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律

2024-06-02 可可诗词网-诗词论评 https://www.kekeshici.com

五言律诗,固要贴妥,然贴妥太过,必流于衰。苟时能出 奇,于第三字中下一拗字,则贴妥中隐然有峻直之风。老杜有 全篇如此者。(范晞文 《对床夜语》卷二)

诗在意远,固不以词语丰约为拘,然开元以后,五言末始 不自古诗中流出,虽无穷之意,严有限之字,而视大篇长什, 其实一也。如“旧里多青草,新知尽白头”,又“两行灯下泪, 一纸岭南书”,则久别乍归之感,思远怀旧之悲,隐然无穷。 他如咏闲适,则曰“坐歇青松晚,行吟白日长”; 状景物,则曰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似此之类,词贵多乎哉!刘后村 有云:“言意深浅,存人胸怀,不系体格。若气象广大,虽唐律 不害为黄钟大吕,否则手操云和,而惊飙骇电,犹隐隐弦拨间 也。” (同上)

五言如四十个贤人,著一字如屠沽不得。觅句者若掘得玉 合子,底必有盖,但精心求之,必莸其宝。(计有功 《唐 诗纪事》卷四六 《刘昭禹》)

五言律诗,贵乎沉雄温丽,雅正清远。含蓄深厚,有言外 之意; 制作平易,无艰难之患。最不宜轻浮俗浊,则成小人对 属矣。似易而实难。又须风格峻整,音律雅浑,字字精密,乃 为得体。唐初唯杜审言创造工致。盛唐老杜神妙外,唯王维、 孟浩然、岑参三家造极。王之温厚,孟之清新,岑之典丽,所 谓圆不加规、方不加矩也。(顾璘《批点唐音各体叙 目》)

五言律首句用韵,宜突然而起,势不可遏,若子美“落日 在帘钩”是也。若许诨“天晚日沉沉”,便无力矣。(谢榛 《四溟诗话》卷二)

凡五言律,两联若纲目四条,辞不必详,意不必贯。…… 八句意相联属,中无罅隙,何以含蓄? ……晚唐人多此句法。 (同上书卷三)

作诗不过情、景二端。如五言律体,前起后结,中四句二 言景、二言情,此通例也。唐初多于首二句言景对起,止结二 句言情,虽丰硕,往往失之繁杂。唐晚则第三四句多作一串, 虽流动,往往失之轻儇,俱非正体。惟沈、宋、李、王诸子, 格调庄严,气象宏丽,最为可法。第中四句大率言景,不善学 者凑砌堆叠,多无足观。老杜诸篇,虽中联言景不少,大率以 情间之。故习杜者,句语虽有枯燥之嫌,而体裁绝无靡冗之 病,此初学入门第一义,不可不知。若老手大笔,则情景浑 融,错综唯意,又不可专泥此论。(胡应麟《诗薮》内编 卷四)

唐五言多对起。沈、宋、王、李,冠裳鸿整,初学法门, 然未免绳削之拘。要其极至,无出老杜。如“国破山河在,城 春草木深”、“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冠冕通南极,文章落 上台”、“死去凭谁报,归来始自怜”……对偶未尝不精,而纵横 变幻,尽越陈规,浓淡浅深,动夺天巧。百代而下,当无复 继。(同上书卷五)

唐人五言律,对结者甚少,惟杜最多。“无家问消息,作客 信乾坤”之类,即不尽如对起神境,而句格天然,故非余子所 办,材富力雄故耳。(同上)

五言近体,即五言律也,虽自唐始,实由梁陈俪句之渐。 唐人工之者众,所以名臻其妙。五字为句,句要工奇,八句为 篇,篇宜稳畅。其起句必须古雅典丽,如选中“八月湖水平, 涵虚混太清”、“银烛吐青烟,金樽对绮宴”、“风劲角弓鸣,将军 猎渭城”、“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雨浓”等句,皆可为法。其结句 亦须矫健而有余意,如太白“玉关殊未入,少妇莫长嗟”、“升沉 应已定,不必问君平”,摩诘“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杜 甫“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皆句格天然,而无卑弱之病。 (叶羲昂 《唐诗直解·诗法》)

五七言律皆须不离古诗气脉,乃不衰弱,而五言尤其也。 五律守起承转合之法,如于武陵之“人间惟此路,长得绿苔 衣。及户无行踪,游方应未归。平生无限事,到此尽知非。独 倚松门久,阴云昏翠微”,离古诗气脉者也。不离古诗气脉 者,子美为多。(吴乔 《围炉诗话》卷二)

