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诗品评
刘驾与曹邺为友,俱攻古风诗。(王定保《唐摭言》 卷四)
咸通中,礼部侍郎高湜知举。榜内孤贫者公乘亿,赋诗三 百首,人多书于屋壁。许棠有《洞庭》诗,尤工,诗人谓之 “许洞庭”。最奇者有聂夷中,河南中都人,少贫苦,精于古 体。(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二)
进士李洞慕贾岛,欲铸而顶戴,尝念“贾岛佛”,而其诗 体又僻于贾。复有包贺者,多为粗鄙之句。(同上书卷 七)
东坡言: 郑谷诗:“江上晚来堪画处,渔人披得一蓑归”, 此村学中诗也。子厚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 翁,独钓寒江雪”,信有格也哉! 殆天所赋,不可及也。 (洪刍《洪驹父诗话》)
李义山、刘梦得、杜牧之三人,笔力不能相上下,大抵工 律诗而不工古诗,七言尤工,五言微弱,虽有佳句,然不能如 韦、柳、王、孟之高致也。义山多奇趣,梦得有高韵,牧之专 事华藻,此其优劣耳。(张戒《岁寒堂诗话》卷上)
杜荀鹤、郑谷诗,皆一句内好用二字相迭,然荀鹤多用于 前后散句,而郑谷用于中句对联。荀鹤诗云:“文星渐见射台 星”、“非谒朱门谒孔门”、“常仰门风维国风”、“忽地晴天作雨 天”、“犹把中才谒上才”,皆用于散联。郑谷“即堪流落逢摇 落,可得潸然是偶然”、“身为醉客思吟客,官自中丞拜右丞”、 “初尘芸阁辞禅阁,却访支郎是老郎”、“谁知野性非天性,不扣 权门扣道门”,皆用于对联也。(葛立方《韵语阳秋》卷 一)
先生 (方干) 卒,(杨) 弇编其诗,请舍人王赞为之序。 赞序云: 张祜升杜甫之堂,方干入钱起之室云。(计有功 《唐诗纪事》 卷六三)
盖二子 (按指杜牧、王建) 之诗,其流婉大略相似,而牧 多险侧,建多工丽。(周紫芝《竹坡诗话》)
郑谷多佳句,而格苦不高,甚推尊薛能。能自负不浅,其 实一谬妄人耳。其《黄河》、《太华》二篇尤自夸诩,然以弱笔 赋巨题,每篇押十四韵,殊无警策。(刘克庄 《后村诗 话》 后集卷一)
许浑集中佳句甚多,然多用“水”字,故国初士人云“许浑 千首湿”是也。……罗隐诗,篇篇皆有喜怒哀乐心志去就之 语,而卒不离乎一身。故“许浑千首湿”,人以“罗隐一生身”为 对。(佚名 《桐江诗话》)
晚唐人诗多少巧,无《风》《骚》气味。如崔鲁《山鹤》 诗云:“一林寒雨吹巢冷,半朵山花咽觜香。”张林《池上》云: “菱叶乍翻人探后,荇花初没舸行时。”《莲花》云:“何人解把 无尘袖,盛取清香尽日怜。”皆浮艳无足尚,而昔人爱重,称为 佳作。(蔡居厚 《诗史》)
许浑诗格清丽,然不干教化。又有李远以赋名,伤于绮靡 不涉道。故当时号“浑诗远赋”。虽然,诗要于教化,若似聂夷 中辈,又太拙直矣。(同上)
许用晦工为七言。项斯亦师张水部,自以字清意远,匠物 为工,然格律卑近,渐类晚唐矣。至李频,则真晚唐也。 (吴师道 《吴礼部诗话》 引时天彝《唐百家诗选评)
大中以后人: 施肩吾最为富丽。李楚望结思尤清。高蟾工 为绝句,然无甚高论矣。李群玉特为令狐绹所知,前后集十 卷,亦多可称者。薛大拙高自位置,诃骂前作,以是为有识所 贬,至其妙处,纤秾间作,亦不可诬也。陈雍、二陶、薛逢、 崔塗之流,皆慕为组丽,百菣一豆,时亦见之。(同上)
三刘、二曹,如负蝂升高,虽穷智力,要为有限。崔鲁粗 有法度。玄英、荀鹤卑陋已甚,退之所谓“蝉噪”,非此也邪? (同上)
