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碧客家人以贺元、张灯、花朝、上冢、悬藤、祀先、拜月、守岁为八大节,其过节习俗保留了不少周礼古风,较之海内、闽中的汉族节俗,各有异同。这些源自古代的客家节俗,随着石碧族人外迁的足迹,远播闽粤赣乃至海外,这就是现今港台、东南亚许多客籍后裔逢年过节,仍然通用石碧节俗的历史原因。
        我们且按时间顺序,看一看石碧客家人的节俗。正月初一,全家早起,穿戴一新。子女给长辈拜年,各得一小红包,名曰“压岁钱”,而年迈老人也乐意接受子孙的“贺岁钱”。大家庭的当家人则按辈份大小,依序给一家老少分赠红包,众人皆大欢喜。然后围坐桌前,共进早餐。先食桔饼、饮姜茶,茶肴行素,少不了豆腐、芹菜(一年勤俭)、葱(子女聪明)、蒜(花销得体),米饭一定都是旧年米,以示岁岁有余。清晨择吉时开启大门,按年份向东南西北某一方向燃放爆竹,祈求当年招财进宝。这一天,大人们是不出门的,在家守年。孩子们熬不住,门外鞭炮齐鸣,这么热闹的日子一年才一度,况且兜里装着压岁钱,呆在家里岂不傻瓜!于是各家各户成了孩子们欢乐的天堂,那银铃般的天真笑声引起了人们对自己童年的无限怀念。
        时近中午,各家都在大门上张贴“年纸”。“年纸”乃32开毛边纸所制,围红边、中贴“十”字红框、框中贴上福禄寿财禧等红字或窗花,下垂三条红纸穗。贴好年纸吃年酒,各家都摆上全部佳肴,不管酒席丰盛与否,有一碗是不可缺少的,那就是“松丸子”。这“松丸子”以瘦肉丝、豆腐和上地瓜粉拌和后挤捏而成,下在鸡汁汤中,其味鲜美。据云,全家人吃了一年轻轻松松。
        初二开始出门拜年。这一天当女婿的是很忙的,他必须一早备好年糕、鸡鸭、揣上红包,到岳丈家拜年,感激岳父岳母生了个好闺女,为自己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亲朋邻里穿梭贺年,互道吉利。拜年的人如能喝个东倒西歪,醉态百出,那才是东道主的光彩。拜年活动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方告结束。
        初三逢“生”。石碧族人各在香火堂叩拜本房祖宗后,招出“四州大佛”游乡。这“四州大佛”也称“药师王”。菩萨不大,据说很灵验,主镇妖祛病,延年益寿。众人用木轿抬着他,鸣炮游乡,游过谁家门口,谁家就放鞭炮,迎佛进厅堂除邪祛病。游罢全村所有人家后放土铳三响,大开祠堂门,各房代表拥起大佛,飞速奔跑着抬进正厅,叫“菩萨进宫”,而后散去,各自回家过个平安年。
        立春,是农时之首,“民以食为天”,更何况农村节气乃农家命脉,所以有“交春大过年初一”之说。这一天,农人们按交春时辰,放炮仗,贴春联,饮春酒,吃“松丸”,热闹程度不亚于大年初一。旧时还有“迎春牛”古俗,乡人抬着纸扎“春牛”,唢呐吹送,各家摆香案迎“春牛”,送“春牛”者得了不少红包,迎“春牛”者也乐于发放红包,彼此皆大欢喜。因为“迎春牛”意味着春天来临,备耕开始,“春牛”从仙界下凡。
        初八以后是“会期”。客家人串门会客,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客人,而且各乡“会期”按不同时间编排,如同赶墟。远嫁的女儿携儿带女归宁,探望父母,各房宗亲巡回拜年,相互祝贺,联络感情。
