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

2024-07-28 可可诗词网-诗词论评 https://www.kekeshici.com

商隐能为古文,不喜偶对,从事令狐楚幕,楚能章奏,遂以其道授 商隐,自是始为今体章奏。博学强记,下笔不能自休,尤喜为诔 奠之辞。与太原温庭筠、南郡段成式齐名,时号“三十六”。文思 清丽,庭筠过之,而俱无特操,恃才诡激,为当涂者所薄,名宦 不进,坎壈终身。(《旧唐书》卷一九○下)

商隐初为文瑰迈奇古,及在令狐楚府,楚本工章奏,因授 其学。商隐俪偶长短,而繁褥过之。时温庭筠、段成式俱用是 相夸,号“三十六体”。(《新唐书》卷二○三 《列传》一 二八)

义山诗世人但称其巧丽,至与温庭筠齐名,盖俗学只见其 皮肤,其高情远意,皆不识也。(范温《潜溪诗眼》)

王荆公晚年亦喜称义山诗,以为唐人知学老杜而得其藩 蓠,惟义山一人而已。……义山诗合处信有过人,若其用事深 僻,语工而意不及,自是其短。世人反以为奇而效之,故昆体 之弊,适重其失,义山本不至是云。(蔡启 《蔡宽夫诗 话》)

李义山诗,字字锻练,用事婉约,仍多近体,惟有 《韩 碑》 诗一首是古体。 (许�� 《彦周诗话》)

唐人学老杜,惟商隐一人而已,虽未尽造其妙,然精密华 丽,亦自得其仿佛。故国初钱文僖与杨大年,刘中山、皆倾心 师尊,以为过老杜。至欧阳文忠公始力排之。然宋莒公兄弟, 虽尊老杜,终不废商隐。王荆公亦尝为蔡天启言:“学诗者未可 遽学老杜,当先学商隐。未有不能为商隐,而能为老杜者。” (叶梦得 《石林诗话》)

(义山诗) 咏物似琐屑,用事似僻,而意则甚远,世但见 其诗喜说妇人,而不知为世鉴戒。……其言近而旨远,其称名 也小,其取类也大。(张戒 《岁寒堂诗话》卷上)

李商隐诗,好积故实。如《喜雪》云:“班扇慵裁素,曹衣 讵比麻?鹅归逸少宅,鹤满令威家”,又“洛水妃虚妒,姑山客 谩夸”、“联辞虽许谢,和曲本惭巴”,一篇中用事者十七八。 (黄彻 《䂬溪诗话》)

李义山拟老杜诗云:“岁月行如此,江湖坐渺然”,真是老 杜语也。其他句“苍梧应露下,白阁自云深”、“天意怜幽草,人 间重晚晴”之类,置杜集中亦无愧矣。然未似老杜沉涵汪洋, 笔力有余也。义山亦自觉,故别立门户成一家。后人挹其余 波,号“西昆体”,句律太严,无自然态度。(朱弁《风月 堂诗话》)

李义山诗雕镌,惟咏平淮西碑一篇,诗极雄健,不类常日 作。如“点窜尧典舜典字,涂改清庙生民诗”,及“帝得圣相相 曰度,贼斫不死神扶持”等语,甚雄健。(曾季狸《艇斋 诗话》)

(杨亿) 尝论义山诗,以谓包蕴密致,演绎平易,味无穷 而炙愈出,镇弥坚而酌不竭,使学者少窥其一斑,若涤肠而洗 骨。(葛立方 《韵语阳秋》 卷二)

李义山如百宝流苏,千丝铁网,绮密环妍,要非适用。 (敖陶孙 《臞翁诗评》)

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怨华年。诗家总爱西昆好,独 恨无人作郑笺。(元好问 《论诗绝句三十首》)

商隐工诗,为文瑰迈奇古,辞难事隐。及从楚学,俪偶长 短,而繁缛过之。每属缀,多检阅书册,左右鳞次,号“獭祭 鱼”。而旨能感人。人谓其横绝前后。(辛文房 《唐才子 传》卷七)

玉溪生往学草堂诗,久而知其力不能逮,遂别为一体,然 命意深切,用事精远,非止于浮声切响而已也。(袁桷 《清容居士集》卷四八《书汤西楼诗后》)

