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由五十六个民族组成的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尽管婚俗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一样的,这就是给嫁出去的女儿送嫁妆。在汉族以及其他一些少数民族在送嫁妆时,还有一种翻箱底亮嫁妆的风俗。关于翻箱底亮嫁妆的传说故事很多,在此仅录两则。
        第一则故事说的是翻箱底,防坏人。
        在江西宜春的秀水河畔,有个村庄,名叫水口。水口村里有一户人家,户主姓胡,是个财主。他虽然家财万贯,但从祖上三四代以来,人丁都不兴旺,都是单传。到他这一代,虽然生了两个儿子,但老大一生下来就是一个冷热不知,亲情不顾的“白面”(方言,傻瓜之谓也)。就在胡财主怨老天无眼时,妻子又喜怀六甲,不久就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夫妻二人有多高兴,便可想而知了。为了改变胡家人丁不旺的状况,到了小儿子十五六岁时,便开始为他挑选对象。媒人托了九十九,姑娘选了九百九,可是没有一个能令老两口满意的,不是这个长相欠佳,就是那个缺少教养,或者是门不当户不对。这样选来选去,一直选到小儿子二十六七岁了,仍不见媳妇进门。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牵不成的线,就看媒人嘴巴甜不甜”。就在老两口急得火烧脚,愁得耙抓心的时候,一个能说会道的媒婆上门了,告诉他们,离水口百里开外的万载县,有个芳龄仅十八,容貌赛天仙的姑娘,要多贤惠有多贤惠,要多能干有多能干。而且,姑娘的父亲还是个员外,既知书识礼,又有财有势。老两口一听,高兴了,决定立即跟媒婆一道亲自到万载去个究竟。老两口一见那姑娘,眼睛笑眯了,当场就拿出五十两银子,要媒婆去说媒。
        那个时候,儿女婚事全由父母作主,只要父母赞成,那里还管儿女同意不同意!本来,这个姑娘已经同本村的一位青年相爱,一听父母要将她许给百里以外的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便又哭又闹,死活不同意。但是,做父母的,眼里只看得见门户和钱财,哪里还看得见女儿的心事?因此,不管女儿如何反对,仍收下了胡家的聘礼,同胡家正式定亲了。
        姑娘的父母虽说没有遂女儿的心愿,但是,毕竟只有一女,仍然是心痛无比。为此,在陪嫁的嫁妆上,便不惜血本,只要将来女儿用得着的,只要人世间有的,他们都要给女儿备上。什么红木雕凤床、红罗帐、地柜、床头柜、衣箱、书箱、首饰箱、镜屏……真是应有尽有。在女儿出嫁的那一天,光送嫁妆的送亲客,排起来足有半里路长。
        胡家这边,迎亲酒宴办得如何丰盛、热闹也可想而知了。
        吃酒的宾客陆陆续续走了,新郎新娘进了洞房,闹完洞房后,全家才安静下来。约摸三更时分,忽然从新房传来一阵磕磕碰碰的响声和惊叫声。老两口开始是贴着墙壁听,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忙点上灯盏,准备进去看看。当他们端着灯,刚走到新房门口,门“唰”地一声被打开了,从屋里闯出一个一丈多高、穿着白大褂子的怪人,右手握着一把大砍刀,左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冲了出来,将手端油灯的老太太撞倒在地,灯盏也掉在地上,摔灭了。老太太被吓得直叫唤:“鬼!有鬼——”
        胡老头也吓傻了眼,好半天都转不过神了。过了好久,他扶起老伴,重新点上灯,决定还是进新房去看个究竟。他俩哆哆嗦嗦地跨进门槛,见一个大衣箱的盖子被打开,儿媳已不知去向,儿子躺在床上,脑袋已经没有了。床上到处是血。
        老两口一见儿子被人害死,哭得死去活来。胡家的家丁和佣人听到哭声,都赶来了,一见此情此景,也都惊呆了。
        第二天,老夫妻俩只好为儿子办理了丧事,为儿子用白银做了一颗假脑袋,送上山去埋葬了。正当胡老头准备到官府去报案时,一个风水先生路过他家,站在他的大门前左看右看,并用罗盘东测西测。守门的家人觉得可疑,便去报告胡老头:“老爷,有个风水先生在门口测来测去,不知是干什么名堂?”
