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9月15日至27日,赫鲁晓夫率领苏联政府代表团正式访问美国,同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在马里兰州的戴维营举行了2次私下会谈。会谈的主题之一是裁军问题,但双方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达成什么协议。作为折衷,艾森豪威尔表示,他已不再反对赫鲁晓夫几个月来一直在谋求的进行东西方首脑正式会谈。作为交换,赫鲁晓夫放弃了拒绝西方希望尽快签署对德和约和撤出柏林的要求。他们还商定再在巴黎举行会谈,届时,英、法两国领导人也将参加。访美结束后,赫鲁晓夫和苏联报刊对这次会谈的内容大肆宣扬,说这种“戴维营精神”是“苏美合作,共同主宰世界”,使人类历史进入了“新的转折点”。
        7个月后——1960年5月1日
        尼基塔·赫鲁晓夫还在酣睡中。在夜幕中的莫斯科红场上,工人们正在为五一庆祝活动做准备,张挂彩旗,搭看台,一片忙碌景象。在苏联,五一是仅次于十月革命的重大节日……
        同一天,在地球的另一端。
        鲍尔斯猛拉操纵杆,随着发动机的呼啸声,飞机腾空而起,坡度如此之陡,开伯尔山口和白皑皑的兴都库山山巅很快被抛在后面。东面是晨曦中的中国;西边是从夜幕下渐渐显露出来的阿富汗、伊朗和中东。
        60分钟后,飞机接近苏联边境上空。此时他已不能再使用无线电与巴基斯坦的同事们联络,因为那样会惊动俄国人。他发出两次问声,白沙瓦地面以单声回答示意按计划前进……
        赫鲁晓夫卧室的电话铃响了。是国防部长马利诺夫斯基元帅打来的。他报告:一架不明国籍的飞机越过阿富汗边境,进入苏联领空。他们两人都清楚,飞机来自何方。
        赫鲁晓夫愤怒无比:入侵苏联领空已够可恶了,又偏偏选择在一个全国性的节日,而且离巴黎首脑会谈只有15天!他下令,一定要把这架飞机打下来。
        身着密封飞行服的加里·鲍尔斯独自一个人在神秘而又令人生畏的国土上空飘荡。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午夜的蓝色平流层。这种景象只有为数不多的飞行员才能亲自体会到。
        下面的气象条件比预计的坏。一块由于寒冷而凝聚成的绒毛般的云层遮住了苏联大地。一直往前便是鲍尔斯的目标之一——丘拉坦人造卫星和宇宙飞船发射场。苏联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和其它卫星就是从这里被送入太空的。发射台被云层盖住了,但周围地区还是睛朗的。鲍尔斯不停地开关着各种侦察相机。
        手控是危险的:他必须保持机身的平稳和控制飞行高度,要全神贯注地盯着各种仪表,计算时间,控制方位和开关各种仪器。如果机头过高航速必须降低,从而导致发动机熄灭。重新启动,必须将飞机下降到3万英尺。而在这种高度,飞机容易被苏联击落。
        但是现在他已深入苏境约1300英里。于是,他决心“继续前进,完成既定使命”。
        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由新式苏联SA—2型制导导弹防空。鲍尔斯打开了各种相机和其他装置,转向90度,对准了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市西南边界。
        鲍尔斯的航程已逾一半。此刻,华盛顿时间是星期日1时53分,莫斯科时间8时53分。
        U—2飞机的出现使苏联南部地区全部进入战备状态。
        目标已经被捕捉。
        指挥员终于下达了命令:“摧毁敌机!”
        鲍尔斯事后回忆说,他听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飞机出现剧烈震动,橙黄色的闪光照亮了机舱和周围的天空。鲍尔斯被震得倚在靠背上,大叫一声,“天哪!我被击中了!”
        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驾驶舱里的鲍尔斯被摔来摔去。遍体鳞伤的机身旋转着向地面坠落。
        鲍尔斯强行将双脚收进座位的脚镫上,但是双肩却无法收回。他几乎已经绝望了,只有爬出驾驶舱一条路了。他伸手向上解开舱盖,它脱缰而出飞向空中。
        橙白两色相间的降落伞在鲍尔斯头上张开了。他俯视大地,看见绿油油的山岗,一洼湖水,一些道路和楼房。
        终于,鲍尔斯的脑袋重重地摔在了这块不许进入的苏联土地上。
        鲍尔斯及其飞机坠落在一个国营农场上。押他的小汽车在农场办公楼前停下,在那里他被彻底搜查。经过一阵紧张的电话联系后,两个苏联士兵押着鲍尔斯驱车来到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市中心。街道上挤满了人,到处红旗招展,彩带飘扬,一派节日气氛。
        “你是美国人吗?”