李商隐诗号为中唐警丽之作,其源出于杜拾遗,晚自以不 及,故别为一体。玩其句律,未尝不规规然近之也。拾遗爱君 忧国,一寓于诗,而深讥矫正,不敢以谈笑道。若商隐则直为 讪侮,非若为鲁讳者,使后数百年,其诗祸之作,当不止流窜 岭海而已也。桷往岁尝病其用事僻昧,间阅 《齐谐外传》诸 书,签于其侧,冶容褊心,遂复中止。私心以为近世诗学顿 废,风云月露者几于晚唐之悲切,言理析指事邻于禅林之旷 达,诗虽小道,若商隐者,未可以遽废而议也。(同上书 卷四八《书郑潜庵〈李商隐诗选〉》)

李商隐家数微密闲艳,学者不察,失于细碎。(范德 机《木天禁语》)

世儒有言,谓李商隐作诗为“獭祭鱼”,以其多检书册也。 然商隐用事善于点化,皆无牵强矫揉处,当是博览所致,非浅 学所可议也。(吾丘衍《闲居录》)

以古语入新意,宋诸家皆阴祖之。(周履靖 《骚坛秘 语》卷中)

杜少陵,盛唐之祖也; 李义山,晚唐之冠也。体相悬绝 矣。荆国乃谓唐人学杜者,惟义山得其藩篱,此可以意会矣。 (张��《刊西昆诗集序》)

义山七言律,大抵俗艳居多,如 《锦瑟》“沧海月明珠有 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读之令人生厌。至七言绝句,义山颇 擅场矣。长句中《韩碑》尤卓荦,大为晚唐生色,不可与长吉 同日语也。(李沂 《唐诗援·选诗或问》)

义山用事之善者,如题柏“大树思冯异,甘棠忆召公”,亦 可观。至“玉垒”、“金刀”,便入昆调。一篇之内,法戒具存。 世欲束晚唐高阁,患顶门欠只眼耳,要皆吾益友也。(胡 应麟《诗薮》 内编卷四)

温、李诗皆轻艳,李集中情诗尤多。然妻死,府主选乐籍 一人赠之,自云栖志禅玄不纳; 有谢启,辨生平篇什中无赖事 非实。信尔,当非仅挑达一生者。(胡震亨 《唐音癸签》 卷二五)

李商隐才力亦优于浑,而用事诡僻,多出于元和。 (许学夷 《诗源辩体》卷三○)

商隐七言古声调婉媚,大半入诗馀矣。(与温庭筠上源于 李贺七言古,下流至韩偓诸体。) (同上)

商隐律诗较古诗稍显易,而七言为胜。七言如““何年部 落”一篇,乃晚唐俊调; 其它对多精切,语多秾丽,宋人号为 西昆体,为晚唐一种。……较许浑而言,许工词,李工意,而 俱不甚畅。(同上)

商隐七言律,语虽秾丽,而中多诡僻。(同上)

商隐七言律,既多诡僻,时亦有鄙俗者。(同上)

商隐七言绝……较古、律艳情尤丽。(同上)

五言绝,许浑声急气促,商隐意新语艳,此又大历之降, 亦正变也。(同上)

李贺、李商隐、温庭筠古律之诗,多侧词艳语,宋初杨大 年诸人翕然宗之,号西昆体,人多訾其僻涩。今人但指商隐诗 为昆体,非也。(同上)

李商隐七言律气韵香甘,唐季得此,所谓枇杷晚翠。 (陆时雍 《诗镜总论》)

