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律
初唐四十韵,惟杜审言。如送李大夫作,实自少陵家法, 杜《八哀·李北海》云“次及吾家诗,慷慨嗣真作”是也。 (胡应麟《诗薮》 内编卷四)
沈、宋本自并驱,然沈视宋稍偏枯,宋视沈较缜密。沈制 作亦不如宋之繁富。沈排律工者不过三数篇,宋则遍集中无不 工者,且篇篇平正典重,赡丽精严。初学入门,所当熟习。右 丞韵度过之,而典重不如; 少陵闳大有加,而精严略逊。 (同上)
读盛唐时排律,延清、摩诘等作,真如入万花春谷,光景 烂漫,令人应接不暇,赏玩忘归。太白轩爽雄丽,如明堂黼 黻,冠盖辉煌,武库甲兵,旌旗飞动。少陵变幻闳深,如陟昆 仑,泛溟渤,千峰罗列,万汇汪洋。(同上)
盛唐排律,杜外,右丞为冠,太白次之。常侍篇什空澹, 不及王、李之秀丽豪爽,而《信安王幕府二十韵》典重整齐, 精工赡逸,特为高作,王、李所无也。(同上)
嘉州格调整严,音节宏亮,而集中排律甚稀。襄阳时得大 篇,清空雅淡,逸趣翩翩然。(同上)
百韵排律,杜少陵后,如元、白 《东南行》、温岐《抱疾 书怀》、韦庄 《秋日感事》,俱极精到,可入风人之选。 (宋长白 《柳亭诗话》 卷三○)
初唐诸家长律诗,对偶或不甚整齐,第二字或不相粘缀。 如胡钟正书,犹略带八分体,至右军而楷法大备,遂为千古立 极。诗家之少陵,犹书家之右军也。少陵作,而沈、宋诸家可 祧矣。故五言长韵、七言四韵律诗,皆以少陵压卷。(钱 良择《唐音审体》 卷一二)
初唐王、杨、卢、骆倡为排律,陈、杜、沈、宋继之,大 约侍从游宴应制之篇居多,所称台阁体也。虽风容色泽,竞相 夸胜,未免数见不鲜。《品汇》 以太白、摩诘揭为正宗,钱 起、刘长卿录为接武,均之不愧当家。晚唐李义山刻意学杜, 亦是精丽。若夫浑涵汪洋,千汇万状,惟少陵一人而已。《上 韦左相》、《赠哥舒翰》、《谒先主庙》等篇,雄浑悲壮,譬诸泰 岱沧溟,高深无际,《品汇》推为大家,谅哉! 后来元、白尽 多长篇,去之霄壤。(宋荦 《漫堂说诗》)
唐人排律,初推沈、宋,而宋妙于沈者,以逸胜也。盛则 右丞尤在青莲之上,亦以逸不可及。至杜公广大神通,压古轶 今,岑、高诸人无敢望其项背。武后时有郑愔者,其人不必 言,此体却工,似为杜公开山。(叶矫然《龙性堂诗话续 集》)
五言长律,陈、杜、沈、宋,简老为宗; 燕、许、曲江, 诣崇典硕。老杜出而推扩之,精力团聚,气象光昌,极人间之 伟观。后有作者,莫能为役。(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卷 一七)
有气象,有神力,开合变化,自中规矩,长律以少陵为 主。元、白动成百韵,颓然自放矣。(同上)
五言长律起于六韵,后渐次恢扩,至少陵而滔滔百韵矣。 然句意不无重复,兼有重韵。虽少陵之才大如海,不能成连城 璧也。(潘承松《杜诗偶评凡例》)
玄宗《早渡蒲关》,藻耀鲜明,气势稳称,王荆公《百家 诗选》 以为压卷,吾无间然。陈子昂之《白帝》、杜审言之 《赠苏味道》、沈佺期之《和韦舍人早朝》、宋之问之《晦日昆 明池应制》,景龙以前之名篇也。张曲江、宋广平、张燕公、 苏许公应制诸作,雄厉振拔,见一代君臣际会之盛。卢象《送 綦毋潜》、祖咏《清明宴刘郎中别业》,潇洒脱俗,全是古诗兴 趣,不独李太白“黄鹤西楼月”一篇也。(管世铭 《读雪山 房唐诗序例》)
王摩诘之舂容,李青莲之洒落,岑嘉州之奇警,高达夫之 沉著,长律中缺一不可。李、杜二公,古今劲敌,独七言律与 五言长律,太白寥寥数篇而已,岂若少陵之“琼琚玉佩,大放 厥词”哉! 少陵长律,排比铺张之内,阴施阳设,变动若神。 元微之素工此体,故能识其奥窔。而李之逊杜,实在此处。元 遗山以讥微之,亦好高而不察实也。(同上)
大历诗人,多用此体诗为祖饯。如钱起《送刘相公江淮催 转运》、《送王谏议东都居守》、《送郑书记》,皇甫冉、吉中孚 《送归中丞使新罗》, 韩翃《送王相公幽州巡边》, 耿《送蒋 尚书东都留守》,卢纶《送鲍中丞赴太原》,皇甫曾 《送和蕃 使》,莫不声华冠冕,词旨安和,使节星轺,得之增重。才子 之名,信不虚也。(同上)
柳子厚 《同刘二十八述旧言情八十韵》,韵愈险而词愈 工,气愈胜,最为长律中奇作,称柳诗者未有及之者也。刘梦 得《历阳书事七十韵》,亦足旗鼓相当。(同上)
白傅百韵律诗三首,字字调和,铢两悉称。学者未能骤窥 少陵门径,且从此置力,亦犹七律从大历诸公入也。元微之次 韵一首,亦同声之应焉。(同上)
李义山瓣香子美,此体尤可乱真,得意处非特不愧之而 己。温飞卿才多而捷,又善蕴藉,皆施之长律尤宜。(同 上)
五言长排必以少陵为大宗。岑参、王维篇幅尚窘,后来 元、白滔滔不绝,失之平滑,不足仿效也。(施补华《岘 佣说诗》)
五排专宗老杜,参以义山,此外无可津涉。(朱庭珍 《筱园诗话》 卷一)
五言排律,初唐如陈、杜、沈、宋,雄健浑深; 至少陵则 如五花八阵,已臻极致。他如元宗皇帝,王、杨诸子,燕、许 二公,王维、岑参之流,胥有佳构。要之,此体即可同五律之 兼收初盛。后此,则刘长卿尚见谨饬,元、白虽洒洒数十韵, 终乏结构之功。(钟秀 《观我生斋诗话》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