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古
七言古诗,要铺叙,要有开合,有风度,要迢递险怪,雄 俊铿锵,忌庸俗软腐。须是波澜开合,如江海之波,一波未 平,一波复起。又如兵家之阵,方以为正,又复为奇,方以为 奇,忽复是正,出入变化,不可纪极。备此法者,唯李、杜 也。(杨载 《诗法家数》)
七言长古篇法: 分段、过段、突兀、字贯、赞叹、再起、 归题、送尾。分段如五言,过段亦如此。稍有异者,突兀万 仞,则不用过句,陡顿便说他事。杜如此,岑参专尚此法,为 一家数。字贯,前后重三叠四,用两三字贯串,极精神好诵, 岑参所长。赞叹如五言。再起,且如一篇三段,说了前事,再 提起从头说去谓反复有情,如《魏将军歌》、《松子障歌》是 也。归题,乃篇末一二句缴上起句,又谓之顾首,如《蜀道 难》、《古别离》、《洗兵马行》是也。送尾,则生一段余意结 束,或反用,或比喻用,如: 《坠马歌》曰:“君不见嵇康养生 被杀戳”,又曰:“如何不饮令人哀。”长篇有此便不迫促,甚有 从容意思。(范梈《木天禁语》)
七言短古篇法; 辞明意尽,与五言相反。(同上)
五言古以不尽为妙,七言古则不嫌于尽。若夫尽而不尽, 非天下之至神,孰能与于斯? (贺贻孙《诗筏》)
问曰: 七言古诗如何? 答曰: 盛唐人山奔海立,掩前绝 后。此体忌圆美平衍,又不可槎枒狰狞。初唐圆美,白傅加以 平衍,昌黎稍槎枒 ,刘叉狰狞,卢仝牛头阿旁,杜默地狱饿 鬼。(吴乔 《围炉诗话》卷二)
诗忌出正面,七古尤甚。初唐七古多排句,不如盛唐无排 句而矫健。中唐此品遂绝,何况宋明? 长篇结紧,方收得住。 结前若紧,结却宜宽。长诗宜于趋承贵要,故世事之用非五排 即七古,诗那得佳! 七古须于风樯阵马中不失左规右矩之意。 五古易于冗,七古易于滥。(同上书卷三)
唐人七字诗,每句必四字一住,此不易之法。古无七字 句,其造为七字,原始于《三百篇》有助字之诗,而合两句为 一句者。如《关睢》:“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 求之”,去“之”而通读之,即七字也。楚词亦然。《招魂》: “ 涉 江采菱,发阳阿些。美人既醉,朱颜酡些”,“些”字不韵,而 “阿”、“酡”韵,便是七字。则七字所始,其在第四字原是句, 不但是读,岂可不住? 故汉武《柏梁诗》始创七字,首曰“日 月星辰昭四时”,次曰“骖驾驷马从梁来”,皆以四字住,可验 也。唐人造七字律并同此法。如杜审言《大酺》“昆陵震泽”、 “伐鼓撞钟”,沈佺期《古意》“卢家少妇”、“九月寒砧”皆然。即 虚字转合,如王维“才是寝园”、“非关御苑”,句纽连属; 如杜 甫“且看欲尽”、“莫厌伤多”,虽直下不断,而乃亦可断。自元 和以后,竞作变调。白傅称变之尤者,然其七字句犹是旧法, 即狡狯如“就荷叶上包鱼鲊”、“荣先生老何妨乐”,仍不能变。 惟有“声早鸡先知夜短”、“大屋檐多装雁齿”,则直以“声早”一 住,“大屋檐”一住,则“先知”、“多装”自不能以“先”、“多”跕 足,以为大巧。然此成何语,以为此佳诗乎? 白傅生平道佳处 并不在此,且其七字句亦偶以此为万中一见。而近为乞儿诗 者,必以此矜能,甚至五字、六字亦必破其二字之住,而住在 三字,真可笑也。(毛奇龄 《西河诗话》)
七古平韵,上句第五字,宜用仄字,以抑之也; 下句第五 字,宜用平字,以扬之也。仄韵,上句第五字,宜用平字,以 扬之也; 下句第五字,宜用仄字,以抑之也。七言古,大约以 第五字为关捩,犹五言古大约以第三字为关捩。彼俗所云:“一 三五不论”,不惟不可以言近体,而亦不可以言古体也。安得 谓古诗不拘平仄,而可任意用字乎? 故愚谓古诗尤不可一字轻 下也。(郎廷槐《师友诗传录》述张笃庆语)