石林长老源公,禅诵余晷,博涉外典,苦爱李商隐诗。… …余问之曰: 公之论诗,何独取乎义山也? 公曰: 义山之诗, 宋初为词馆所宗,优人内燕,至有挦扯商隐之谑。元季作者惩 西江学杜之弊,往往跻义山,祧少陵,流风迨国初未变。…… 少陵当杂种作逆,藩镇不庭,疾声怒号,如人之疾病而呼天呼 父母也,其志直,其词危。义山当南北水火,中外箝结,若喑 而欲言也, 若魇而求也, 不得不纡曲其指, 诞谩其辞, 婉娈 托寄, 谜连比, 此亦风人之遐思, 小雅之寄位也。 ……余 曰: ……义山 《无题》 诸什,春女读之而哀,秋士读之而悲。 公为真清净僧,何取乎尔也? 公曰: 佛言众生为有情,此世 界,情世界也。欲火不烧,然则不干; 爱流不飘,鼓则不息。 诗至于义山,慧极而流,思湥而荡,流旋荡复,尘影落谢,则 情澜嶂而欲薪烬矣。春蚕到死,蜡烛成灰,香销梦断,霜降水 涸,斯亦箧蛇树猴之善喻也。且夫萤火暮鸦,隋宫水调之余, 悲也; 牵牛驻马,天宝淋铃之流,恨也。筹笔储胥,感关、张 之无命; 昭陵石马,悼郭、李之不作。富贵空花,英雄阳焰。 由是可以影视山河,长挹三界,疑神奏若集之音,阿徒证那含 之果。宁公称杼山能以诗句牵劝,令入佛智,吾又何择于义山 乎? (钱谦益 《有学集》 卷一五 《注李义山诗集序》)

元和、太和之代,李义山杰起中原,与太原温庭筠、南郡 段成式,皆以格韵清拔,才操优裕,为西昆“三十六”,以三人 俱行十六也。(冯武 《西昆酬唱集序》)

选玉溪次谪仙后,乃是重他,非以太白压之也。义山自谓 “杜诗韩文”。王荆公言学杜当自义山入。余初得荆公此论,心 不谓然,后读山谷集,粗硬搓牙,殊不耐看,始知荆公此言正 以救江西派之病也。若从义山入,便都无此病。山谷用事琐 碎,更甚于昆体,然温、李、杨、刘用事,皆有古法,比物连 类,妥贴深稳。山谷疏硬,如食生物未化,如关人作汉语读 书,不熟之病也。昆体诸人甚有壮伟可敬处,沈、宋不过也。 (殷元勋、宋邦绥 《才调集补注》卷六引冯班语)

义山七绝,使事尖新,设色浓至,亦是能手。间作议论 处,似胡曾 《咏史》 之类,开宋恶道。(毛先舒 《诗辩 坻》)

义山咏史,多好讥刺,如“梁台歌管三更罢,犹自风摇 九子铃”、“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回”、“如何一梦 高唐雨,自此无心入武关?”然论前代之事,则是以备讽 戒,昭代则不可,不曰“完、哀之间多微词”乎! (贺裳 《载酒园诗话》 卷一)

义山绮才艳骨,作古诗乃学少陵,如 《井泥》、《骄儿》、 《行次西郊》、《戏题抠言草阁》、《李肱所遗画松》,颇能质朴。 然已有“镜好鸾空舞,帘疏燕误飞”、“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 下”诸篇, 正如木兰虽兜牟裆, 驰逐金戈铁马间, 神魂固犹 在铅黛也; 一离沙场,即视尚书郎不顾,重复理鬓贴花矣。 (同上书又编)

义山初时亦学少陵,如《有感》五言二长韵可见矣。到后 来力能自立,乃别走《楚辞》一路,如《重感》七律,亦为 “甘露之变”而作,而体格迥殊也。介甫谓义山深有得于少陵, 而止赞“雪岭未归”一联,是见其炼句,而未见其炼局也。 (吴乔《答万季野诗问》)

义山 《有感》排律二首,为甘露之变而作,可见其曾学子 美也。《碧瓦》、《镜槛》、《拟意》、《独居有怀》四首,用意难 测,未审是艳情否?《酬令狐郎中见寄》 诗,有曰:“天怒识雷 霆”,又曰:“危于讼阁铃”,已知绹意之不释然矣,其后复为彼 所感。桓司马所谓“人不可无势,我乃能驾驭卿”者也。 (吴乔 《围炉诗话》 卷二)

义山 《蝉》诗,绝不描写用古,诚为杰作。“幽人不倦赏” 篇,情景浃洽。《落花》 起句奇绝,通篇无实语,与 《蝉》 同,结亦奇。《月》 诗次联虚灵。《李花》 亦然。《后阁》第三 联,苦心奇险句也。《晚晴》次联澹妙。(同上)