        鲍尔斯吃了一惊,从白沙瓦起飞后迄今,这是第一次听人讲英语。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的这个房间里挤满了人。鲍尔斯只得承认他是中央情报局雇用的文职飞行员。
        又是一阵电话声。然后,4个俄国人用小轿车把他送到机场,匆忙地把他推上一架喷气式客机,他们和他一起坐在密封的前舱里。飞向哪里?莫斯科?鲍尔斯确信迟早他会被处死……
        星期2,5月的第3天。总统飞往佐治亚的贝宁堡,观看经过很长间筹备的历时6小时的陆军最新飞机表演。当艾森毫威尔坐在吉普车上,望着一排侦察照相机时,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呢?
        总统在贝宁堡的时候,国家航空与航天局发表了经他秘密批准的托词:
        国家航空与航天局的一架科研飞机,于5月1日星期日上午9时左右(东部时间上午3时左右),在土耳其执行航空与航天局和美国空军的联合空中气象侦察任务时,坠落在土耳其凡湖地区。驾驶这架飞机的是洛克希德飞机公司的飞行员,与国家航空与航天局签有合同。U—2飞机飞行计划是国家航空与航天局1956年开始实施的一种研究高空气象的科目……
        几天来,赫鲁晓夫一直下不了决心。把U—2事件捂起来,还是端出去,掀起一个宣传攻势,使苏联和世界舆论谴责美国呢?
        如果把它包起来,巴黎首脑会谈和艾森豪威尔的苏联之行都将如期举行。但这将使赫鲁晓夫的政敌获得一种有力的武器,他们将振振有词地说,赫鲁晓夫如此听任艾森豪威尔摆布,为一个想象中的美苏改善关系竟甘愿如此容忍严重的背信行为。
        突然宣布击落U—2飞机的消息,并掀起抨击美国的宣传攻势,会使赫鲁晓夫的批评者们满意,而且将使美国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特别是在第三世界。但是作为有40多年历史的老宣传和鼓动家,赫鲁晓夫深知,一旦掀起这场风暴就很难控制。这样,戴维营会谈之后建立起来的良好感情将成为过去,局外人士和苏联人民的愤慨将危及巴黎首脑会谈,最终导致冷战重新升级。
        赫鲁晓夫提出了一项建议:在次日的最高苏维埃会议上,由他在会上向代表们报告:美国向苏联派遣了一架间谍飞机,飞机已被击落,但不提飞行员已被活捉一事。
        星期4早上,5月的第5天。
        1300多名苏联人缓缓走进克里姆林宫的白色大会堂。
        美国驻苏联大使卢埃林·汤普森坐在大厅右侧一个显眼的包厢里。
        赫鲁晓夫出现在主席台上时,台下掌声雷动。这位领袖满面笑容,拍着他那肥胖的双手。台下静下来后,赫鲁晓夫开始发言。
        整整两个小时,赫鲁晓夫大谈特谈卢布10倍增值以及1956年取消了个人所得税的辉煌成绩。过了一会儿,他又讲起了国内的另外一个问题,然后把话题转到了国际问题:
        “大家知道,5月16日,苏联、美国、大不列颠和法国的领导人将在巴黎举行会议。”
        “但是我们有理由保持警惕。美国统治集团中的某些人迄今仍然不认为缓和紧张局势和通过谈判解决分歧是必需的。”
        此刻赫鲁晓夫几乎在咆哮:“代表同志们!根据苏联政府的指示,我现在向你们报告最近几周以来美利坚合众国对苏联的侵略行径。美国一直不断地派遣飞机,入侵苏联的领空。我们曾就前几次的侵略行为向美国提出过抗议,并提请联合国安理会予以关注。这一次它们选择的时机是世界各国劳动人民的重大节日——5月1日!
        “这天黎明,莫斯科时间5时36分,一架美国飞机越过了我国的边境,继续向纵深飞行。我们的国防部队立即向政府报告了此事。”
        听众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鼓掌声并高呼:“无耻的侵略者!无耻的侵略者!”