        老头便来到门口,正要开口,那个风水先生便问他:“老伯,你们家最近是不是出了人命案?”
        胡老头一惊,答道:“是呀,先生你怎么知道?”
        风水先生说:“我本来是路过这里,想上门讨口水喝,但见贵宅风水不佳,故仔细测了测。一测,才发现贵宅取向不对,屋脊走向亦不合理。因此,根据测算结果,我估计贵宅近来一定出现过人命案。我劝你们赶快将房屋拆去重盖,不然,还会对你们家的人丁有影响。”
        胡老头一听,对这位风水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答应将房子拆掉重盖。同时,他见是由于房子盖得不好而使儿子丧命,便打消了报官的念头。
        胡老头的小儿子死了,但还有大儿子。大儿子虽然是个“白面”,但胡家传宗接代全靠他,所以,他们又张罗着为大儿子讨个老婆。
        却说有一天,老头带着大儿子出去省亲,当走到一个墟场时,傻儿子却突然不见了。老头便四处寻找,结果在一条街道上发现傻儿子正跟着一位女子行走。他忙跟上去,傻儿子看到他,忙对他说:“那是鬼……”
        老头忙朝那女子望去,发觉她就是自己的不知去向的儿媳妇。忙尾随着她,看她要到什么地方去。他一直跟她,见她正要进一个小院门,这时,一个男人出来了,对她说:“我叫你不要四处走动,你就是不听,万一被胡家的人看到了,可就麻烦了!”
        胡老头一看,那人正是上门给他家看风水的“风水先生”。他什么都明白了。忙拉着傻儿子,转头就走。回到家里,便同老伴一道到县衙报案。
        官府派差役将“风水先生”和那个女人全抓来了,不等上刑,那一对狗男女知道隐瞒不了,便如实供出了实情。
        原来,这个所谓的风水先生正是那个女人的相好,在她未同胡老头的小儿子成婚之前就在一起厮混。后来迫于父母的压力,女的不得不出嫁到宜春。但是,为了杀害新郎,他们便密谋让男的藏在衣箱里,安上锁,混进新房。到了新房后新娘再将箱锁打开。为了使男的不至被闷死,他们还特意在箱盖上钻了几个洞。
        当新郎进入洞房后,女的打开箱锁说是要拿衣服,然后吹灭灯火。男的便跳出箱子,砍下新郎的脑袋。为了装神弄鬼,新娘便骑在男人的肩膀上,穿上一件早就准备好的白大褂,因此不明真相的人一见,还以为是一个一丈多高的鬼怪呢!
        这对狗男女当然逃不脱死亡的命运。但是,这件事,给所有娶亲的人一个沉痛的教训,为了防止类似情况再次发生,从此以后,当新娘的嫁妆送来之后,都要当着众人的面翻一翻箱底,表面上是说要亮一亮嫁妆,显示嫁妆的丰厚和金贵,实际上是要看一看箱子里是否暗藏着坏人。大家都这样做,并且代代相传,于是便相沿成俗。
        第二则故事说的是亮嫁妆,看志气。
        有一个大财主,不但家有良田万顷,而且许多大的商埠都有他开的商号,因此,要多富足便有多富足。他虽有五个儿子,不是在外当官,便是经营有方的商人。但是,这个财主仍嫌不满足,为啥?因为他没有女儿。为了添个女儿,这个财主虽然六十多岁了,仍不停地纳妾。后来,小妾终于生了个女儿,甭提他有多高兴了。从此,他便把姑娘当成心尖尖,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爱惜得比宝贝还宝贝。他给女儿取了个怪名字——嫩玉。