严沧浪云“西昆即义山体,而兼温飞卿及杨、刘诸公以名 之。”冯定远曰:“《西昆酬唱》是杨、刘、钱三人之作,和者数 人,取法温、李,一时慕效,号为西昆体。不在此集者尚多。 永叔始变之,江西以后绝矣。元人为绮丽语,亦附西昆体。而 义山诗实无此名”。余注义山 《无题》诗,名曰《西昆发微》, 正嫌沧浪之粗漏也。(同上)

于李、杜、韩后,能别开生路,自成一家者,惟李义山一 人。既欲自立,势不得不行其心之所喜深奥之路。义山思路既 自深奥,而其造句也,又不必使人知其意,故其诗七百年来知 之者尚鲜也。高棅以为隐辞,又以为属对精切; 陆游辈谓《无 题》为艳情; 杨孟载亦以艳情和之,能不使义山失笑九原乎? (同上书卷三)

义山诗寓意俱远,以丽句影出,实自楚辞来。宋初诸人, 得其衣被,遂使西昆与香奁并目。(王夫之《唐诗评选》 卷四)

张南士尝言: 生平不喜观李商隐诗。旧谓商隐堆垛辏砌, 号獭祭鱼,此病犹小,其最不足处,是半明半暗,近通近塞, 迷闷不得决。盖其人质本庸下,而又袭元长之习,原无佳诗, 乃复襞积故事以镘补之,不特调卑气僿,无言外之意,前人所 云乏神味者,而即其句中求其意之通,调之浃,使人信口了 了,亦不可得。他不足论,第举其集中最推,今人选本所最 赏,如 《锦瑟》 一诗,承句云:“一弦一柱思华年”,已口赧 矣。乃落句云:“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是底 言? 此可称通人语乎? (毛奇龄 《西河合集》 卷七 《诗 话》)

义山盖负才傲兀,抑塞于钩党之祸,而《传》所云: 放利 偷合、诡薄无行者,非其实也。……吾观其活狱弘农,则忤廉 察; 题诗《九日》, 则忤政府; 于刘之斥, 则抱痛巫咸; 于 乙卯之变,则衔冤晋石; 太和东讨,怀积骸成莽之悲; 党项兴 师,有穷兵祸胎之戒。以至《汉宫》、《瑶池》、《华清》、《马 嵬》诸作,无非讽方士为不经,警色荒之覆国。此其指事怀 忠,郁纡激切,直可与子美相视而笑,断不得以放利偷合、诡 薄无行嗤摘之者也。或曰: 义山之诗,半及闺闼,读者与《玉 台》、《香奁》例称。荆公以为善学老杜,何居? 余曰: 男女之 情,通于君臣朋友。《国风》之螓首蛾眉、云发瓠齿,其词甚 亵,圣人顾有取焉。《离骚》托芳草以怨王孙,借美人以喻君 子,遂为汉魏六朝乐府之祖。古人之不得志于君臣朋友者,往 往寄遥情于婉娈,结深怨于蹇修,以序其忠愤无聊、缠绵宕往 之致。唐至太和以后,阉人暴横,党祸蔓延,义山阨塞当涂, 沉沦记室。其身危,则显言不可而曲言之; 其思苦,则庄语不 可而谩语之,莫若瑶台璚宇、歌筵舞榭之间,言之可无罪,而 闻之足以动。其《梓州吟》曰:“楚雨含情俱有托”,早已自下 笺解矣。吾故为之说曰: 义山之诗,乃风人之绪音,屈、宋之 遗响,盖得子美之深而变出之者也,岂徒以征事奥博、撷采妍 华,与飞卿、柯古争霸一时哉! 学者不察本末,类以才人浪子 目义山,即爱其诗者亦不过以为帷房昵媟之辞而已。此不能论 世知人之故也。(朱鹤龄《愚庵小集》卷七《笺注李义山 诗集序》)

刘贡父《诗话》一卷,语多杂碎。称李义山 《锦瑟》诗是 令狐楚家青衣名,似可破从前之疑。(施闰章 《蠖斋诗 话》)

