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斯骑鹅旅行记(节选)——库拉山的鹤之舞表演大会

2019-05-18 可可诗词网-经典童话 https://www.kekeshici.com

        这片游戏场的四周都被圆形山丘所环抱,除非是无意间闯进来,否则人们从外面是看不见它的。再说在三月份,也不大会有什么游客迷路闯到这里来的。那些常常在土丘之间漫游和攀登悬崖峭壁的外地游客早在几个月之前就被深秋季节的暴风雨撵走了。而海岬上的那个灯塔看守人,库拉农庄上的那个老主妇,还有库拉山的那个农夫和他的佣工,都是只走他们走惯了的熟路,不会在这些长满石南草的荒山野岭上到处乱跑的。
        那些四足走兽来到游戏场地之后便蹲坐在圆形山丘上,动物们都按族类各聚一处。这一天不用说是相安无事、歌舞升平的一天,任何一只动物都用不着担心会遭到袭击。在这一天里,一只幼山兔可以大模大样地走过狐狸聚集的山丘而平安无事,绝不用担心会被咬掉一只长耳朵。话虽如此,动物们还是各自成群地聚在一处。这是自古就沿袭下来的老规矩啦!
        所有的动物都各自蹲好之后,他们就伸长脖子左顾右盼,等候着鸟类的到来。那一天总是晴朗的大好天。灰鹤是优秀的天气预报家,要是这一天会下雨的话,他是决不会把动物界的各路人马统统召集到这里来的。虽说那一天是万里晴空,没有任何东西挡住四足走兽的视线,但是他们仍然见不到鸟类在空中出现。这可奇怪啦,太阳早已高悬在空中,鸟类无论如何早就应该在途中了。
        库拉山上的动物们注意到平原的上空忽然飘过一小朵一小朵的乌云。看哪!有一片云彩突然顺着厄勒海峡朝库拉山飘来啦!这片云彩飘到游戏场地的上空便不动了,就在这一刹那间,整片云彩发出了嘹亮的鸣叫,整个天空都充满了悦耳的音调。这种鸣声此起彼伏,相互应和,缭绕不绝。后来这片云彩整个降落在一个山丘上,而且是整片云彩一下子覆盖上去的。转眼之间山丘上布满了灰色的云雀,红色、灰色和白色的燕雀,翎毛上布满斑点的紫翅椋鸟和嫩绿色的山雀。
        另外一朵云紧随其后从平原上空飘来。那朵云在每一个院落、雇农住的农舍、宫殿般的高楼,还有农庄和火车站甚至捕鱼营地和制糖厂的上空都要停留一下。每次停留的时候,它都要像龙卷风一般从地面上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吸上来一小根灰颜色的柱子,或是零零星星的灰颜色小尘埃。这样不断汇聚起来,这朵云便愈来愈大,等到最后汇集在一起飘向库拉山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一朵彩云而是整整一大片乌云了。它的阴影投射下来,把从汉格耐斯到莫勒的大块土地都遮暗了。当乌云停留在游戏场地上空时,那遮天蔽日的景象真是蔚为壮观。太阳完全被遮住了,麻雀哗啦哗啦地洒落在一座山丘上,像是下了一场倾盆大雨,直到很长时间以后,这片乌云的最中央部分的麻雀才得以重见阳光。
        最大的鸟群组成的云彩虽然姗姗来迟,但是终于出现了。这是由来自四面八方的各式各样的鸟群汇集而成的。这是一片灰蒙蒙的沉重的云层,它遮天蔽日,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它就像雷雨来到之前的乌云那样令人沮丧和害怕。这片乌云里充满了最可怕的噪音、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最刺耳的讥嘲声和带来最坏的不祥之兆的哀鸣。当这一大片乌云终于散成拍打翅膀并呱呱啼叫的乌鸦、寒鸦、渡鸦和秃鼻乌鸦的时候,游戏场上的所有动物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展露笑颜。
        后来出现在天空中的就不仅仅只是云彩,还有许多不同形状的长线或者符号。从东边和东北边来的那些断断续续的长线,是从耶英厄地区的森林中来的鸟类——黑琴鸦和红嘴松鸡,他们彼此相隔两三米排成长长的纵队飞了过来。那些居住在法斯特布罗外面的莫克滩的蹼足鸟,他们从厄勒海峡那边以三角形、弯钩形、斜菱形和半圆形等怪异的飞行队阵徐徐地飞翔过来。