        十五闹元霄,贵在一个“闹”字。先是迎菩萨,各乡都抬上本土信奉的菩萨游乡,挨家挨户门口都摆起香案接菩萨,俗称“上元天官赐福”,祈佑新的一年人丁兴旺,风调雨顺。这一天也是各村青年大显身手的日子,各人都献出自己的拿手好戏参加闹元霄。舞龙灯,舞金狮,演木偶戏和铁杆故事,五花八门,真正是一场客家民间游艺的大会串。小男孩们抱来一捆捆稻草,红线裹身,扎起“稻草龙”,龙背点上红香、龙腹插上竹竿,不用锣鼓伴奏,沿街舞了起来。途中不管遇见多么浩浩荡荡的大人舞龙队,只管大摇大摆前行,大人们要收拢龙灯。回避路旁,让稻草龙先过,还要擂鼓击锣,呐喊助威,为其开道。稻草龙小巧玲珑,可以任意闯进任何人家的客厅,游舞一番,待到衣兜里装满主人塞进的年糖年饼或者小红包,这才洋洋得意地游了出去。布龙长四丈多是大人们玩的。大部分成员都会气功,九条大汉运起轻功,手擎九节青龙,外加那金碧辉煌的大龙珠,可以在一张八仙桌上戏珠起舞,一会儿是“金龙盘柱”,一会儿是“游龙戏水”,盘旋自如,令人叹为观止。“铁杆故事”来自北方文化,是用客家话演唱的一种很有特色的民间小剧种。用一根铁杆,牢牢地绑在壮汉腰背,五六龄男孩女娃固定在铁杆顶端,在一班民乐队伴奏下,演唱“小放牛”、“白蛇传”等传统剧目。这种腰背搭台、娃娃唱戏的典型民间游艺,备受妇女、老人们的喜爱,他们听得入迷,可难为了那些顶铁杆的汉子们,一场戏下来、虽然春寒料峭,他们个个薄衣单裤,仍是汗如雨下。
        这一晚,村村寨寨不闹到深夜是不肯罢休的,因为元霄是春节的尾声,各人取下门上年纸,引火烧掉,“烧了上年纸,各家早爬起”。上元一过,备耕开始,农人们就要投入新一年的紧张劳作了。
        二月十五是花朝,也称“女儿节”。据传女孩子在这一天穿耳孔,不痛不烂。老人们还叮嘱她们,此日不可穿花衣,也不可到野外行走,因为若见了鲜花就不妙了,“别花开了己花煞,己花煞了不结子。”这可是个严肃的训诫,谁也不敢冒犯,所以客家少女在这一天终日紧守闺阁,足不出户,在家拜大士,吃“花朝丸”。
        二月十九观音九,家家开坛吊新酒。妇女们忙着采集龙菇草嫩叶和花蕊,揉在白米粉中制成龙菇粿,供在观音菩萨座前,请她赐福农家。这个节俗有个典故,传说古时杀牛风盛,天牛一气离开人间,上天找观音菩萨告状,大士心想,人间没有牛,农田谁来耕?于是她变化形体,下凡教农人以龙菇草制粿食用,然后对女牛说:“你看,凡间念牛一年劳苦,家家户户以草做粿,与牛同尝青草,连我也代你吃了三口草哩!”天牛感动了,又来到人间,为农人耕作。因,“龙菇粿”这别有风味的美食却流传至今。
        三月初三,石碧谚曰:“三月三,留下辫子到脚跟。”少女纷纷修剪头发,梳起辫子,以长为美。
        清明扫墓与其他地方相同,只是石碧多了一道习俗,叫“送清吉”。里人以竹为筋,裱七色纸制成三只脚的纸人,淋公鸡血,烧于叉路口,另用米粿捏制猫、狗、兔、蛇、鼠形状称“五鬼”,清明日夜放鞭炮,送“五鬼”,以图一家清吉。
        四月初八浴佛节。谚曰:“四月八,邀群邀伙朝菩萨。”是朝佛进香之日。寺厢僧尼终日诵经,夜幕降临,溪河沿岸有人放河灯、超度溺鬼野魂。
        立夏吃夏丸子,以大米蒸熟舂烂做成。“立夏不做丸,晦气到明年。”还特地端上一盆丸子请牛食用,以示慰劳,并宣告春耕结束。