子华、致光,著名晚唐,俱直翰苑,以文章领袖众作。方 昭宗时,群邪内讧,凶顽外擅,致光间关其间,执义弥坚,如 不草韦昭范诏,凛然有烈丈夫之风,非子华所能及也。然其诗 过于纤巧,浮靡特甚,不类其所为。(同上)
学诗者动辄言唐诗,便以为好,不思唐人有极恶劣者,如 薛逢、戎昱,乃盛唐之晚唐。晚唐亦有数等: 如罗隐、杜荀 鹤,晚唐之下者; 李山甫、卢延逊,又其下下者,望罗、杜又 不及矣。(杨慎《升庵诗话》 卷四)
许浑、郑谷,厌厌有就泉下意。浑差有思句,故胜之。 (王世贞 《艺苑卮言》卷四)
俊爽若牧之,藻绮若廷筠,精深若义山,整密若丁卯,皆 晚唐铮铮者。其才则许不如李,李不如温,温不如杜。今人于 唐专论格不论才,于近则专论才不论格,皆中无定见,而任耳 之过也。(胡应麟 《诗薮》 外编卷四)
五言古非神韵绵绵,定当捉衿露肘。刘驾、曹邺以意撑 持,虽不迨古,亦所谓“铁中铮铮,庸中姣姣”矣。(陆时 雍 《诗镜总论》)
项子迁与朱可久并见赏张水部,清调颇同,而朱犹含重, 项即驶轻,中晚分派以此。(胡震亨 《唐音癸签》卷八)
表圣纶阁旧臣,诡隐瞻乌之日; 致尧闽南逋客,完节改玉 之秋。读其诗,当知其意中别有一事在。此等吟人,未论工 拙,要为无负昭陵。(同上)
章八元慈恩塔诗,有如“穿洞似出笼”句,深为阮亭王氏所 诮。又崔峒“流水声中视公事,寒山影里见人家”,意境直同山 鬼游魂,真下劣诗魔也。(何文焕 《历代诗话考察》)
刘沧、许浑琢句之秀,拗字之工,亦称杰作,杨新都、钱 虞山皆痛斥之,何也? (田雯 《古欢堂集杂著》)
刘沧、李频和平委婉,然清夷宕住中仍有俊逸气格。 (胡寿芝 《东目馆诗见》 卷一)
义山如 《圣女祠》 等作,显然是寄寓言情。若致尧 《香 奁 》,别无解说,知 《香奁》 决非致尧所作。(李重华 《贞一斋诗说》)
杜樊川才甚豪俊,法未完密; 罗江东笔甚爽杰,功稍粗 疏; 许丁卯格甚凝练,气未深厚。(同上)
唐末七言,韩致尧为第一,去其《香奁》诸作,多出于爱 君忧国,而气格颇近浑成。次即吴子华,亦推高唱。司空表圣 《归王官谷》作,有蜕弃轩冕之风。罗昭谏《驾幸蜀》 诸章, 见不忘本朝之意。全军之殿,数子为多。(管世铭 《读雪 山房唐诗序例》)
管韫山侍御《读雪山房唐诗钞》至为佳本,于唐末绝句称 司空图 《赠日东鉴禅》诗云:“故国无心度海潮,老禅方丈倚中 条。夜深雨绝松堂静,一点飞萤照寂寥。”崔塗《读庾信集》 云:“四朝十帝尽风流,建业长安两醉游。惟有一篇 《杨柳 曲》,江南江北为君愁。”以为二诗骨色神韵俱臻绝品,可以俯 视众流。予谓此二诗妙处,惟在一“静”字,若以尖新求之,则 晚唐妙处有不尽是者。(姚椿《樗寮诗话》卷上)
义山五律,冥近玄索,魂出魄现,神工鬼斧,莫喻其巧, 工部后一人而己。当潜心玩味,即于作试帖,亦大有裨益,不 仅常时所诵“池光不受月,野气欲沉山”等句也。马戴诸人非不 佳,然于义山只是附庸。李才江不仅师长江,其得意处全得力 于工部,不可不知。温飞卿七律,如《赠蜀将》、《马嵬》、《陈 琳墓》、《五丈原》、《苏武庙》诸作,能与义山分驾,永宜楷 式。至皮、陆两家,多工于琢句,可读可不读。司空表圣神韵 音节,胜于皮、陆。方干、罗隐、郑谷、周朴辈,皆有可观。 至“鸳鸯”、“鹧鸪”等名目,皆近场屋一派,又当别论。大约晚 唐诸人诗,总当以义山为宗,余皆从略。(延君寿 《老 生常谈》
晚唐自应首推李、杜,义山之沉郁奇谲,樊川之纵横傲 岸,求之全唐中,亦不多见; 而气体不如大历诸公者,时代限 之也。次则温飞卿、许丁卯,次则马虞臣、郑都官五律犹有可 观,外此则邾、莒之下矣。(方南堂 《辍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