李义山、陆渭南皆祖述少陵者。李之蕴藉,陆之排奡,皆 能寓变化于规矩之中。李去其靡,陆汰其粗,其于大历、元和 也何有? (宋长白《柳亭诗话》卷二八)

李义山 《锦瑟》一篇,说者但以为悼亡之作,或遂以锦瑟 为女子之名。其于“一弦一柱”句难通,则有改“五十”为十五、 廿五者; 或又作断弦解,瑟二十五弦,断则五十弦矣。然于 “蓝田日暖”句,觉杂出不伦,即指蓝田为葬地,何以有生烟之 喻耶?按《旧唐书》: 义山仕宦不进, 坎��终身。 裴庭裕《东 观奏记》曰:“商隐自开成二年升进士第,至大中十二年,以盐 铁推官死。”则 《锦瑟》乃是以古瑟自况。《汉书·郊祀志》:“泰 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 弦”。师古曰:“泰帝,泰昊也。”世所用者,二十五弦之瑟,而 此乃五十弦之古制,不为时尚; 成此才学,有此文章,即己亦 不解其故,故曰“无端”,犹言无谓也。自顾头颅老大,一弦一 柱,盖已半百之年矣。“晓梦”喻少年时事,义山早负才名,登 第入仕,都如一梦。“春心”者,壮心也,壮志消歇,如“望帝” 之化“杜鹃”,已成隔世。“珠”、“玉”皆宝货。“珠”在“沧海”,则 有遗珠之叹,惟见“月”照而“泪”。“生烟”者,“玉”之精气。“玉” 虽不为人采,而“日”中之精气,自在蓝田。“追忆”,谓后世之 人追忆也。“可待”者,犹云必传于后无疑也。“当时”,指现在 言。“惘然”,无所适从也,言后世之传,虽可自信,而即今沦 落为可叹耳。诗中虽虚文无一泛设,众解纷纭,似皆无当。即 世传东坡四字分解,应亦假托也。(汪师韩 《诗学纂 闻》)

义山七律逐首擅场,特须郑笺耳。盖义山诸体之工,唐人 实无出其右者,不独七律也,又不独香奁也。(田雯《古 欢堂杂著》)

李商隐《韩碑》一首,妣杜凌韩,音声节奏之妙,令人含 咀无尽。每怪义山用事隐僻,而此诗又别辟一境,诗人莫测如 此。(同上)

义山五言出于庾开府,七言出于杜工部,不深究本源,未 易领其佳处也。七言句法兼学梦得。(何焯 《义门读书 记·李义山诗集》 卷上)

玉溪生诗以绮丽香艳自名,然老杜以后善学其诗,未有尚 于玉溪者。欧公知此意,何至变古为时欤? (赵执信《饴 山文集》卷一二 《题仲翰村红媚赠词记》)

李商隐七绝,寄托深而措辞婉,实可空百代无其匹也。 (叶燮 《原诗》 外篇下)

七字每平仄相间, 而义山 《韩碑》一篇中,“封狼生䝙䝙生 貔”,七字平也;“帝得圣相相曰度”,七字仄也。气盛,则言之 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上)

义山近体,襞绩重重,长于讽谕。中多借题掳抱,遭时之 变, 不得不隐也。 咏史十数章, 得杜陵一体。 至云:“但须 巢阿阁,岂假鸱鸮在泮林”,不愧读书人持论。(同上)

商隐诗文,工于獭祭,典赡过温庭筠,宋代杨大年诸人宗 之,号西昆体。(沈德潜《唐诗别裁》)

晚唐人古诗,秾鲜柔媚,近诗余矣。即义山七古,亦以辞 胜。独此篇 (按指《韩碑》) 意则正正堂堂,辞则鹰扬风翙, 在尔时如景星庆云,偶然一见。(同上)

义山五言近体,征引过多,性灵转失。(同上)

义山近体,辟绩重重,长于讽谕。中有顿挫沉着,可接武 少陵者,故应为一大宗。后人以温、李并称,只取其秾丽相 似,其实风骨各殊也。(同上)

义山长于风谕,工于证引,唐人中另开一境。顾其中讥刺 太深,往往失之轻薄。(同上)

