感。“骄傲地躺在太阳的怀抱”,象征了爱带给人的满足、适意、温暖、舒坦。孤独人的心空总是阴阴的,郁郁的,幽幽的,时刻感到难以忍受,也就时刻与别人一样有对于人间温暖的希求。爱正把温暖送来。爱不是太阳,但却是阳光,广阔而温暖,心房里投射进一片明亮的温暖后,人才会“幸福地/逗着依人的小鸟”,这一句象征了爱情给人一份温婉愉悦的逸致,“依人的小鸟”给生命增添一份轻松,一份安闲,一份雅意。孤独的人是不会有这般雅趣闲情的,他们往往锁着眉头面对小鸟啾啾,听不出那是欢愉的鸣唱。爱能点染人愉悦的心境。拥有了爱,会“因一滴雨点而惊喜”,象征了爱对人心绪的影响,这里含蕴了“物由心裁”的审美意韵,正如中国古诗说:“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样,当一个人心境处于愉悦状态时,心会为一滴雨点的温润而动感,发出惊喜的颤栗。而孤独者却往往从一滴雨点中量出生命的潮湿、孤独和凄冷。爱“比早晨的天空/更美丽/忠实”,在这里诗人以早晨的天空做参照物,形象地鉴照出爱情的清新、明朗、充满生机,希望和新生像朝日一样迅升。诗到这里为一节,有果香,有色彩,有小鸟,有莹洁的雨滴,有清新的晨空。你以为诗人是在写什么呢? 从一连串的动词中看,是写人的:“手捧着”、“身披着”,“躺在太阳怀抱”、“逗依人的小鸟”、“因一滴雨点而惊喜”,这些都是人的动作,人的行为,人的感觉,会让人觉得诗人是在写情侣,写一个沐浴在爱的阳光中的美丽而忠实的女子。然而不是,诗人在下一节笔锋一转,娓娓道出:“我谈的是花园/我浮想联翩”,原来诗人不是写人,而是把花园拟人化了。是花园手捧着鲜果:园内鲜果熟透了;是花园身披百花:园内百花盛开;是花园幸福地躺在太阳的怀抱:花园在大地上坦露着自己,接受阳光的爱抚……诗中所有的陈设、意象都是围绕花园而设,好像诗人真的就是写的花园,可是,不! 诗人最后一笔却又回溯往复:“但正是此刻我产生了爱情”,前边所有的铺排描述又回复到人身上。是花园,但却亭亭玉立着情侣的倩影,花园的面容上亮晶晶闪亮的是一双情侣的眼睛。花园的美好,情侣的美好,这二者在爱的天地里完全迭合了。爱,使情侣具有花园一样的万千仪态;爱,使花园在情人眼里裁出情侣一样的美丽可人。诗人声明“谈的是花园”,则是把爱交给了大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使之变得更高远辽阔如天空,更绚丽多彩如百花,更清纯自然如水滴,具有了永恒的生命力。唯有这种注入了自然之精气与神秀的爱,才是诗人心中慕求的爱,才是抚慰了孤独的生命的爱。
这首小诗反映了诗人超现实主义的主张,通过直觉和幻觉创造出事实之外的真实。诗人对爱的感觉幻化在一片花园里,摄取的镜头有些支离破碎,一会果,一会花,一会鸟,一会雨滴,毫无逻辑关系,不受理性束缚。但正因如此才调动了人所有的器官去感觉体味爱:有视觉、有听觉,有味觉,有触觉,有神悟。爱本来就是令人种种感官都得到满足的情愫。所以形式上的不连贯恰到好处地表现了爱的感觉。
结构上有两处漂亮的迂回,从人到花园,又从花园到人,意味深长。把人与花园,爱与自然水乳交融,使得这首小诗凝炼隽永。一个心中拥有这样一座花园的生命怎么会感到孤独呢? 所以自然点到题旨——“我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