        在这一年的游艺大会上,阿卡率领的雁群来迟了。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阿卡必须飞越整个斯康耐才能抵达库拉山。
        男孩子是骑坐在白鹳埃尔曼里奇先生的背上向库拉山飞去的。尽管他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荣誉,可是他还是有点提心吊胆,因为埃尔曼里奇先生是一位飞行大师,他的飞行速度是大雁们只好望其项背而自叹不如的。在阿卡均匀地拍动翅膀笔直向前飞翔的时候,白鹳却在玩弄各种飞行技巧。时而他在高不可测的空中收翼静止不动,让身子随着气流滑行;时而他猛然向下俯冲,速度之快就好像他是一块正向地面坠落的石头;时而他围绕阿卡飞出一个又一个的大圈圈和小圈圈,就好像是一股旋风一样。男孩子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飞行,尽管他被吓得胆战心惊,但是心里不得不承认,他以前还不曾真正地见识过飞行技巧高超的鸟类。
        他们在途中短暂停留过一次。那是阿卡飞到维姆布湖上同她的旅伴们汇合,然后他们就一齐径直飞赴库拉山。
        大雁们在留出来给他们的那个山丘上降落下来。男孩子举目四顾,目光从这个山丘转向那个山丘。他看到在一个山丘上全是枝枝杈杈的马鹿头上的角,而在另一个山丘上则挤满了苍鹭的颈脖。狐狸围聚的那个山丘是火红色的,海鸟聚集的山丘是黑白两色相杂的,而老鼠的那个山丘则是灰颜色的。有个山丘上布满了黑色的渡鸦,他们在无休无止地啼叫。另一个山丘是活泼的云雀,他们接连不断地跃向空中欢快地引吭高歌。
        按照库拉山一直以来的规矩,这一天的游艺表演是以乌鸦的飞行舞开始的。他们分为两队,面对面飞行,碰到一起又折回身去重新开始。这种舞蹈来来去去重复了许多遍,对于那些并不精通舞蹈规则的观众来说,未免太单调了。乌鸦自以为他们的舞蹈非常精彩,然而其他动物却非常高兴他们终于跳完了。在这些动物眼里,这个舞蹈就像隆冬季节被狂风卷起的雪花一般沉闷、无聊。他们看得不胜其烦,焦急地等待能够给他们带来欢乐的节目。
        他们并没有等待多久。乌鸦刚一退场,山兔们就连蹦带跳跑上场来。他们长长一串蜂拥而来,并没有排成什么队形,有时候是单个表演,有时候三四只跑在一起。所有的山兔都蜷起前腿竖直身体向前跑,他们跑得飞快,长耳朵朝着各个方向摇晃。他们一边朝前奔跑,一边做各种各样的动作,一会儿像陀螺般不断旋转,一会儿高高地蹦起来,有时还用前爪拍打肋骨发出咚咚的擂鼓声。有些山免一连翻了许多筋斗,有些把身体弯成车轮滚滚向前。有一只山兔单腿独立,像芭蕾舞演员那样旋转。还有一只山兔用两只前腿倒立着向前走去。他们毫无秩序,混乱不堪,但是他们的表演却非常滑稽有趣,许多动物都看得呼吸急促。现在已经是春天啦,欢乐的日子快要来到啦,要不了多久生活中就只有轻松快乐的游戏了。
        山兔们蹦蹦跳跳地退场之后,轮到森林里的鸟类大松鸡上场表演了。几百只身披色彩斑斓的羽毛、长着鲜红眉毛的红嘴松鸡跳到游戏场地中央的一棵大槲树上。站在最高的那根树枝上的那只松鸡鼓起了羽毛,垂下了翅膀,还翘起了尾巴,这样贴身的雪白羽绒也让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了。随后他伸长了颈脖,从憋足了气而涨得发粗的喉咙里发出了两三声深沉浑厚的啼唱:“喔呀,喔呀,喔呀!”他唱了几声就唱不出来了,只是在咽喉深处咕吱咕吱了几下。于是他便闭起双眼,悄声细气地叫道:“嘻嘻!嘻嘻!嘻嘻!多么好听啊!嘻嘻!嘻嘻!嘻嘻!”他就这样自鸣得意,沉醉在自我欣赏的欢悦之中,根本不理会周围在发生什么事情。
        在第一只红嘴松鸡还在自我陶醉的时候,站在下面最靠近他的树枝上的那三只松鸡就引吭高歌了。一曲未终,坐在更下面的树枝上的十只松鸡也啼唱起来,歌声从一根枝杈传到另一根枝杈,直到几百只松鸡一齐放开喉咙啼唱不止,喔呀喔呀和嘻嘻嘻嘻的啼叫声一时之间不绝于耳。他们统统沉醉在自己美妙的歌声之中。正是这种让人陶醉的情绪感染了所有的动物,使他们如饮醇酒般陶醉起来。方才血液还在欢畅而自如地流转,而此时却开始变得猛烈冲动和滚热发烫起来。“喔,春天真的来到啦,”动物们都在心里呼喊,“冬天的严寒总算熬过去啦!春天的野火正在大地上燃烧。”