玉溪 《锦瑟》 一篇,解者纷纷,总属臆见。余幼时好读 之,. 确有悟入,觅解人甚少。此诗全在起句“无端”二字,通体 妙处,俱以此出。意云: 锦瑟一弦一柱,已足令人怅望年华, 不知何故有此许多弦柱,令人怅望不尽; 全似埋怨锦瑟无端有 此弦柱,逐致无端有此怅望。即达若庄生,亦迷晓梦; 魂为杜 宇,犹托春心。沧海珠光,无非是泪; 蓝田玉气,恍若生烟。 触此情怀,垂垂追溯,当时种种,尽付惘然。对锦瑟而兴悲, 叹无端而感切。如此体会,则诗神诗旨,跃然纸上。又如《无 题四首》之四,意云: 永巷樱花,哀弦急管,白日当天,青春 将半; 老女不售,少妇同墙,对此情景,其何以堪? 展转不 寐,直至五更,梁燕闻之,亦为长叹。此是一副不遇血泪,双 手掬出,何尝是艳作? 故公诗云:“楚雨含情俱有托。”早将此 意,明告后人。(薛雪 《一瓢诗话》)

熟读李玉溪,可除浅易鄙陋之气。(同上)

诗固有引类以自喻者,物与我自有相通之义。若“锦瑟无 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物我均无是理。“庄生晓梦”四 语,更又不知何所指,必当日獭祭之时,偶因属对工丽,遂强 题之。曰“锦瑟无端,”原其意亦不自解,而反弁之卷首者,欲 以欺后世之人,知我之篇章兴寄未易度量也。(黄子云 《野鸿诗的》)

人皆谓杜陵殁后,义山可为肖子。吁! 何弗思之甚耶?彼 之浑厚在作气,此之浑厚在填事; 彼之讽谕必指实,此之风喻 动涉虚; 彼则意无不正,此则思无不邪。风马之形,大相径 庭,奚待一一量较,而后知其伪哉! (同上)

竹垞先生云:“诗至义山始称才子。”此亦是前辈中心好尚 处。夫所谓才子者,必胸中牢笼万象,笔下熔铸百家。故就唐 代论之,李白、杜甫、韩愈真其人也,亚焉者尚有其人,义山 特其一耳。(李重华 《贞一斋诗说》)

文章有大乘法,有小乘法。大乘法易而有功,小乘法劳而 无谓。……李义山,小乘也,而归于大乘。如《重有感》、《随 师东》、 《登安定城楼》、 《哭刘》、 《痛甘露》之类, 皆有人心 世道之忧; 而《韩碑》一篇,尤是以出奇而制胜。(郑燮 《郑板桥集·与江宾谷江禹九书》)

李商隐诗,明暗参半。然欲取一人备晚唐之数,定在此 君。 (牟愿相《小澥草堂杂论诗》)

李义山用意深微,使事稳惬,直欲于前贤之外,另辟一 奇。绝句秘藏,至是尽泄,后人更无可以展拓处也。(管 世铭 《读雪山房唐诗序例》)

善学少陵七言律者,终唐之世,惟李义山一人。胎息在神 骨之间,不在形貌。《蜀中离席》一篇,转非其至也。义山当 朋党倾危之际,独能乃心王室,便是作诗根源。其 《哭刘》、 《重有感》、 《曲江》 等诗, 不减老杜忧时之作。 组织太 工,或为挦扯家藉口。然意理完足,神韵悠长,异时西昆诸 公,未有能学而至者也。(同上)

世之好西昆体者,以为李义山从杜脱胎,不知其流弊至开 饾饤一门。当时温庭筠已嫌浓缛,今之镂刻粉饰者,大都以此 藉口矣。(李调元《雨村诗话》卷下)

唐自元和以后,五七言古体,靡然不振,即义山亦非所 长。至其七言律体,瓣香少陵,独探秘钥,晚唐人罕有其敌, 读者无仅与牧之,飞卿诸公同类而并观之也。(姚培谦 《李义山七律会意例言》)

义山学杜,前贤既有定论,然但指某章,某句,以为虎贲 中郎之似,亦犹皮相。读者当于其精力结聚处求之,方为得 力。(同上)