《诗史》 谓首句第二字仄声者为正格,平声者为偏格,而 引“凤历轩辕纪”、“四更山吐月”以例之。当时论五律五排,不 及七律,五言偏格读之不亮,七律不然故也。凡雄劲台阁诗, 必当用正格; 幽闲泬寂诗,却是偏格有别致。(同上)

五律为唐人始创,叶以四声,限以八韵。较七律则字少, 苦于急促; 较绝句则句多,苦于宽缓。而初盛诸公,却能于急 促处见安顿,于宽缓处见紧凑。四十字中,字字关合,句句勾 连。妙意游洑于楮间,余音缭绕于笔底。精深简练,故不觉其 多; 变化纵横,故不觉其少。而五言之能事毕矣。五律局法不 同,大概有二: 一立意,一即事。立意者,于题中另立己意以 抒写也; 即事者,即题中所有之意以抒写也。立意诗必有主 句。主句在上,则下面句句皆要回顾; 主句在下,则上面句句 皆要奔注; 主句在中,则上句要奔注,下句要回顾。因局立 法,无定形也。即事诗有用主句,有不用主句。用主句者,其 法同上。惟应制、咏物与兴会率然之作,间或不用主句,然层 次照应诸法,亦断不舛错也。(顾安 《唐律消夏录》 卷 一)

中二联或写景,或叙事,或述意,三者以虚实分之。景为 实,事意为虚,有前实后虚,前虚后实法。凡作诗不写景而专 叙事与述意,是有赋而无比兴,即乏生动之致,意味亦不渊 永,结构虽工,未足贵也。善诗者常欲得生动之致,渊永之 味,则中二联多寓事意于景。然景有大小、远近、全略之分, 若无分别,亦难称作手。如“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 催黄鸟,晴光转绿苹。”(杜审言) 一大景,一小景也。“浮云连 海岱,平野入青徐。孤嶂秦碑在,荒城鲁殿余。”(杜甫) 一远 景,一近景也。“退朝花底散,归院柳边迷。楼雪融城湿,宫云 去殿低。”(杜甫) 一半景,一全景也。至“蝉噪林逾静,鸟鸣 山更幽”(王籍),王元美以写景一例少之。又“圆荷浮小叶, 细麦落轻花”(杜甫),宋人已议之矣。(冒春荣 《葚原诗 说》卷一)

五律须讲炼字法,荆公所谓诗眼也。“泉声咽危石,日色冷 青松”、“远水兼天净,孤城隐雾深”、此炼实字。“古墙犹竹色, 虚阁有松声”、“蚁浮仍蜡味,鸥泛已春声”、“江山有巴蜀,栋宇 自齐梁”、“入天犹石色,穿水忽云根”,此炼虚字。炼实字有力 易,炼虚字有力难。(施补华《岘佣说诗》)

今人作律诗,往往先作中二联,然后装成首尾。故即有名 句可摘,而首尾平弱草率,劣不成章。必须一气浑成,神完力 足,方为合作。五律尤要,所谓“四十贤人”也。(同上)

五律有清空一气,不可以炼句炼字求者、最为高格。如太 白“牛渚西江夜”、“蜀僧抱绿绮”,襄阳“挂席几千里”,摩诘“中 岁颇好道”,刘慎虚“道由白云尽”诸首,所谓“羚羊挂角,无迹 可求” (同上)

五言律有中二语不对者,如“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是 也; 有全首不对者,如“挂席几千里”、“牛渚西江夜”是也。须 一气挥洒,妙极自然。初学人当讲究对仗,不能臻此化境。 (同上)

五言律亦可施议论断制。如少陵“胡马大宛名”一首,前四 句写马之形状,是叙事也;“所向”二句,写出性情,是议论 也;“骁腾”一句勒,“万里”一句断。此真大手笔,虽不易学,然 须知有此境界。(同上)

五律以厚重安闲为主,通篇结构严整,无一闲字弱句乃 佳。盖起二句或破空而来,则三四二句必须坚卓镇定; 若起二 句系坚卓镇定,则三四句必须用虚字叫应,流动为佳。至流水 句,宁用之三四,勿轻用之五六。盖五六之外,乃是落句,此 二句若按得不住,则下半一直泻去,便不成格局。七律亦然。 (钟秀 《观我生斋诗话》卷二)

五律自唐流国朝,佳手林立,更仆难数,清奇浓淡,不名 一家,而要以密实、沉著为主。(李慈铭 《越漫堂诗话》 卷上)

昔人谓“五律为四十贤人,著一屠沽不得”,其难其慎,盖 弱一字不可也。然要以神韵绵邈、风格高骞为归。若无神韵行 乎其间,则起结之外,四句对偶,平板呆滞,何所取焉? (由云龙 《定庵诗话》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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