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师自得
未及前贤更勿疑,递相祖述复先谁?别裁伪体亲风雅,转 益多师是汝师。(杜甫 《戏为六绝句》之六)
古人作诗,譬诸行长安大道,不由狭斜小径,以正为主, 则通于四海,略无阻滞。若太白、子美,行皆大步,其飘逸沉 重之不同,子美可法,而太白未易法也。本朝有学子美者,则 未免蹈袭; 亦有不喜子美者,则专避其故迹。虽由大道,跬步 之间,或中或傍,或缓或急,此所以异乎李、杜而转折多矣。 夫大道乃盛唐诸公之所共由者,予则曳裾蹑履,由乎中正,纵 横于古人众迹之中; 及乎成家,如蜂采百花为蜜,其味自别, 使人莫之辨也。(谢榛《四溟诗话》卷三)
诗非一途得入。景龙、开、宝之诗端重,能养人器度,而 不能发人心光; 大历、开成之诗深、能发人心光,而亦伤人器 度。所以学景龙、开、宝者,心光难发,大都滞于皮毛; 学大 历、开成者,器度易伤,不免流于险琢。人能以大历,开成发 其心光,而后以景龙、开、宝养其器度,斯为得之。(吴 乔 《围炉诗话》卷一)
学诗不可杂,又不可专守一家。乐天专学子美,西昆专学 义山, 皆以成病。 大乐非一音之奏, 佳非一味之尝, 子美所 以集大成也。(同上)
夫作诗必须师承; 若无师承,必须妙悟。虽然,即有师 承,亦须妙悟; 盖妙悟、师承,不可偏举者也。是故由师承得 者,堂构宛然; 由妙悟得者,性灵独至。诗固非聊尔事也,骚 人墨客从而小之则小,菩萨丈夫从而大之则大。故作诗而无关 于内圣,勿作也; 作诗而无关于外王,亦勿作也。有唐三百年 间,诗人若王摩诘之字字精微,杜子美之言言忠孝,此其选 也。虽然,吾犹憾焉。以摩诘天子不能统杜陵宰相,杜陵宰相 不能摄摩诘天子,岂妙悟、师承,诣有偏至? 又岂内圣外王, 道难兼至欤? 窃见今之诗家,俎豆杜陵者比比,而皈依摩诘者 甚鲜。盖杜陵严于师承,尚有尺寸可循; 摩诘纯乎妙悟,绝无 迹象可即。作诗者能于师承、妙悟上究心,则诣唐人之域不难 矣。(徐增 《而庵诗话》)
诗须到家。所谓到家者,于古人诗中,路路都有。若止得 一路两路,则非到家。试看衲子沿门持钵募粮,不知历过多少 人家,方满得者个钵子; 到得煮熟时,气味件件相和。至此田 地,才为到家也。(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