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后史

2023-10-05 可可诗词网-通俗小说 https://www.kekeshici.com

        方汝浩撰,十卷六十回,成于晚明。现存明峥霄馆刊本。明刊本。 此外,尚有清初复印本、清同治重刻本等。
        
        本书是《禅真逸史》的续集,这部《后史》与 “前史”源流相接。书叙林 澹然三高徒之一的正一五显仁德普利真人薛举,因生前杀戳太重,又无利物济 民之德,所以虽获正果,但未列仙班,于是重降人世,托生于善良之士瞿天民 家为子。生时车盖大一片五色彩云覆于瞿家屋顶,经三昼夜方散,故小名取为 五彩,官名叫琰。这时正当唐太宗末年至武则天以周代唐前后,天下动乱,百 姓饥馑流离。瞿琰自幼得化为老僧的林澹然传授剑法书符,便挟神技异术,抱 拯溺扶危之志,征番讨寇,诛鬼荡魔,斩佞除奸,兴利除害,为国为民创立了 种种奇功异绩。功成身退,巡行四方,遇昔年引导的老僧,点明前因。一日,瞿 琰等聚于城楼。少顷,一片红云飞来,瞿琰等跨入云端,缥缥缈缈从空而起。忽 见那老僧也乘着一朵白云腾空而去,人们诵佛之声振动山岳。
        本书以瞿琰业迹为中心,主干分明,疏枝旁出,“只在三十年之间,做成了 许多因果。”正是:“欲修紫府清虚教,还本儒宗礼义心。”清人刘廷玑《在园杂 志》卷三《戏曲小说续书当禁》一文说: “外而 《禅真逸史》一书,《禅真后 史》二书,一为三教觉世,一为薛举托生瞿家,皆大部文字,各有各趣,但终 不脱稗官口吻耳。”这是说本书作者是用小说家口气来编织故事、塑造人物的。 本书十九回前讲的是秀士瞿天民经历与家事,引出瞿琰降生,演出一本“功行 圆满”的故事来。瞿琰寄居其表兄建州廉访使刘仁轨处,就射倒越狱凶犯,敢 斗权相儿子,年虽童稚,出言磊落,已露丈夫气概。待刘仁轨升果州路总督后, 适逢蒙山洞酋拥众作乱,并诱番王大行侵掠,统制率师鏖战,瞿琰参画军机,将 番王前锋三箭射于马下。朝廷颁旨,升刘仁轨为吏部尚书,瞿琰为东部司理,刘 偕琰暂回故土扫坟。接着叙琰回故土,愈兄病,鞭雷逐电,捉拿弄邪作法的妖 僧。闻知行妖六人系印戟太尉差遣,潜谋不轨,琰即进京告发。当时印与中书 侍郎许敬宗内外勾结,总理朝纲。高宗闻奏大怒,而武后帘内袒护,召见瞿琰 面讯。武后见琰貌美,满心欢喜,闻奏即命拿下印戟,并令琰密捕恶党,事平, 瞿琰升侍中大夫。后山东博平四州二十三县流行瘟疫,恰好瞿琰临此地界,取 原砂黄纸书符烧灰令吞,救活几千万生灵。回京又愈武后之疾,又擢三级,授 为大理寺少卿。高宗驾崩,内外政事皆决于武后手。武后宠幸之番僧怀义见琰 甚得武后信任,遂借平寇为名,遣出琰。琰劝落草为王者归顺,并以神矢验证, 皆拜伏于地。时武后已移唐为周,闻奏升授琰为兵部左侍郎。琰以疾辞,准以 省亲后巡行金陵、两浙。琰至各地,赈济饥民,驱除孽鳄。中间还穿插大小故 事几十则,总染成了三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情节曲折,腾娜多姿,事繁而不 乱,物杂而有序,始终围绕瞿琰浊世锄奸驱怪,护国安民这一中心展开,功成 入圣,提挈了几个道友上天堂,使全书与 “前史” 源流相接,前后完整。
        本书文字俚俗,语言流畅,尤其是一些描述日常场景与人情世态的章节,富 于生活气息,显得活泼动人。如瞿天民家婆媳妯娌之间怄闲气一段,描摹人物 口吻,比较逼真。瞿天民妻郁氏单爱财帛妆资,不去求签龟卜,经自选日下聘、 成婚。大哥瞿瑴见二弟瞿璿娶得一头好亲事,不由得对天嗟恨,埋怨妻子张氏 “妆奁何等淡薄”,这就设下了家庭不和的线索。一日,郁氏生辰,亲家聂妈妈 送来一担盒礼。张氏和陪宴的凌婆私语,被聂氏的丫鬟巧儿听见,传到郁氏耳 中,郁氏叫儿子把张氏叫来。
        
