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2024-03-25 可可诗词网-大学古诗文 https://www.kekeshici.com

        

《古诗十九首》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注释〕
        ①本篇选自《文选》。是《文选》所收古诗十九首的第一首。题目即诗的首句,为后人所加。行行,犹言走个不停。重,又。②生别离,活生生的离开。一说,犹言“永别离”。③一涯,一方。④阻,险阻。⑤胡马,北方游牧部落所产之马。依,依恋。⑥越鸟,指南方的鸟。越,古南方国名。⑦缓,宽松。衣带缓,指人瘦削。⑧蔽,遮掩。陆贾《新语·慎微》:“雅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障日月也。”此处意似指游子在外别有所恋。⑨弃捐,丢开。
        
        〔分析〕
        初读《行行重行行》,似乎并无奇僻之思、惊险之句、摄人心魄处,然细研之下,直觉“情真、景真、事真、意真”(陈绎曾《诗谱》),“反复低徊,抑扬不尽,使读者悲感无端,油然善入”(沈德潜《古诗源·例言》),可谓“一字千金”,韵味无穷。
        首句五字中,连叠四个“行”字,其中仅以一“重”字映带。“行行”言其远,“重行行”极言其远,兼有久远之意,翻进一层。复沓的声调,迟缓的节奏,疲惫的步伐,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痛苦和伤感的氛围,顿时笼罩了全篇。“与君生别离”,这是思妇“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的回忆,更是相思之情再也压抑不住以后发出的直白的呼喊。诗中的“君”,当指女主人公的丈夫,即远行未归的游子。
        与君一别,音讯茫然。“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相隔万里,思妇以君行处为天涯;游子离家万里,以故乡思妇为天涯,所谓“各在天一涯”也。“道路阻且长”承上句而来,“阻”承“天一涯”,指路途坎坷曲折;“长”承“万余里”,指路途遥远,关山迢递。此句由《诗经·蒹葭》“溯回从之,道阻且长”化出,却又别经熔裁,自翻新意。道路既阻且长,因此“会面安可知”! 当时社会动乱,交通不便,生离犹如死别,当然也就相见无期。
        然而,别离愈久,会面愈难,相思愈烈,诗人在极度思念中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凡物都有眷恋乡土的本性。“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禽兽飞鸟尚且如此,何况人呢?这两句突如其来,用比兴的手法,其效果远比直说更强烈感人。“胡马”二句,表面喻远行君子,说明物尚有情、人岂无思的道理,同时暗喻思妇对远行君子深婉的恋情和热烈的相思:胡马在北风中嘶鸣了,越鸟在朝南的枝头筑巢了,游子啊,你还不归来啊! “相去日以远,衣带日以缓”,自别后,我容颜憔悴,首如飞蓬;自别后,我日渐清瘦,衣带宽松。正是这种心灵上无声的呼唤,越过千百年,赢得了人们的旷世同情和深深的惋惜。
        如果稍稍留意,至此,诗中已出现了两次“相去”。第一次与“万余里”组合,指两地相距之远;第二次与“日以远”组合,指夫妻离别时间之长。相隔万里,日复一日,是忘记了当初的旦旦誓约?还是为他乡女子所迷惑? 正如浮云遮住了白日,使皎白明净的心灵蒙上了一片灰暗的云翳?“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这使女主人公忽然陷入深深的苦痛和徬徨之中。诗人通过由思念引起的猜测怀疑心理“反言之”,思妇的相思之情愈显刻骨,愈显含蓄深婉,意味不尽。
        猜测、怀疑,当然毫无结果;极度相思,只能使形容枯槁。“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老”并非实指年龄,而是指清瘦的体貌、忧伤的心情,是说心身憔悴有似衰老而已。“晚”者,行人未归,岁月已晚,既表明春秋忽代谢,相思又一年;又暗喻主人公青春易逝,坐愁红颜老的迟暮之感。
        坐愁相思了无益,与其憔悴自弃,不如努力加餐,保重身体,留得青春容光,以待来日相会,故诗最后说:“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至此,诗人以期待和聊以自慰的口吻,结束了她相思离乱的歌唱。
        本诗从思妇怀人的角度,运用朴素自然、真挚深婉的语言,通过回环复沓的调子歌咏别离相思,反映东汉末年社会动乱的某个侧面,正是这首诗歌的价值所在。
        本诗把大量深刻而广泛的社会内容高浓度地提炼集中,把人们的喜怒哀乐之情赋予社会意义而深刻化,上升为一种典型的感情,使不同的人都能在这种感情中找到共鸣,是《古诗十九首》和这首《行行重行行》取得巨大艺术感染力的内在原因。除了典型感情而外,其他如淳朴清新的民歌风格,内在节奏上重叠反复的形式,同一相思离别之情运用或显、或寓、或直、或曲、或托物比兴的方法层层深入,“若秀才对朋友说家常话”式的单纯而优美的语言,格古调高,句平意远,不迫不露,所谓“蓄神奇于温厚,寓感伧于和平”(胡应麟《诗薮》)。
        本诗在结构上共分四个部分。第一部分(首二句)追叙初别之情;第二部分(第三句至第八句)叙述路远会难;第三部分(第九句至第十四句)叙相思之苦;第四部分(末二句)以期待和宽慰之词作结。每个部分之间都有离合奇正、转换变化之妙,又细针密线,不露痕迹,如无缝天衣。

        〔评说〕
        陈绎曾《诗谱》:“《古诗十九首》情真、景真、事真、意真,澄至清,发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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