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
〔美国〕 庞德
(加里里地方加那村的婚礼之舞)
黑色的眸子,
哦我梦中的女人,
象牙的舞屐,
跳舞的人没人能如你。
脚那么轻捷。
在帐蓬中,
在破碎的黑暗里,
我找不到你。
在井边,在提水的妇女中,
我找不到你。
你的手臂,像树皮下的嫩枝;
你的面容,像月光下的河水。
白得像杏仁是你的双肩,
才剥开硬壳的新鲜杏仁。
没有阉官看守你,
没有铜栏挡住你。
你休息之处,有镶金银的绿松石,
棕色的长袍,有金线绣成花纹,
裹在你身上,
哦,Nathat——lkanaie,“水边的树”。
你的手搁我肩上,像菖蒲丛中的涧溪,
流水凝冻成你的手指。
你的女友白如涧底的圆石,
她们用音乐围护着你。
跳舞者中没人能如你,
脚那么轻捷。
(赵毅衡 译)
诗中的跳舞女人是诗人艺术化的意象,她不是现实生活中的某一位女性,也不是某一幅画上的女人,她是诗人感情与理智的复合,她使作者的思想感情从现实对象的有限条件的桎梏下奔腾出来,自由自在地表达作者的情绪、要求和理想。所以,《舞者》中的跳舞女人,是诗人无限爱恋、倾向全身心追求、梦寐渴求永不歇止的一位女性。为此,一些美好的语言,优雅的韵律,鲜明的比喻,动人的夸张,乃至于地方性的用语,全都写到诗里。诸如我梦中的女人,手臂像树皮下的嫩枝,面容像月光下的河水,双肩白得像才剥开硬壳的新鲜杏仁……都在于集中表达诗人倾慕的这个意象化的跳舞女人。
从诗篇具体表达的内容和句式看,诗人自注这首诗是写“加里里地方加那村的婚礼之舞”,令人感到一种神圣明洁的氛围。这使我们联想到圣母玛丽亚、耶稣和弟子们曾经参加这样的婚礼。在婚礼上,耶稣当场显灵,把水变成了酒。诗人可能看到过相当于这样的婚礼场面,对其中一位跳舞的女郎产生倾慕之情,并想到自己眷恋的对象和理想的伴侣,于是便形成了《舞者》中跳舞女郎的意象。
第一节以黑色的眸子写舞者的美貌,以象牙般洁白晶莹的舞鞋和轻捷的脚的动作形容舞者的美妙姿态。这样美丽的女性简直是梦中的女人。第二节就说这样女人,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找不到。在帐篷中,在破碎的黑暗里,找不到这样的女人。在井边,在提水的妇女中,也找不到这样的女性。两行诗句的具体描写,在于强调舞者的神态相貌为世所难逢。
第三节进一步描写舞者的美妙不凡。以树皮下的嫩枝、月光下的河水和刚刚剥开硬壳的新鲜杏仁,来表达舞者令人可亲可爱。这些比喻和一般浪漫主义艺术、现实主义艺术的比喻不同,没有过分的夸张,也没有繁复的抒情,只是冷峻鲜明的意象,体现了意象派艺术的特征。这一节的最后两行:“没有阉官看守你,没有桐栏挡住你。”是表达舞者的自由自在的神态与活动,她不是皇帝宫中的女性,有无数的大小太监在监视着,也不是奴隶主的女奴,用牢笼封锁她们。她是具有自我个性的自由的舞者。
第四节以服装和环境来烘托舞者的高贵、华美和飘逸。
第五节描写手的意象。写手臂放在诗人的肩上象菖蒲丛中的涧溪,形容舞者的手臂象晶莹的流水那样洁白纯净、柔软润和。写手如凝的流水,则如中国所谓嫩白如凝脂之意。
尾节以白如涧底圆石的女友用优雅热情的音乐来增强氛围的作用,突出跳舞女郎乃群美之首,众娇之杰,如中国所谓好花总得绿叶配之作用。最后一行诗句以舞者轻捷的脚步结尾,照应首段,突出女郎为舞者的美丽动人的意象。这个意象中,蕴含着华美、圣洁、崇高和飘逸自如,造就出崇高、超越、萧洒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