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美国〕 弗洛斯特
当我穿过刈草的旷野,
光溜溜的再生草
就像露水浓重的茅屋顶、平展展铺着,
封住了半边田园的小道。
当我来到田园里,
清醒冷漠的鸟群
从纷乱的杂草丛向上飞旋,
这情景,比任何语汇更凄切萧森。
墙旁一棵树,光秃秃地伫立,
只有一片恋念褐色的叶子
——想必受了我思想的扰乱,
窸窸窣窣地飘然落地。
没走多远,我停下来,
将我留的紫菀花捡起,
这是最后一朵,蓝色已经褪去,
我把它带走,奉献给你。
(周围勇 译)
罗伯特·弗洛斯特(1874—1963);美国近代最负盛名的诗人。1931年出版第一本诗集《少年的愿望》,此后佳作迭现,诗名大振曾四次获普利策文学奖。晚年是美国非官方的桂冠诗人。
弗洛斯特擅长从平凡的事物中捕捉诗意,作品多取材牧场和农村生活。他的诗通过对自然景色或风俗人情的精确描绘,渐渐进入哲理的境界。手法多样,诗味隽永、格调清新、朴实无华、并带有田园诗人所常有的一种淡淡哀愁的孤独感。
《夜行》奉献给你的,是一朵曾经有着梦幻般色彩的紫菀花。那时她就郁郁地落在路旁。也许每个路人都要采走一朵。而这些过客未加细致思量和选择,只匆匆的,却把它留做最后一朵,衿持地残留着蓝的底色、默默地,期待着,美丽而且忧伤、我把她奉献给你,你把它珍藏,就夹在那本诗集——那本使你悲伤流泪却不忍释手的诗集中吧。抚慰她那颗期待已久的心,等候她那美丽灵魂的苏醒、也许会报恩似地散发着芬芳,但还是准备原谅她吧,她那颗自怜的花之心。也原谅我吧,把一份忧伤带给你,报怨地使那本诗集中本来,本来已凄婉的字句再蒙上一层惆怅,你又要读而且读,谁又来劝止你把那忧伤的泪淌而又淌:
“没走多远,我停下来,
将我留的紫菀花捡起,
这是最后一朵,蓝色已经褪去,
我把它带走,奉献给你。”
“我”从遥远的夜走到“你”的清晨,轻叩“你”清凉的窗棂。清晨的鸟已鸣叫。柔和的阳光投射到你的卧房、你是否醒来、擦干了泪痕、默默地期待着我,讲一讲夜行的景象、我独行于旷野之上,没有皎洁的月光,景色却看得分明。只因为心清白而眼亮:已割的草伏伏在地,光溜溜的再生草仍在生长,一枯一荣的景象不能不使人突发奇想,生死究竟怎样。生也不悲怆、死也不凄凉,“我”行于这世界上、看了许多、胜与失败,生存与死亡的现象。正如这旷野上,一边是刈草、一边是再生草履盖的半边田园小道、“我”不知倾倒在哪一方。
“当我穿过刈草的旷野,
光溜溜的再生草
就象露水浓重的茅屋顶,平展展铺着,
封住了半边田园的小道。”
不知不觉走到田园里,可人的青草,醉心的花香、属于那个季节的美丽,如今思来、想必回忆却叫人痛楚。清晨仿佛一珠露水,傍晚吐散着温馨的芬芳的池塘,情侣曾暖暖地依偎在它的身旁,梦呓般地呢喃。美丽的鸟儿大声地歌唱、把那爱情的调子唱响。那一片畅快的湛蓝,如今却沉伦的,盛着一往情深的忧伤,恋人已经分手,而那些鸟儿,那些迁徒的季鸟却在这夜里难以入眠,冷漠而且孤独,不是“我”惊动了它们,使他们从杂草丛中向上飞旋,只是因为飞翔,还没有方向,落下却有不能自抑的感伤。自然有四季的循环。受到春夏感动、就难免有秋冬的悲凉。我们为秋的落漠而哭泣又对春的生机充满敬仰。暮年把持着经验和老道。却对年青颤光充满渴望,人生就是这样。生虽非只为死亡。恋爱、奋斗、事业却只是短暂,衷老却漫长。“我”常思量,正如那鸟儿一样迷惘、茫然不知所向。
“当我来到田园里,
清醒冷漠的鸟群
从纷乱的杂草丛向上飞旋,
这情景,比任何语汇更凄切萧森”
纷乱无绪的思想,困扰着“我”的心,困扰着我视线中的风景、体会的人情。“我”知道孤独的意味。在那光秃秃的树上,只那一片恋恋的褐色的叶子,它藏着自己的叶子的感叹、瑟瑟的,没有抱怨,却一下子好像明白了“我”的心境、竟窸窸窣窣地飘然落地,风也在叹息。轻轻地将它送拂到根处,轻轻掩了一丝尘土,却也不避免地染上了一丝风霜。青春时,他曾欢唱。失落后,也未曾悲伤。只抱了一丝幽怨,不与人言,也不容他人的劝慰“我”却与它不同。“我”怎能只带给“你”一朵褪色的紫菀花。“我”从漫漫的夜走来。带给“你”、“我”的疲惫与忧郁、更多的是需要抚慰的心境。带给“你”忧伤、是知道“你”有容融的心肠,别说你要流泪、为“我”的夜行,为那本夹着紫菀花,飘着她的芬芳,那本弗洛斯特的诗集。
“墙旁一棵树,光秃秃地伫立,
只有一片念金褐色的叶子
——想必受了我思想的扰乱,
窸窸窣窣地飘然落地。
没走多远,我停下来
将我留的紫菀花捡起
这是最后一朵,蓝色已经褪去
我把它带走,奉献给你。
……
读着这首《夜行》的诗行,即使头顶着六月的骄阳,情绪也会进入泛泛清清的凄伤之中落漠的晚秋景象,纷繁杂乱的心情,怎能不使人荡气回肠、深味了春的荣华,才感谓秋的凄凉。在青春梦幻之中生活、怎能不在暮年衰老时垂悲。作者以朴实无华的诗句细致地描绘了深秋的景色:刈草、候鸟、落叶树、叶子、紫苑茫似乎都是平平常常的。但在诗人笔下、无不牵动情肠,使人感叹,使人联想、幽思难忘,《夜行》由淡白的景色描写入手,由平白的字句渐渐引入较深刻的哲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