七言长篇,宜富丽,宜峭绝,而言不悉。波澜要宏阔,陡 起陡止,一层不了,又起一层。卷舒要如意警拔,而无铺叙之 迹,又要徘徊回顾,不失题面,此其大略也。如《柏梁》诗, 人各言一事,全不相属,读之而气实贯串。此自然之妙,得此 可以为法。若短篇,词短而气欲长,声急而意欲有余,斯为得 之。长篇如王摩诘《老将行》,短篇如王子安《滕王阁》,最有 法度。(同上书述张实居语)
七言古平仄相间换韵者,多用对仗,间似律句无妨。若平 韵到底者,断不可杂以律句。大抵通篇平韵,贵飞扬; 通篇仄 韵,贵矫健。皆要顿挫,切忌平衍。(同上书述王士禛 语)
问: 尝见批袁宣四先生诗,谓古诗一韵到底者,第五字须 平,此定例耶,抑不尽然耶? 答: 一韵到底,第五字须平声 者,恐句弱似律句耳。大抵七古句法字法,皆须撑得住,拓得 开,熟看杜、韩、苏三家自得之。(刘大勤 《师友诗传续 录》 述王士禛语)
问: 昔人论七言长古作法,曰分段,曰过段,曰突兀,曰 用字,曰赞叹,曰再起,曰归题,曰送尾,此不易之式否? 答: 此等语皆教初学之法,要令知章法耳。神龙行空,云雾灭 没,鳞鬣隐现,岂令人测其首尾哉! (同上)
问: 七言古用仄韵用平韵,其法度不同,何如?答: 七言 古凡一韵到底者,其法度悉同。惟仄韵诗单句末一字可平仄间 用,平韵诗单句末一字忌用平声。若换韵者则当别论。 (同上)
苏辙云:“《大雅·绵》之八九章,事文不相属,而脉络自 一,最得为文高致。”辙此言讥白居易长篇于叙事寸步不遗,不 得诗人法。然此不独切于白也。大凡七古必须事文不相属,而 脉络自一。唐人合此者,亦未能概得。惟杜则无所不可,亦有 事文相属,而变化纵横,略无痕迹,竟似不相属者,非高、 岑、王所能几及也。(叶燮 《原诗》外篇下)
七古终篇一韵,唐初绝少,盛唐间有之,杜则十有二三, 韩则十居八九。逮于宋,七古不转韵者益多。初唐四句一转 韵,转必蝉联双承而下,此犹是古乐府体,何景明称其“音节 可歌”,此言得之而实非。七古即景即物,正格也。盛唐七 古,始能变化错综。盖七古直叙,则无生动波澜,如平芜一 望; 纵横,则错乱无条贯,如一屋散钱; 有意作起伏照应,仍 失之板; 无意信乎出之,又苦无章法矣。此七古之难,难尤在 转韵也。苦终篇一韵,全在笔力能举之,藏直叙于纵横中,既 不患错乱,又不觉其平芜,似较转韵差易。韩之才无所不可, 而为此者,避虚而走实,任力而不任巧,实启其易也。至如杜 之《哀王孙》,终篇一韵,变化波澜,层层掉换,竟似逐段换 韵者。七古能事,至斯已极,非学者所易步趋耳。(同 上)
七言古一涉铺叙,便平衍无气势。要须一气开阖,虽旁引 及他事别景,而一一与本意暗相关会。如黄河之水,三伏三 见,而皆知一脉流转。如云中之龙,见一爪一鬣,皆知全身俱 在。此体当推少陵第一。如《曹将军画马》、《王郎短歌》 诸 作,虽太白敛手,高、岑让步。然时有硬插别事入诗,与本意 不相关,遂至散漫不成章,读者不可不审。(庞垲《诗义 固说》 卷上)
七言古,须如狮子出入山中,行常不发怒也。须有千斤气 力在。 (张谦宜 《斋诗谈》卷二)
七言古,须有峰岚离奇、烟云断续之妙。(同上)
古人长篇,勿徒学其敷演,须于转折接落处求其换手法, 又须求某处凝聚,某处盘旋,某处关锁拦截,此上乘法。长篇 布置之妙,正以错综变化为上。(同上)
文以养气为归,诗亦如之。七言古或杂以两言、三言、四 言、五六言,皆七言之短句也。或杂以八九言、十余言,皆伸 以长句,而故欲振荡其势,回旋其恣也。其间忽疾忽徐,忽翕 忽张,忽渟潆,忽转掣,乍阴乍阳,屡迁光景,莫不有浩气鼓 荡其机,如吹万之不穷,如江河之滔漭而奔放,斯长篇之能事 极矣。四语一转,蝉联而下,特初唐人一法,所谓“王杨卢骆 当时体”也。(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上)