        有道是,富贵之家无好女。可是,这嫩玉姑娘却是另外,她不但长得俊,而且人品好,还能诗会画,就连一般的女工活计也都样样精通。时光一晃,嫩玉便到了十八岁,到了说亲的时候了。经过千挑万选,终于找到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婿,不但财主心满意足,就是嫩玉本人也觉得称心如意。
        成亲的日子选定了,财主开始为女儿置办嫁妆了。为了叫女儿高兴,让婆家满意,财主决定要给女儿陪送世上最好的嫁妆。他招来民工搭起了一个几亩地大的席棚,将置办好的嫁妆摆在里面,在席棚门口贴了一张告示,说是不论男女老少,不分职业贵贱,只要有人能指出他送给女儿的嫁妆里面缺一件什么东西的,不但赠送白银一两,而且还用好鱼好肉招待。
        财主为女儿“亮嫁妆”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三山五岭,十里百村的人都来看热闹。人们川流不息地走进席棚,见里面摆着象牙雕花床、红木刻凤大衣柜、衣箱、书箱、首饰箱、太师椅、八仙桌……凡是应有的尽有。人们眼睛都看花了,除了赞叹之外,无一人能指出缺点什么。
        嫁妆亮了好几天,仍无人能指出短缺什么。财主不由十分得意,他捋着银须对女儿说:“嫩玉,为父可不是以此炫耀家财,而是为了对你表示我的一片心意,让世人,也让你的婆家看看,我的女儿身价该是多么高贵。你看,嫁妆都亮了好几天了,至今仍无人能指出缺一件什么东西!”
        嫩玉却不高兴了,说:“我就不相信,世上就没有一个有见识的人!”
        就在这时,看门的人跑来报告:“老爷,有个讨饭的老太婆,穿得破破烂烂,全身脏兮兮的,她说她能指出缺少什么……”
        财主和嫩玉一听,不由吃了一惊。财主说:“把她赶走!一个讨饭的,有多大的见识。”
        嫩玉说:“我们不是有言在先,不分男女老少和职业贵贱,只要能指出缺点什么都行么?为何因人家是讨饭的,便另眼相看呢?”
        财主一听,觉得女儿言之有理,便吩咐看门的速请讨饭的老太婆。不一会儿,老太婆进来了,嫩玉对她说:“老人家,我爹为我准备的嫁妆,已经亮了好几天了,还没有一个人能指出缺少什么。”
        老太婆不等嫩玉把话讲完,便说:“那是他们都缺少见识……”
        财主一惊,问道:“那你讲讲,我为我女儿准备的嫁妆还缺少什么?”
        老太婆便要财主和嫩玉陪她去看嫁妆。
        他们来到席棚,老太婆朝席栅扫了一眼,摇了摇头道:“缺的东西可多哩!”说着,指了指摆放床具的地方,接着说,“大家闺秀出嫁,一张象牙雕花床怎够用?至少还应该添一张夏天用的整块玉板床。玉板床不但凉爽舒服,而且还可以败火醒脑。当然,整块玉板床价格是高一些,但一万两银子也就足够了……”
        财主和嫩玉都吃了一惊,这个讨饭的老太婆不但见识广,而且口气还挺大的呢!她说起一万两银子轻飘飘的,根本不当一回事,可她哪里知道,一万两银子光是堆放在一起,没有半间房屋放都放不下呀!但是,财主依然叫人记下了她说的,表示一定要尽快置办。
        要饭的老太婆又说:“床上用品还缺一件冬天用的纯金煨脚暖壶……”
        财主又吃了一惊:“为啥要用纯金?”
        老太婆说:“壶里要灌滚开水,若用铜器或别的金属,传热太快,那样,开始必然烫得人难受,时间一久,又会很快凉却,不能保暖。只有纯金传热慢……”
        嫩玉问:“用纯金制成暖壶,造价不是太贵了?”