少陵七律,格法精深,而取势最多奇变,此秘惟义山得 之。其脱胎得髓处,开出后贤多少门户。(同上)

玉溪五律,多是绝妙古乐府。盖玉溪风流酝藉,尤在五律 也。近时程午桥补注,以为花鸟诸题,多是平康、北里之志, 良然。(翁方纲 《石洲诗话》卷二)

微婉顿拙,使人荡气回肠者,李义山也。自刘随州而后, 渐就平坦,无从睹此丰韵。七律则远合杜陵; 五律、七绝之 妙,则更深探乐府。晚唐自小杜而外,惟有玉溪耳。温岐、韩 偓,何足比哉! (同上)

遗山云“精纯全失义山真”,指出“精”、“真”分际。有此一 语,岂不可抵得一部郑氏笺耶? ……然遗山论诗既知义山之 “精”、“真”,而又薄温,李为“新声”者,盖义山之精微,自能 上追杜法,而其以绮丽为体者,则斥为新声,但以其声言之, 此亦所谓言各有当尔。(同上书卷七)

商隐诗与温庭筠齐名,词皆缛丽。然庭筠多绮罗脂粉之 词,而商隐感时伤事,尚颇得风人之旨。故《蔡宽夫诗话》载 王安石之语,以为唐人能学老杜而得其藩篱者,惟商隐一人。 自宋杨亿、刘子仪等沿其流波,作《西昆酬唱集》,诗家遂有 “西昆体”,致伶官有挦扯之讥。刘攽载之《中山诗话》,以为 口实。元祐诸人起而矫之,终宋之世,作诗者不以为宗。胡仔 《渔隐丛话》至摘其《马嵬》诗、《浑河中》诗,诋为浅近。后 江西一派渐流于生硬粗鄙,诗家又返而讲温、李。自释道源以 后,注其诗者凡数家,大抵刻意推求,务为深解,以为一字一 句皆属寓言,而《无题》诸篇,穿凿尤甚。……至于流俗传 诵,多录其绮艳之作,如集中《有感二首》之类,选本从无及 之者,取所短而遗所长,益失之矣。( 《四库全书总目》 卷一五一 《别集类》四)

义山诗盛事托讽,运意深曲,佳处往往逼杜,非飞卿所可 比肩。(纪昀 《瀛奎律髓刊误》卷三李商隐 《隋宫守岁》 评语)

玉溪生虽晚出,而才力实为卓绝。七律佳者几欲远追拾 遗,其次者犹足近掩刘、白。第以矫敝滑易,用思太过,而僻 晦之敝又生。要不可不谓之诗中豪杰士矣。(姚鼐 《惜抱 轩今体诗抄序目》)

余幼学诗,闻之长老言: 初学乍知诗味,每易堕粗浮轻率 之习以自喜,而不知其自画也; 若从晚唐入,殆免是矣,是诗 学中之一径也。晚唐以李义山为巨擘,余取而诵之,爱其设采 繁艳,吐韵铿锵,结体森密,而旨趣之遥深者未窥焉。 (冯浩《玉溪生诗集笺注序》)

论义山诗,每云善学老杜,固已。然以杜学杜,必不善学 杜也。义山远追汉、魏,近仿六朝,而后诣力所成,直于浣花 翁可称具体,细玩全集自见,毋专以七律为言。其终不如杜 者,十之三学为之,十之七时为之也。(冯浩《玉溪生诗 集笺注发凡》)

义山诗高华典丽,音韵缠绵,宜荆公叹其善学老杜也。八 叉同时,瞠乎后矣。(陈明善《唐八家诗钞》例言)

义山绝句,颇有一唱三叹之作,然长于讥刺,不善于风 喻。(阙名 《静居绪言》)

李义山 《有感》云:“古有清君侧,今非乏老成。素心虽未 易,此举太无名。谁暝衔冤目?宁吞欲绝声!”于甘露之变,感 愤激烈,不同于众论。《筹笔驿》、《碧城》、《马嵬》、《重有 感》、《随师东》诸诗,诚有如陆鲁望所谓“抉摘刻削,露其情 状”者。蔡宽夫云:“荆公晚年喜义山诗,以为唐人知学老杜而 得其藩篱,唯义山一人。”范元实云:“义山诗,世人但知其巧 丽,与温庭筠齐名。盖俗学只得其皮肤,其高情远意,皆不识 也。”两评皆确。(余成教《石园诗话》卷二)

