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驸马宅宴洞中》 - 杜甫 - 主家阴洞细烟雾,留客夏簟清琅玕。春酒杯浓琥珀薄,冰浆碗碧玛瑙寒。误疑茅堂过江麓,已入风磴霾云端。自是秦楼压郑谷,时闻杂佩声

2019-06-08 可可诗词网-经典唐诗解析 https://www.kekeshici.com



拗体七律,如“郑县亭子涧之滨,独立缥渺之飞楼”之类,《杜少陵集》最多,乃专用古体,不谐平仄。中唐以后,则李商隐、赵嘏辈,创为一种以第三第五字平仄互易,如“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之类,别有击撞波折之致。至元遗山又创一种拗在第五、六字,如“来时珥笔夸健讼,去日攀车余泪痕”;“大行秀发眉宇见,老阮亡来樽俎闲”;“鸡豚乡社相劳苦,花木禅房时往还”;“肺肠未溃犹可活,灰土已寒宁复燃”;“市声浩浩如欲沸,世路悠悠殊未涯”;“冷猿挂梦山月暝,老雁叫群江渚深”;“春波淡淡沙鸟没,野色荒荒烟树平”;“青江两岸多古木,平地数峰如画屏”;“长虹下饮海欲竭,老雁叫群秋更哀”;“东门太傅多祖道,北阙诗人休上书”之类,集中不可枚举,然后人习用者少。(越翼《瓯北诗话》卷八)

【诗例】

郑驸马宅宴洞中



杜甫



主家阴洞细烟雾,留客夏簟清琅玕。

春酒杯浓琥珀薄,冰浆碗碧玛瑙寒。

误疑茅堂过江麓,已入风磴霾云端。

自是秦楼压郑谷,时闻杂佩声珊珊。



【解析】

古代诗歌,句中平仄都有定格,不依定格者称为拗体。五七言的律诗或古体诗中,凡其中有一联不按定格者,称为拗句格。全篇拗者,称为拗律或拗调。

诗歌创作所以要用拗句格、拗律或拗调的道理,古人有所论述。范晞文指出:“五言律诗,固要帖妥。然帖妥太过,必流于衰。苟时能出奇,于第三字中,下一拗字,则帖妥中隐然有峻直之风。老杜有全篇如此者,试举其一云: ‘带甲满天地,胡为君远行。亲朋尽一哭,鞍马去孤城。草木岁月晚,关河霜雪清。别离已昨日,因见故人情。’散句如 ‘乾坤万里眼,时序百年心。’ ‘梅花万里外,雪片一冬深。’ ‘一迳野花落,孤村春水生。’虫书玉佩藓,燕舞翠帷尘。’ ‘村村雨外急,邻火夜深明。’ ‘山县早休市,江桥春聚船。’‘老马夜知道,苍鹰饥着人’,用实字而拗也。‘行色递隐见,人烟时有无。’ ‘蝉声集古寺,鸟影渡寒塘。’ ‘檐雨乱淋幔,山云低度墙。’‘飞星过水白,落月动沙虚’,用虚字而拗也。其他变态不一,却在临时斡旋之如何耳。苟执以为例,则尽成死法矣。” ( 《对床夜话》)

杜甫诗中七律为拗调者计有两首,即《郑驸马宅宴洞中》和《白帝城最高楼》。《郑驸马宅宴洞中》是杜甫在驸马郑潜曜家中宴饮所赋的即兴诗。该诗为全首拗调的七言律,首句不用韵的平起式。其原本的平仄格式是: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



该诗为拗调的实际情况是 (以。标平,以·标仄):



主家阴洞细烟雾,留客夏簟清琅玕。

春酒杯浓琥珀薄,冰浆碗碧玛瑙寒。

误疑茅堂过江麓,已入风磴霾云端。

自是秦楼压郑谷,时闻杂佩声珊珊。



凡诗句中与平仄格律不合的字,都称为拗。但古人严格要求的所谓的拗,是指除二、四、六字的拗之外,只有五言句的第三字、七言句的第五字与平仄格律不合的,才称为拗。《郑驸马宅宴洞中》一诗与平仄格律格式相较,全诗都是拗句,故称拗调。

拗句既是既定的平仄格律的失调,从诗歌整体声律美考虑,应该说是一种缺欠,有损于声律的和谐性。在诗歌创作中所以产生拗句格、拗律或拗调,还要从声律的审美要求考虑。拗体乃是在诗歌创作中,对既定的声律格式、框架的突破,是诗歌格律发展到一定阶段所产生的新的改革尝试。应该看到,拗体使诗歌的声律在平仄高低疾徐各方面发生了变化,能使声律改变千篇一律,产生不流于一般化的新鲜感。这也体现了诗歌在声律方面审美意识的变化。唐代诗人薛能,创作律诗严守正体律调,其格反低。杜甫不拘格律,时出拗体,却转有沉郁雄浑之气。因此日本学者曾在《全唐声律论》中说:“天下之事有正则有权。权也者,变也。……先舛而后合者谓之知权;先合而后舛者谓之不知权。……诗律之于变格亦如之。”古人指出多写拗体的道理: “……《三百篇》而后,未必尽被管弦,但求写意兴而已。故宁使音律不叶,不使词意不工。此杜律之所以多拗体也。”(郎廷槐 《师友诗传录》 引张萧亭语)

古人也找出补救拗句的办法,叫做拗救。扼要而言,拗救有两种手法:一是本句自救,即在同一句中,第一字应平而用仄,则第三字应仄而用平。二是对句相救,即出句第二字应平而用仄,则对句第三字应仄而用平。这样做,显然是为了谐调平仄声律。

关于拗体诗的发展情况,古人有不同的论述。魏庆之说创自黄庭坚,在《诗人玉屑》中讲:“鲁直换字对句法,如 ‘只今满坐且尊酒,后夜此堂空月明’。‘清谈落笔一万字,白眼举觞三百杯’。……其法于当下平字处,以仄字易之,欲其气挺然不群。前此未有人作此体,独鲁直变之。”这样认识是短浅的。胡仔看得较全面,《苕溪渔隐丛话》中载:“苕溪渔隐曰:‘此体本出于老杜,如 ‘宠光蕙叶与多碧,点注桃花舒小红’。‘一双白鱼不受钓,三寸黄甘犹自青’。……似此体甚多,聊举此数联,非独鲁直变之也。今俗谓之拗句是也。”唐代诗歌中,有许多名家写出不少拗体。崔颢所写脍炙人口的《黄鹤楼》诗,前四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首句就是平起仄收式,但第四字用平声“乘”,第六字用仄声鹤,第三句第四字和第五字应是平,而用了仄声“去不”,第四句第五字应为仄声,而用了平声“空”,也是拗体。

拗体诗对后代有一定影响,清王轩《声调语序》中说:“韩 (愈)孟(郊)崛起,力仿李杜拗体,以矫当时圆熟之弊。”李商隐、黄庭坚、元遗山等诗人,也都颇受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