        五月初五端午节,各家包粽子互相赠送,以示礼尚往来,又可品尝各家风味。儿童们则耳搽雄黄酒,胸佩香荷包,香草为药煎汤沐浴。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香艾、昌蒲。紧靠闽赣交界处的南田坳,除了每家大门左右侧挂艾叶、昌蒲外,门楣上方还挂了一串葛藤。传说唐末黄巢亲率义军南下,端午时兵临福建,路遇一客家妇人携二子逃难。黄巢见她把年纪大的孩子背在身上,幼子却牵着奔跑,甚是奇怪,问她是何道理?妇人不知他就是黄巢答道:“这个年纪大的是俺侄儿,父母早亡,俺怕他再遭难,断了香火,所以把他背着。那个年纪小的是俺自家儿子,所以牵着走。”黄巢见这妇女深明大义,很受感动,对她说:“不要怕!你回去后在家门口挂根葛藤便平安无事了。”同时回头下令,凡见门口挂葛藤的,不准骚优!妇人方知遇见的就是黄巢,赶紧奔回南田坳,告知全村挂起葛藤,果然兵不进村,保住了全村人的性命。从此,每年五月初五,村中家家户户高挂葛藤,年长日久,形成风俗,人称“葛藤坑”。
        六月六,吃新禾。夏收在望,农人先将早熟稻穗采下新谷,晒碾做饭,筛酒炒菜,庆贺“天赐节”谓之“尝新”。过去石碧、禾口乡人还将早收新米用红纸包好,分送县城亲朋,传播丰收喜讯,谓之“送新”。受新米者应回赠红包,以示庆丰同乐。
        中午曝晒全家衣裳,读书人当然先晒诗书字画,据称可终年不霉不蠹。
        七月七,乞巧日。各家都张贴手绘彩画“巧姐鞋”或剪贴式样各异的窗花。是晚,皓月当空,各家庭院早已搭好彩棚,摆好果品香案,叫“摆巧”,孩儿们跪拜乞巧,口诵“儿年少,志气高,乞赐巧,姓名称”之类“巧书”,乞上天赐自己耳聪目明,心灵开窍,谓之“拜巧”。这一天,也是乡中私塾教师向学生传授祭典礼仪好日子,因为大家都认为,这一天孩子们特别灵巧,一教就会,终生不忘。
        七月十五中元节。敬奉先祖,以米粿捏制鸟兽各形,烧纸帛供祭去世亲属。外出人等须于此日赶回家门,因为祖宗要点名,缺席者不孝。夜晚到叉路口焚烧纸钱,斋给“野鬼游魂”,免受其灾,有的人家也设道场超度亡魂。
        妇女们还擂茶待客。乡中青年们则以草扎龙,遍播线香,日“线香龙”,自七月初开始走乡串户,扶正驱邪,到十五夜方告邪魔驱尽,舞着“线香龙”到田中焚化。
        八月中秋有二俗。一是请月亮姑子,一群群老妇在月光下摆好月饼香案,设沙盘扶觇,请月亮姑子显灵。老者问寿限,常人问米价如何。二是请扁担神,青壮年聚于坪中,烧起香烛,由一人手托扁担,念着咒语,咒曰:“扁担神,竹扛龙,一头挑起两个人,挑得起来欢欢喜,挑不起时败兴几多人。”直念到扁担不用扶,自行直立在地,几个人推不倒为止。
        九月九重阳,雪薯佐酒。有的备香烛进城赶“庙会”。
        十月十五为下元,糯米糍粑滚糍粉。糍粉以黄豆、花生细糠皮炒熟,加糖拌和,食盒盛糍粑,送亲赠友,俗称“做完冬”。
        十一月冬至,家家“补冬”。进补以煨狗肉为上品,或狗肉、猪脚加补药,炖到脱骨,早起服用。宜洗净坛炊子米做新酒,杀鸡宰鸭,烤制腊味,以备过年之用。
        十二月二十五,“入元甲”,意即近年关。扫房院,夜祭灶,数日忙碌,购年货,蒸年糕,做煎丸,缝新衣,准备过年。
        除夕,屋里房外面貌一新,贴上春联、年画,增添洋洋喜气。是夜男人们祭祖、敬神,主妇们忙着贴“岁纸”、点“岁灰”、做“岁饭”,家宴极其丰盛,合家吃团圆饭,座谈“守岁”。
        岁复一岁,年复一年,石碧客家人就在这繁花似锦的节俗中,继承着民族传统文化,点缀着繁忙艰辛的田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