        老太婆说:“不贵,用两三斤黄金就够了。”
        财主感到奇怪了,两三斤黄金竟然在一个要饭的老太婆的眼里不为贵,她到底是个什么人?但是,他还是叫人记下了,答应很快就去置办。
        要饭的老太婆又走到摆设金银首饰的柜台前,说:“哎呀,这里缺的东西就更多了。”她扭头对财主埋怨道,“你是这一带有名的大财主,给女儿的嫁妆太寒酸了!女儿家每天起床,梳头照面,是必不可少的。富人家的女儿娇贵,容易上火中风,梳头怎么能用一般的木齿梳?一定要用上等好玉做成的玉篦玉梳,这样才能散火避风。此外,掏耳屎的耳扒,一定要用银的,而且一个不够,还要再配两个长柄耳扒。至于擦脸用的香水、香料也太不齐全了……”
        嫩玉边听边看,她见老太太的手虽然粗糙,却十指尖尖;又看她的神态,一言一笑既大方又有分寸,而且,她的耳垂上戴耳环的小孔也成了长方形,很明显,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家闺秀。她见老太太又往衣柜走去,忙对父亲说:“爹,不要再看了,我相信她还可以指出很多很多缺少的东西。我想同她谈一谈。”
        财主同意了。
        嫩玉将老太太带进房子里,向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说:“您老人家年轻时一定是个大家闺秀,出嫁时,爹娘给您的嫁妆一定比我爹送给我的还要多,还要好。希望您老人家对小女子直言开导。”
        财主也说:“请老太太大胆讲,我女儿愿意听,我也愿意听。”
        老太太扶起嫩玉,长叹一声,说道:“陪嫁也好,留给子女的家产也好,要是子女不争气,嫁妆越多,钱财越多,罪孽就越大,到头来苦难就越多。实不相瞒,我的爹爹曾经是个王爷,论家财,不知比你们强多少。我出嫁时,他们送给我的嫁妆,不说比你们的多百倍,多十倍总是有的,可是,到头来怎么样?由于自己不学好,不勤俭,图享福,怕吃苦,只知道花天酒地,大把大把地花钱,不到十年,全部家财都被我们挥霍光了,就连陪嫁的嫁妆也一样都没有留下来。后来父亲死了,没人接济我们了,丈夫因还不起人家的赌债,被人家活活打死,死时连一块坟地都买不起,只好葬身荒丘,我也只好以乞讨为生。后来,我对自己的父母已经没有爱,只有恨,恨他们没有给我刚强志气和养生之艺。送给我的只是嫁妆。一个人没有志气,嫁妆再多,也坐吃山空……”
        老太太说着说着,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嫩玉也感动得眼泪直流。嫩玉又向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后,对父亲说:“爹,请您送给女儿刚强志气和养家糊口的本领……”
        什么才是刚强志气和养家糊口的本领呢?老财主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了主意。他派人去同亲家商量,说是给女儿的嫁妆还未备齐全,希望婚期能推迟一年,亲家听说是嫁妆未办齐全,自然也高兴地同意了。
        一年以后,嫩玉出嫁了。陪送的嫁妆也是大柜小箱,表面上看,也是热热闹闹,隆隆重重,到了婆家后,便开始“亮嫁妆”了。当打开大箱小柜时,人们却大失所望。原来,箱子里、柜子里,除了一些必要的日常用品外,便是一些纺织品、针线制品以及农具、种籽和诗书画册、笔墨纸张等。
        送亲而来的新娘的舅舅从一个大箱子里取出一本账册,对大家宣布道:“这本账册上记载着我的姐夫送给嫩玉的全部嫁妆的清单,但是,我们的嫩玉是有志气的姑娘,她坚决不要这些嫁妆,一定要父母送给她刚强志气和养家糊口的本领。所以,现在的嫁妆,凡是穿的用的画的,都是我们嫩玉姑娘自己纺的,自己做的,自己画的。此外,还有些农具和百谷种籽,是为了帮助女婿家发展生产用的。我姐夫说了,如果亲家嫌嫁妆轻了,他还会按照那本账册清单,将原来准备的、嫩玉姑娘坚决不要的嫁妆再派人送来……”
        人们一听,无不对新娘的刚强志气表示钦佩。亲家也是知书达礼的大户人家,自然也对媳妇的人品和志气大加赞赏。嫩玉的公婆一致表示,他们只接受媳妇自己准备的嫁妆,不要她父亲为她准备的嫁妆。
        因此,以后亮嫁妆主要不在于看嫁妆的多少和丰厚,主要是看新娘自己是不是有刚强意志和有养家糊口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