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生意象的爱情

2019-02-03 可可诗词网-外国爱情诗歌 https://www.kekeshici.com

〔英国〕 劳伦斯

始终

在我的核心

燃烧着一片小小的愤怒的火焰吞噬着我,

因为

越过界限的抚摸,因为爱情炽热的、深入的手指。

始终

在那些深深爱我的人的眼中,

我最终见到她们所热爱的他的意象,

却被当作是我,

误当作是我。

始终

是一只像我的聪明的猴子

嘲笑着我

于是超过了一切,我现在要

使我自己的赤身裸体

避开产生意象的爱情的嘲笑和抚摸。

(裘小龙 译)

这是一只受伤而痛烈愤怒了的猴子的反抗的哀啼。这种伤害很大程度上又是一种自伤。扭曲的心理,敏感多疑的性格曲解了爱情,被曲解的爱情在他眼里则是“产生意象的爱情”,他钻在爱情的误区中,以为被人当作爱的意象。这种变形认识有可能把他送上爱的歧途而备遭心灵的磨难。幸亏生活中的劳伦斯,后来未让爱情思路这么偏激地发展。1912年他爱上了诺丁汉大学法文教授年轻的德国妻子弗里达,爱到辞去教师职务不惜私奔的地步。1914年正式结婚,并发表诗集《瞧! 我们走过来了!》,以志这段罗漫而曲折的爱恋,也证明他终于复归了爱情的正常心态。

《产生意象的爱情》写得有些气急败坏,藏着焦灼和盛怒。而这愤激情绪的根源则是因为他曾有过全心地投入,诗共分四节。第一节正是全心投入的记录:“始终/在我的核心/燃烧着一片小小的愤怒的火焰吞噬着我,/因为/越过界限的抚摸,因为爱情炽热的、深入的手指。”曾经因为爱的炽烈而把自己赤裸裸地交出,去占有,去被占有。如今,发现一切都不对劲,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产生,于是心的底处,便被愤怒的火焰吞噬着。人之大辱,大概莫过于被愚弄。那么何愚弄之有呢?诗的第二节做了回答:“始终/那些深深爱我的人的眼中,/我最终见到她们所热爱的他的意象,/却被当作是我,/误当作是我。”原来,从那些爱我的人眼中发现,她们爱的并非是我,而是她们自己创造的一个意象;自己构画的一个偶象,然后把这自己意识里的产物附着在某个男人身上,深深地去爱着。诗人是说她们爱的实则不是一个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这一个”男人,而是爱着一个自己意识里虚幻的产物,“我”就可悲地充当了女人们附着了爱的意象的“那一个”,而非“这一个”。所以“我”感到做替身的侮辱,感到误会的痛苦,感到上当的愤怒,自尊心受到一种被剥光了展览般的伤害:“始终/是一只象我的聪明的猴子/嘲笑着我。”此句幻觉奇特,意象硬冷,诗人把“她们所热爱的他的意象”幻想作一只聪明的猴子,对着“我”发出怪异尖厉的嘲笑。这种于幻觉中设计一个嘲笑自己的对象,一方面表现了自尊受到伤害的多疑、敏感,总觉得暗处有一双幽冷轻蔑的冷眼在扒光自己的衣服来赏玩;一方面也是由于心态的畸变,异化出一个“我”的对立形象来,对“我”做尖刻的自嘲。人的确无法忍受这种被人被己嘲笑的伤害,而这被嘲笑、被伤害的缘由又是全心付出了爱。于是,“我”觉悟了,要超越自身,要超越意象的爱情,“我现要/使我自己的赤身裸体/避开产生意象的爱情的嘲笑和抚摸。”终于要收拾起残缺的自尊,不再做“他的意象”而受尖冷的嘲笑和甜腻的抚摸。诗在一种自尊自重调合着自卑的怨尤中结束。

这首诗表明诗人爱情心理多少有些进入误区的味儿,明明“她们深深爱我”,却偏偏在单纯中掺进多余的复杂与深奥,而这种多思多疑造成的后果如何呢? 尤里·留利柯夫(苏)在《爱的三角洲》中记:“爱情结构的复杂化和爱情心理的复杂化都会减弱爱情的力量,降低爱情的价值,并破坏爱情的和谐”。人应该只要用生命去体会爱,不要对爱大作依循逻辑的论文,不要把爱情抽象化。《产生意象的爱情》一诗的成功恰恰在于它展示了恋爱场中一类人独特的复杂化心理,而这种疑虑重重的畸型心理固然深刻,却断送了多少单纯而甜蜜的爱恋。这首诗记录了心灵的细腻律动,是感情底处被自卑困扰的受伤神经的颤栗,是一首卓越的用意象呈现残缺并赋予幻美的艺术形式的佳作。

这首诗在艺术上独拓新域,诗人在“我”的心的领地或影子里寻找筑构意象的材料,呈现一种独特新奇的意象,如“我的核心燃烧着的火焰”,那只“像我的聪明的猴子”,“赤身裸体”的“我”等等,这种从自身分离出来的象征物更切入情绪本身,使自尊与自卑混合,被嘲与自嘲并生,这种对立复杂的情绪得以真切反现,“我”被愚弄与不甘被愚弄的怨怒心态得以充分展示。诗的语言也含一种混合着感伤与解嘲,眼泪与冷笑,愤怒与冷忍这种种对立情绪的调子,在冷与热的搭配中把情绪译成意象,正象那只猴子,时而热灼灼的投入,时而站在一边冷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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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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