诗篇结局为难,七言古尤难。前路层波叠浪而来,略无收 应,成何章法? 支离其词,亦嫌烦碎。作手于两言或四言中, 层层照管,而又能作神龙掉尾之势,神乎技矣! (同上)
七言古风因五言而更畅之,声长字纵,易以成文。而又有 长篇,或两句换韵,四句、六句换韵,且多至数百言,其中间 用五言相杂者。起要高古,结要收挽。短篇贵简劲,长篇贵舒 徐。转折生姿,上下相顾,起伏顿挫有情,方见笔力。 (吴烶《唐诗选胜直解·诗法》)
史汉八家之文,可通于七古; 李、杜、韩、苏之七古,可 通于散体之文。(乔亿 《剑溪说诗》卷上)
诗文有不相蒙者,律诗也,古诗则与之近。如作碑志,末 系以铭辞,拟雅、颂、骚体及古歌谣,虽非诗,亦有韵之文 也。使放笔为古诗,不必合拍,自然越俗。(同上)
李东川 《夷齐庙》诗,放写山河寂莫; 韩·欧《孔子庙碑 记》,但详典礼,皆不着议论。诗、古文之义法同也。 (同上)
七古以气格为主,非有天资之高妙,笔力之雄健,音节之 铿锵,未易言也。尤须沉郁顿挫以出之,细读杜、韩诗便见。 若无天姿、笔力、音节三者而强为七古,是犹秦廷之举鼎而绝 其膑矣。……如以张、王、元、白为宗,梅村为体,虽著作盈 尺,终是旁门。(钱泳《履园谭诗》)
窃谓古诗之要在格,律诗之要在调,亦如遏云社中所谓北 力在弦,南力在板耳。弦可操纵于手,板不可游移于腔; 调可 默运于心,格不能不模范于古。唐人古诗,无有不从前代入 者。子昂从阮入,王、孟、韦、柳从陶入,李颀、常建、王昌 龄诸人从晋宋入,太白从齐梁入,独老杜从汉魏入,取法乎 上,所以卓绝众家。中唐诸子,其变斯极。长吉学《楚骚》不 得,而趋于诡僻; 退之追《风》《雅》不及,而逃于生峭; 孟 郊之苦吟,卢仝之狂嘂,创不成创,因无所因; 张、王乐府, 时有遗声; 元、白唱酬,了无深致; 要之皆彼善于此也。晚唐 人变无所复之,不得不往于近体,才力所限,岂可强哉! (冒春荣 《葚原诗说》卷四)
诗之有律,非特近体然也,即古体亦有之。《书》 曰:“诗 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可见唐虞以前,诗已有律 矣。明人林希恩云:“曹植《美女篇》‘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 旋’,此十言皆平也。杜甫《同谷歌》‘有客有客杜子美’,此七 言皆仄也。”又予观李商隐《韩碑》一篇:“封狼生䝙䝙生貔”, 此七言皆平也;“帝得圣相相曰度”,此又七言皆仄也。然而声 未尝不和者,则以其于清浊轻重之律仍自调协尔。赵秋谷执信 谓王阮亭古诗别有律调,盖有所受之,而未尝轻以告人。夫所 谓律调,亦岂有外于清重者? 或疑古诗既有律矣,与齐梁体又 何以异,而不知齐梁之调,主于绵密,古诗之调,主于疏越, 其筋骨气格文字作用,固迥然殊也,而今之能辨者或寡矣。
古诗之异于齐梁体,固在声调矣,然其分界处,又在对与 不对之间。齐梁体对偶居十之八九,而古诗则反是。尝考五言 古诗,汉魏无论,在唐则创自陈拾遗,至李、杜益张而大之。 而歌行之作,亦断以李、杜为宗,盖前此如王右丞辈尚有通篇 用偶句者,自李、杜出而风气为之一变,而后之作者不复以骈 丽为能矣。故李、杜集中五七古虽不乏对偶,亦止如李习之所 云“极于工而已, 不自知其对与否也”。 近见钱尔陆灿与某人 论诗书有云:“杜诗晚节渐于诗律细,非专于律诗为律也。其五 古七古中间,必有数联有出句、有对句,此则古中之律也。