        黑琴鸡看到红嘴松鸡的表演这样受欢迎,他们也不甘示弱,再也不肯沉默下去了。他们聚集的那个地方没有树木可以栖息,便干脆跑进游戏场地上去,可惜场地上石南草长得太高了,大家看不到他们的全身,只能看到他们美丽的尾翎、不断晃动的屁股和宽大的嘴喙。他们齐声歌唱:“咕呃呃,咕呃呃!”
        正当黑琴鸡和红嘴松鸡的较量如火如荼地进行的时候,一件极其罕见的意外发生了。有一只狐狸趁所有动物都在聚精会神地欣赏黑琴鸡和红嘴松鸡唱歌的时候,偷偷地溜到大雁们聚集的山丘上。他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靠过去,直到走上了那座山丘才被发现。有一只大雁突然之间瞅见了他,大雁心想狐狸混进雁群里来准不怀好意,便叫喊起来:“当心啊,大雁们!当心啊,大雁们!”狐狸朝她直扑过去,一口咬住了她的咽喉。大雁们听到了她的警报便一齐飞上天空。大雁们都飞走了之后,只见狐狸斯密尔嘴里叼着一只死雁站在那个山丘上。
        狐狸斯密尔由于破坏了游艺节日的和平而遭到了严厉的惩罚,他一生都将为此而后悔,他没能够抑制自己想报复的心情,竟然偷偷摸摸地袭击阿卡和她的雁群。他马上就被一大群狐狸团团包围住,并且按照自古以来的老规矩受到了判决。无论是谁,只要他破坏了这个盛大游艺节日的和平就要被驱逐出群。没有任何一只狐狸要求缓减那个判决,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倘若他们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就会被赶出游戏场地,并且再也不许回来。这也就是说所有在场者都众口一词地宣判要将斯密尔驱逐出境,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他从此以后被禁止进入斯康耐,他被迫离开自己的妻子和亲人,舍弃他所占有的猎场和藏身之所,背井离乡到陌生地方去碰运气。为了让斯康耐境内所有的狐狸都知道斯密尔已遭放逐和被剥夺一切权利,狐狸之中最年长的那只扑向斯密尔,一口把他的右耳朵尖啃了下来。这一手续刚刚办完,那些嗜血成性的年轻的狐狸便号叫着扑到斯密尔身上撕咬起来。斯密尔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夺路逃命。他在所有年轻狐狸的穷追猛打之下,狼狈地逃离了库拉山。
        这一切都是在黑琴鸡和红嘴松鸡进行精彩表演的时候发生的,但是这些鸟类都已经深深陶醉在自己的歌唱之中,他们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因此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干扰。
        松鸡的表演刚一结束,来自海克贝尔卡的马鹿便开始登场献技,表演他们的角斗技巧。有好几对马鹿同时进行角斗。他们彼此死命地用头顶撞对方,鹿角噼噼啪啪地敲打在一起,鹿角上的“枝杈”交错在一起。他们都力图迫使对方往后倒退。石南草丛下的泥土被他们的脚蹄踩得烟尘四起。他们呼哧呼哧地不断往外吐气,就像是在冒烟,从喉咙里挤出了吓人的咆哮,泛着泡沫的唾液从嘴角一直流到了前踵上。
        这些能征善战的马鹿厮打在一起的时候,四周山丘上的观众都凝神屏气,寂静无声,所有的动物都被马鹿的角斗表演激发出新的热情。所有的动物都感到自己是勇敢而强壮的,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头。仿佛大地回春使得他们又重获新生,他们意气风发,敢于冒险。虽说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却一个个伸出翅膀,竖起颈翎,摩擦脚爪,大有一决雌雄之势。倘若海克贝尔卡的马鹿再继续搏斗一会儿的话,那么各个山丘上难免不发生一场场混战。因为他们一个个感受到烈焰般的渴望,都急于要露一下自己的身手,来表明自己是生气勃勃的。冬天肆虐的日子已经到头了,他们如今浑身充满了力量。
        正在这个时候,马鹿恰到好处地结束了角斗表演。然后一阵阵悄声细语立即从一个山丘传到另一个山丘:“现在大鹤来表演啦!”
