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龙阳观清泉
邱处机
午后迎风背日行,遥山极目乱云横。
万家酷暑熏肠热,一派寒泉入骨清。
北地往来时有信,东皋游戏俗无争。
溪边浴罢林间坐,散发披襟畅道情。
邱处机,字通密,号长春子,山东登州栖霞县人。19岁时弃家求道,投于全真教主王重阳门下。其师死后,潜修于陕西磻溪龙门山,前后13年,竭诚勤奋,学到了道教的精义,形成了全真龙门派。
1219年,成吉思汗钦重邱氏盛名,命侍臣刘仲禄赴莱州昊天观敦请。邱处机不顾73岁高龄,于1220年,带弟子18人,跋山涉水,历时4年,到西域与成吉思汗相会。在喜马拉雅山麓大雪山行宫(今阿富汗东北巴达克山西南)与成吉思汗相会。他向成吉思汗宣传了道家思想,并向他提出“节欲以修身、爱民万永固,天道好生恶杀”的老庄休养生息的道理,颇为成吉思汗赏识。被封为国师,赐号“神仙”,并赐以“神仙所到之处,如朕亲临”的金虎牌。
1224年,邱处机由大雪山回到大都(今北京),入主大天长观(今北京白云观),被封为道教首领。他宣教道义,创龙门派之宗。自是玄风大振,道教盛极一时。天长观成为北方道教中心,获“全真教第一丛林”称号。他亦成为道教第二代宗师。
1227年7月9日,邱处机“羽化”于长春宫,由其弟子宋道安、伊志平葬于处顺堂。
邱处机一生道经无所不读,儒书佛典靡所不览,而且长于诗词、善于著文。这首诗就是他在西行路上,途经德兴府(今河北省涿鹿县)禅房山龙阳观时,于观东之泉水边所作,诗题为撰者所加。
这首诗描写的是泉水,但开篇并不直接入题,却先用3句描绘塞外的夏日风光和农夫在烈日下劳作的情景。作者的语言很简炼,含意也很深远。唐代诗人王维在描绘塞外时,曾用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诗句,形象地写出了大漠雄浑壮丽的风光。而邱处机只用了一句“遥山极目乱云横”,就逼真地把远山寂寥,四野空旷,碧空如洗,骄阳似火,只有远山极巅,才有几朵凌乱的浮云的北国风光,展现到了读者眼前。这是作者运用语言的高妙之处。接下来的第一句“万家酷暑熏肠热”则写出了广大农夫在烈日下辛勤劳作的场景,更进一步把塞外高峻的地势,干燥的气候推向顶峰,使人仿佛已置身于那“赤日炎炎似火烧”的境地,作者这才笔锋一转,轻轻道出了“一派寒泉入骨清”。使读者如亲临其境,亲睹其容,顿觉凉意彻骨,精神为之一振。
诗写到这里,似乎已该收笔,可作者并不满足于此,又带着读者,进入了情趣无限的田园风情画中: 尽管北方征战的消息时有传来,但在这地处一隅的泉水边,却“东皋游戏浴无争”。劳累了一天的农民和匆匆赶路的行人,和睦相处,友好无争,在那酷热的气候中,在那清澈的泉水边“溪边浴罢林间坐”该是多么舒心惬意。全诗读来,如行云流水,舒展流畅,细细玩味,又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使人回味无穷。
这首诗用的是欲扬先抑的手法,二、三句是为衬托出第四句而作的铺垫,假如开句即道出泉水,就会流于平庸而了无情趣,不仅不会造出强烈的气氛,同时也会使全诗失去高潮。因为辽阔北国,一脉山泉,与天下名泉趵突、虎跑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如不用这种前后对比鲜明的手法,则不足以烘托这山泉的清澈,凉爽。
前人咏泉诗可谓多矣。或写名泉之俏丽隽秀,或咏山泉之雄浑诡奇。争奇斗妍、飞彩流霞,名联绝句,俯拾皆是。但像这样寥寥数语,就使一脉名不见经传的泉水留芳于后世,确属少见。写作手法上,既没有落入前人之窠臼,又收到了良好的艺术效果。
邱处机西游的年代,正是在成吉思汗建立了蒙古政权后,逐渐向西,向南扩张攻伐的时候。邱处机西行路上,沿途看到连年战乱给人民带来的灾难,慈悲之心油然而生。于是,在他的诗中就表现出了这种心情。但是由于他是道教中人,其所处时代的局限性不可能使他产生出更科学的主张,而他思想认识的狭隘性又决定他不能像陈子昂那样,用 “但见沙场死,谁怜塞上孤”这样激昂的诗句来直叙胸臆,而只能用隐晦的借喻手法,来表达他的思想和政治主张。
《老子》第六十章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道家认为,只要“道”莅临天下,神鬼都不起作用,用 “道”统治天下,就会从容超脱,轻松安然,治理大国如同煎小鱼。根本用不着戎马倥偬,连年征战,而人民也用不着受此疾苦。这种主张显然是唯心的宿命论观。这首诗的前3句基本表达了他对战争的看法; “遥山极目乱云横”形象的比喻了那些高居于权力顶峰的政客的作为,“万家酷暑熏肠热”则表达出了深受战争之苦的人民的心声。后5句的 “一派寒泉”“无争”“道情” 即是他的主张。同时,这也和他西行的目的,以及他劝诫成吉思汗的话是相一致的。
在龙阳观度夏期间,邱处机多有吟哦之作,如寄给都中士大夫的一首诗中写道:“神游八极空虽远,道合三清路不差。”游览禅房山留有 “蓬莱未到神仙境,洞府先观道士家”之句。中元节醮祭后,又作步虚词,诗云: “太上宏慈救万灵,众生荐福藉群经。三田保护精神气,万象钦崇日月星。自揣肉身潜有漏,难逃科教入无形。且遵北斗斋仪法,渐陟南宫火炼庭。”一个凌云欲仙、仙风道骨的 “真人”形象跃然纸上,从中了反映出作者的道家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