今 人于古诗多不置出句对句,则无古诗之律矣。”洵如其说,则是 竟以对偶为律,而不复知为声律之律矣。况诗中用偶,亦非难 事,岂作古诗者多用几偶句,而遂可谓之诗律细乎? 至谓杜诗 绝句数首中必五六有出句、有对句,此乃律中之律也; 今人于 五七言绝句首首散行,不一二置出句、对句,则无律中之律 矣。夫唐人于四韵律诗,尚有通首不对者,何有于绝句? 然则 少陵之所以独高千古, 亦未必专于偶句见长也。 尔之为此 论,必误信宋人诗话,以绝为截,谓绝句之体或截律诗之中, 或截律诗之半也,而不知二句一联,四句一绝,联、绝之称, 自未有律诗已然矣。(王应奎《柳南随笔》 卷三)
七言古诗必有一段气足神王之处,方足算目。如 (杜甫) 《醉行歌》“春光澹沱”一段,写送别光景,使前半叙述处皆灵; 或句句用韵,或夹句用韵,亦以音节动人。(施补华《岘 佣说诗》)
七古行之以气,句字既冗,长篇难于振厉。转韵长古较易 于一韵到底者,以韵转则气随之翕张,不至一往而竭故也。唐 初盛诸家,独韵长古绝少。唯昌黎之气最盛,特好为之,而少 变化亦坐此。然必气盛,方可言变化。初学七言,仍当以一韵 到底入手,所以充其气也。(陈仅《竹林答问》)
问: 古诗中有入律句者,其声调安在?
如李、韩诗体,断不可参入律诗一语。杜、王、高、岑 体,则可偶参一句; 其有两句者,必仄体也。唐初四杰,则有 两句。长庆体,则更有四句纯律。结语,则高、岑体亦间有以 律句收之。然此种惟施于转韵七古,以助其铿锵之节奏耳。若 一韵到底,断无此例。(同上)
七古起处宜破空㞳起, 高唱入云, 有黄河落天之势, 而一 篇大旨,如帷灯匣剑,光影已摄于毫端。中间具纵横排荡之 势,宜兼有抑扬顿挫之奇,雄放之气,镇以渊静之神,故往而 能回,疾而不剽也。于密处叠造警句,石破天惊; 于疏处轩起 层波,山曲水折。如名将临大敌,弥见整暇也。至接笔,则或 挺接、反接、遥接,无平接者,故愈显嶒峻。转笔,则或疾 转、逆转、突转,无顺转者,故倍形生动。其关键勒束处,无 不呼吸相生,打成一片,故筋节紧贯,血脉灵通,外极雄阔, 而内极细密也。结处宜层层绾合,面面周到,而势则悬崖勒 马,突然而止,断不使词尽意尽,一泻无余。此作七古之笔法 也。若再能不以词接而以神接,不以句转而以气转,或不接之 接,不转之转,尤为大家不传之秘,入无上上乘禅矣。 (朱庭珍 《筱园诗话》 卷一)
七古以长短句为最难。其伸缩长短,参差错综,本无一定 之法,及其成篇,一归自然,不啻天造地设,又若有定法焉, 非天才神力,不能入妙。太白最长于此。后人学太白者,专务 驰骋豪放,而不得其天然合拍之音节,与其豪放中别有清苍俊 逸之神气,故貌似而实非也。凡作长短句,先须气足意足,笔 到兴到,以全力举之,而行所无事,为第一义,不待言矣。至 长短相间处,音节既贵自然,又贵清脆铿锵,可歌可诵。个中 自有真诀,须相通篇之机神气势出之。凡三言、四言、五六言 皆短句也,九言、十言、十余言皆长句也。短以取劲,如短兵 相接, 径欲其险, 势欲其紧, 故用敛笔、 抑笔、 擒笔、 㞳笔, 以收束筋骨,拍合节奏,而后局势急,魄力遒,寓小阵于大阵 中,气弥精厉,法弥谨严也。长以取妍,局欲其宽,势欲其 壮,故用提笔、扬笔、纵笔及飞舞灵动之笔,以舒展筋络,振 荡局势,作姿态而鼓气机,掀波澜以生变化,而后音节气势, 如风驰雨骤,急管繁弦,涌洪波叠浪于长江,出五花八门于方 阵,神力以放而见奇肆,气味由雄而入生辣,龙腾虎跃,莫可 端也。 一篇前后, 奇正相生,长短相间, 呼吸相应, 断续相 联。法极奇极变,而逾形完密; 局极壮极阔,而倍觉精整。气 则炼之又炼,务使浑沦沉潜,随笔势之抑扬高下,参伍错综, 无不曲折奔赴,洋溢蓬勃,如意所指。而大气飞动之中,常伏 有渊然寂然深静淡定之道气,隐为之根,以镇摄于神骨之间, 驾驭于理法之内,俾之层出不竭。故往而能回,雄而能清,厚 而能灵,高而能浑,急而不促,畅而不剽,所谓刚柔相调也, 所谓醇而后肆也。盖以人声合天地元音,几于化工矣。此七古 长短句之极则神功,李、杜二大家后,鲜有造诣及者。遗山时 一问津,而未能纯入此境,嗣后竟绝响矣。作七古者,未具绝 人之才力学识,勿轻作长短句大篇也。(同上书卷三)