        赫鲁晓夫继续说:“初步调查证明这架飞机是属于美利坚合众国的……”
        代表们呼喊跺脚。汤普森不动声色,他明白了为什么他被安排在这显眼的座席上。
        星期5,5月的第6天。美国驻莫斯科大使馆宣布失踪的“非武装气象侦察机”上的飞机员叫弗朗西斯·加里·鲍尔斯,并请求苏联外交部就飞机和飞行员的下落提供“全部事实。”
        星期6,5月的第7天,莫斯科。按计划赫鲁晓夫将致闭幕词,宣布最高苏维埃会议结束。美国大使卢埃林·汤普森不愿再一次在赫鲁晓夫的寓意剧中充当配角,便派使馆一位二等秘书代替他出席。
        下午1时,赫鲁晓夫出现在起立热烈鼓掌的代表们面前。赫鲁晓夫打开讲话稿,戴上眼镜。开场白以后,他双手按住讲台说道:
        “同志们,我必须让你们知道一个秘密。我作报告时,故意未提我们捡到了飞机残骸,我们还抓住了飞行员,他还活着,活蹦乱跳!”雷呜般的掌声。
        “我们这样做完全是故意的。因为如果我们一下子讲出全部事实真相,美国还会编出另外的谎言。请看他们玩弄了多少可笑的把戏:凡湖啊、科学研究啊,等等。现在他们知道飞行员还活着,将会编出别的谎言,他们肯定会的!”
        赫鲁晓夫拿出大张大张的航空照片向美国外交官的座席方向挥舞着。“这是军用机场的一些照片。这些是机场,地面上的战斗机,排成两行。你们看!你们看!”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为了消除人们对飞行员还活着的怀疑,赫鲁晓夫披露了在土耳其的鲍尔斯的部队的情况——他的指挥官威廉·谢尔顿上校,他的国家航空与航天局的掩护身份,他不是从土耳其起飞而是从巴基斯坦起飞,以及他选择以跳伞方式脱离飞机的奇怪的事实:既然机舱里有弹射装置,为什么要自已跳伞呢?可能是因为机上有炸药,飞行员在弹出的那一刻飞机便会爆炸,他害怕在爆炸中送命。他真够聪明的!”
        他说:“如果我们的飞机入侵美国,在美国领空飞行两千多公里,他们将作何反响呢?可能这些人会愤怒地到艾伦·杜勒斯那里要求他作出答复……但是,全世界都知道艾伦·杜勒斯决不是一个气象专家!”
        美国政府在人、物俱在的情况下,被迫承认撒了谎,并说从苏联拒绝艾森豪威尔于1955年在日内瓦提出“开放天空”的建议后,便已开始这种“监视”飞行。5月10日,苏联对美国政府的这种入侵行为正式提出抗议。指出,美国政府最近采取的行动的目的,“显然是要把美苏关系拖回到‘冷战’最坏时期的状态,并且恶化最高级会议前夕的国际局势”。5月11日,苏联把U—2飞机的残骸和飞机上的巨型空中相机、弹射座椅、降落伞、卢布和自杀针运到莫斯科高尔基公园展览。5月13日,苏联政府就土耳其、巴基斯坦和挪威为侵苏美机提供军事基地问题提出了抗议。虽然如此,美苏英法四国首脑会议还是如期举行。
        5月14日,赫鲁晓夫到达巴黎时,保证他将努力使高级会议获得成功。艾森豪威尔也在同一天,启程前往巴黎。在正式举行会谈前的一天(15日),赫鲁晓夫表示,除非美国停止一切U—2飞机的飞行活动,对过去的侵略行动表示道歉,并惩办对这类飞行活动负有责任的人,否则,他将不参加最高级会谈。5月16日,赫鲁晓夫、艾森豪威尔、戴高乐总统和英国首相麦克米伦在巴黎的爱丽舍宫举行最高级会议的开幕式。赫鲁晓夫在会上猛烈抨击美国侵犯苏联领空的行为,并提议将会议推迟6至8个月,撤消邀请艾森豪威尔回访苏联。艾森豪威尔在会上进行反驳,拒绝向苏联道歉。会议开得毫无结果。同一天,苏联政府就美国入侵苏联领空一事再次向美国政府提出了抗议。这样,巴黎四国首脑会谈不欢而散,被苏联报刊大肆宣扬的“戴维营精神”就这样告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