        那些大鸟的羽毛如同灰色的暮云般美丽,他们翅膀上长着漂亮的翎羽,颈脖上也围了一圈朱红色的羽饰。这些长腿细颈、头小身大的大鸟从山丘上神秘地掠下。他们在朝前飞掠的时候,旋转着身躯,半似翱翔,半似舞蹈。他们高雅洒脱地举翅振翼,以令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他们别具一格的舞蹈大放异彩,灰影憧憧、舞姿蹁跹,真叫观众目不暇接,仿佛是荒凉的沼泽地上翻滚奔腾着的阵阵雾霭。他们的舞蹈里有一种魔力,以前从未到过库拉山的人这一下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整场游艺大会是用“鹤之舞表演大会”来命名的。他们的舞蹈蕴含着粗犷的活力,然而激起的感情却是一种美好而愉悦的对春天的憧憬。在这一时刻,没有人会想要格斗拼命。相反,不管是长着翅膀的,还是没有长翅膀的,所有的动物都想从地面上飞起,飞到无垠的天空中去,飞到云层以外的太空中去探索永恒的奥秘。他们都想舍弃那越来越显得笨重的肉体,使自己的灵魂从躯壳中解脱出来,投奔那虚无缥缈的天国。
        对于不可能到手的东西抱有想入非非的追求以及想要探索生活中隐藏的奥秘,对动物来说每年只有唯一的一次,那就是在他们观看鹤之舞盛大表演的那一天。
        入选理由:
        《尼尔斯骑鹅旅行记》中精彩的章节非常多,但我以为库拉山鹤舞大会这一节最富于想象力。
        延伸阅读:
        199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在他的获奖答谢辞中提到了《尼尔斯骑鹅旅行记》这本书:“在这个故事中,我感受到若干层次的官能性的愉悦。首先,由于像祖先那样长年生活在小岛茂密的森林里,自己天真而又固执地相信,这个大自然中的真实的世界以及生活于其中的方式,都像故事中所描绘的那样获得了解放。这是第一个层次的愉悦。其次,在横越瑞典的旅行中,尼尔斯与朋友(野雁)们相互帮助,并为他们而战斗,使自己淘气的性格得以改造,成为纯洁的、充满自信而又谦虚的人。这是愉悦的第二个层次。终于回到了家乡的尼尔斯,呼喊着家中思念已久的双亲。或许可以说,最高层次的愉悦,正在那呼喊声中。我觉得,自己也在同尼尔斯一起发出那声声呼喊,因而感受到一种被净化了的高尚的情感。”
        他这样喊道:“妈妈、爸爸,我长大了,我又回到了人间!”
        大江健三郎在这里提到的三个层次,或许也可以进一步推广到所有的童话中,当然并非所有的童话都同时具有这三个层次的功能,有些童话或许只具有第一个层次的功能。即我们得以从另一个角度认识世界,并使我们的世界及生活方式得到解放;更进一步的功能是使孩童时期的我们得以成长,成为一个完满的、开放的个体;第三个层次则是让我们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之中,并从一个更高的层次,融入和改变这个世界。
        《尼尔斯骑鹅旅行记》的作者,瑞典女作家塞尔玛·拉格洛夫也曾于1909年因本书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她也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作家,获奖理由是“由于她作品中特有的高贵的理想主义、丰富的想象力、平易而优美的风格”。《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已经成为瑞典最负盛名的童话作品,从1991年开始,塞尔玛·拉格洛夫的肖像出现在瑞典货币20克朗的钞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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