凡转韵七古,不戒律句,高、岑、王、李、元、白之七古 协律者,转韵诗也。押仄韵七古,亦不忌律句,工部七古协律 者,押仄韵及转韵诗也。惟押平韵一韵到底七古,始不可搀入 律句,下句以四仄三平为式,如“五岳祭秩皆三公,四方环镇 嵩当中”之类是也。上句落笔仄字,须参用上去入三音,亦指 平韵七古言之。至七平七仄句法,原非所忌,时可搀用,以见 变化。如义山 《韩碑》句:“帝得圣相相曰度”,七仄也;“封狼 生䝙䝙生罴”,七平也。 (同上书卷二)
诗莫难于七古。七古以才气为主,纵横变化,雄奇浑颢, 亦由天授,不可强能。杜公、太白,天地元气,直与《史记》 相埒,二千年来,只此二人。其次,则须解古文者,而后能为 之。观韩、欧、苏三家,章法翦裁,纯以古文之法行之,所以 独步千古。南宋以后,古文之传绝,七言古诗遂无大宗。 (方东树 《昭昧詹言》)
古体转韵,或四句、六句、八句,平韵接仄,仄韵接平, 是为正格。此体自齐梁已然,至盛唐而大备。观高适《古大梁 行》、《燕歌行》,音节壮健,用字用韵,允为古体正宗。惟 《燕歌行》 中“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战士军前 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对偶纯用律句,然读之自是古诗 声调,此中消悉,正宜微会。(潘清 《挹翠楼诗话》卷 四)
诸体诗以七律为最难,次则为七古。七古句过长不可,句 过排亦不可。句过长则驱迈不疾,句过排则筋脉不遒。……后 人为七古诗,动学太白长短句,此何异刻云端之木雁,琢箭上 之铜仙耶?试看东坡毕生何尝不私淑太白,所为七古,为长短 句者有几首耶?此东坡诗所以独步北宋为一大家也。(林 昌彝 《射鹰楼诗话》卷一四)
七言古最忌长短句。太白以气运之,后人实难于学步,以 其易于空滑也。若竟篇以七言行之,入末间以长短句结之,较 为生动。(同上书卷一六)
盛唐七古高者,莫过于李、杜两家。然太白妙处在举重若 轻,子美妙处在潜气内转,此两家不传之秘。庆忌之勇,而要 离刺之,岂在力乎! 沧海之深,而尾闾纳之,岂在多乎! 察斯 二者,可以知李、杜二家制胜之所在矣。(同上书卷一 八)
七古诗纵横驰骤,中贵有沉郁之气; 磊落轩昂,中贵有顿 挫之笔,方为大家。(同上书卷二三)
七言于五言,或较易,亦或较难; 或较便,亦或较累。盖 善为者如多两人任事,不善为者如多两人坐食也。(刘熙 载 《艺概·诗概》)
或谓七言如挽强用长,余谓更当挽强如弱,用长如短,方 见能事。(同上)
七言为五言之慢声,而长短句互用者,则以长句为慢声, 以短句为急节,此固不当与句句七言者并论也。(同上)
七言古,唐人歌行最多,然亦有不名歌行者。此体忌平 衍,忌滞碍,须有风驰电掣、水立山行之观。起处黄河天上, 莫测其来; 中间收纵排宕,奇态万千; 转关转韵之处,兔起鹘 落,如一波未平,一波复起,结处或如神龙掉尾,斗健凌空, 或如水后余波,微纹荡漾,亦有竟结一七言绝句者。要必因其 自然,不可勉强。(钟秀《现我生斋诗话》 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