先君云:“七律中,以文言叙俗情入妙者,刘宾客也; 次则 义山,义山资之以藻饰。”树谓: 所嫌于义山者,政病其藻饰。 如太史公作文,纯乎古格,忽搀六朝偶俪,岂复成体?孟坚犹 近之,蔚宗、承祚骎骎乎下移矣。义山之得失亦如是。 (方东树 《昭昧詹言》 卷一九)

前人论义山者多矣,誉之訾之,各有见地,须善会之。如 蔡天启谓其“用事深僻,语工而意不及”。范景文谓“诗家病使 事太多”。 贺裳谓义山某某篇“政如木兰, 虽兜牟裆, 驰逐金 戈铁马间,梦魂犹在铅黛也。”又曰:“魏、晋以降,多工赋体, 义山犹兼比兴。”愚谓藻饰太甚,则比兴隐而不见矣。释石林 曰:“诗人论少陵忠君爱国,一饭不忘,而目义山为浪子,以绮 丽华艳,极《玉台》、《金楼》之体也。”以上诸论皆有见,亦平 允得实。许彦周谓“学义山可以药浅易鄙俗之病”。愚谓不善学 义山,政恐得此病。许盖詟其编事之富,谓为不鄙陋耳,不知 编事富,政是陋处 (同上)

余极喜李义山诗,非爱其用事繁缛,盖其诗外有诗,寓意 深而托兴远,其隐奥幽艳,于诗家别开一洞天,非时贤所能摸 索也。云间姚平山 (培谦) 笺注颇称善本,盖能知作者之意于 言外,可谓义山功臣。(林昌彝《射鹰搂诗话》卷三)

玉溪专工近体,清峭中含感怆,用事婉约,学少陵得其藩 篱者,后人近体必先从之入手 (刘子仪、高青邱尤其善学 者)。五言长律亦以温丽芊绵胜。(胡寿芝 《东目馆诗 见》)

洪觉范云:“诗至义山,乃文章之厄。”此爱极生妒语。 (同上)

李义山诗开口便是香奁,然最工讽刺,不专以绮语曼音移 人心志。(余云焕 《味疏斋诗话》卷二)

诗有借色而无真色,虽藻绩实死灰耳。李义山却是绚中有 素。敖器之谓其“绮密瑰妍,要非适用”,岂尽然哉! 至或因其 《韩碑》 一篇,遂疑气骨与退之无二,则又非其质矣。 (刘熙载 《艺概·诗概》)

温柔敦厚,诗教也,……义山 《马嵬》等篇,尚有戒意, 至云:“未免被他褒女笑,只教天子暂蒙尘。”直不啻倖灾乐祸 -矣, 成何语耶? (秦朝《消寒诗话》)

义山 《韩碑》,在其诗中另自一体,直拟退之,殆复过 之。(同上)

义山七律,得于少陵者深,故秾丽之中,时带沈郁。如 《重有感》、《筹笔驿》 等篇,气足神完,直登其堂、入其室 矣。飞卿华而不实,牧之俊而不雄,皆非此公敌手。《圣女 祠》“三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作缥缈幽冥之语, 而气息自沉,故非鬼派。《无题》 诗多有寄托,以男女比君 臣,犹是风人之旨。其间意多沉至,词不纤佻,非冬郎《香 奁》可比。《碧城》诸诗,似说杨妃诗,而语特含浑。至“郑君 怅望”二句,明指寿皇,犹较《马嵬》蕴藉。(施补华 《岘佣说诗》)

义山七绝以议论驱驾书卷,而神韵不乏,卓然有以自立, 此体于咏史最宜。(同上)

其源导漾吴、何,讨澜徐、庾。炼藻温腴,寄情婉约,拾 其香草,仍有内心。诸体相宣,七言专胜。本陈宫之新体,而 离合生奇,自成高格。律诗缠绵顽艳,陆士衡所谓“缘情绮 丽”,斯足当之。(宋育仁 《三唐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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