        张氏一面走,心下疑惑,向前厮叫了。郁氏道: “你叫我做甚?我 是个欺贫趋富、势利小人,怎敢认夫人做媳妇,兀的不折死了人?”张 氏道:“媳妇并没半句言语伤触婆婆,怎么恁般发恼?”郁氏道:“你背 面讲我千万的不是,只少却打骂二字了,还强口讲没半句言语么? 自 从你这不贤之妇到我家来,我做婆婆的那件儿不看顾你? 你想当初光 头赤脚,两个旧箱笼,几件布衣服,是你的陪嫁产; 进门时就替你换 了满头珠翠,遍身罗绮,高楼大房,呼奴使婢的享用。不想报答翁姑 的恩惠,反行面是背非,讲我过失,只怕天理不容哩!” 张氏笑道: “当初结亲之时,乃婆婆央凌妈妈上张门撮合。我爹爹自谅贫富不等, 一口推辞。凌妈妈讲道,瞿安人极是贤德,不贪财帛,止要人才。再 三再四的求恳,勉强成就,却不是我做媳妇的捱上门来。贫家恶业,随 身来不过是此旧衣破笼,承婆婆一点好意,穿的戴的都更换了华衣美 饰,也是瞿门光彩,与张佛匠家无涉。今日婆婆不喜我时,情愿将陪 嫁产穿戴了,也不辱没了张氏。”郁氏大怒道:“你听这利嘴巧舌妇人, 不知自己的罪过,反讲做婆的不喜媳妇。我且问你,你的爹妈来我家 时,我也一般酒饭款待,几曾慢了他去? 反唇倒舌讲接待他,不过是 一餐现成茶饭? 这也罢了,为何又讲我趋承着财主媳妇,撒屁也是香 的,为他生辰大惊小怪,办酒待亲,极其势利?你自想尊躯贫苦煞,也 是爹妈养的,岂没一个生辰? 从不见什么亲戚送些礼物来相贺,反嗔 我今日为婶婶生日开筵设席。自古道: 礼无不答。难得聂亲妈费了钱 钞,安得不接来一叙? 你怎么暗恨要寻死害我,恁般狠毒,终不然做 婆的害怕,反来求你? 我把你这尖嘴薄舌的泼货不要慌,拼一个你死 我活,才得罢手!”张氏冷笑道:“呵,呵,巧言不如直道。这些话,我 原对凌妈妈讲来。我进瞿家门也曾过了几度生日,公婆从不曾破费了 半文。今日婶婶寿诞,却如此热闹,委实心下不平,讲了几句,婆婆 着恼,要与媳妇作对,俗言道: 早死早托生,依然做后生。”
        因为揭着巧儿,二亲家聂氏厉声以斥,就相争吵。
        张氏道:“这奴才不该传言寄信,挑两下怄气。骂了他,你待怎的? 终不成打下了夫人官诰。” 聂氏道: “吃黑饭,护黑主。你既讲婆婆势 利,牵枝带梗讲着我,缘何巧儿不要过活? 这些面情,破口便骂。若 这奴才骂你,你待何如?”张氏道: “竹节也分别上下,奴才们敢骂兀 谁? 你莫要倚着豪富,便自欺人。我家虽系匠作,寒族中也有为官做 吏的,莫要轻看了他。我父亲若肯熬清受淡吃薄粥时,也颇颇做成家 业,不受人的轻藐!”聂氏大怒道:“你与婆婆斗口,我早膳也不用,在 此劝息。你骂我丫鬟,我以妯娌情分,止将理讲。你怎地隐言骂我?” 张氏道:“虽然婆婆重你,也要从公判断。那一句儿是骂你处,恁样虚 空吊我?” 聂氏道: “我虽是一女人,也读几行书过。你这般藏头露尾 的刁话,比那骂詈还狠毒几倍哩!”张氏道: “不与你争,你且讲那一 个字是刁话?” 聂氏道: “我还你那刁钻处。你讲张匠作若肯熬清受淡 呷薄粥时,也不贫苦。分明是讥诮我爹爹插号唤做聂一撮,从鄙啬悭 吝做成的家业,岂不是当面骂我?” 郁氏跌足道: “儿讲得透彻,这明 明是舌底拳棒,狠,狠,狠!”张氏笑道: “婆婆又是护短的言语,那 ‘聂一撮’尊号乃四海闻名的豪杰,岂止我一人晓得,缘何反讲我舌底 拳棒?” 聂氏道: “这雉鸡乖皮里针的巧处,谁不参透? 便是聂一撮混 名,无非是 ‘贫啬’ 二字罢了。强如那偷了人家佛肚中金灵圣儿,被 那家子搜将出来。打得做鬼叫! 若不是我家妈妈劝释,如送入公厅审 出满贯赃来,兀自要发配远方哩!”张氏听了,怒道: “你讲偷佛肚皮 中灵圣儿的贼,明白是骂我爹爹,好欺人,好欺人!”聂氏笑道: “呵, 呵,我是讲那偷灵圣子的好汉,和你家爹爹何干?”张氏嚷道: “好矫 强聪明的话儿,我也不与你斗嘴。俗言道: 拿贼见赃,捉奸见双。你 只还我那一家是失主,谁见我爹爹做贼?” 聂氏道: “不要忙,我还你 一个出处。旧年四月初六日,敝邻冯老妪因家下有一尊古佛金身坏了, 唤城内一位装佛匠补漆贴金。谁想那人盗了古佛的心肝五脏,被冯老 妪瞧破了,唤家僮将那人打了一顿脖子拳,只要锁了送官。我家母亲 善言劝释,问他姓氏,他讲姓张。现有失主,难道是假的不成?”张氏 气得暴跳,大哭道: “好了,平空地指好人为贼! 就去叫我家爹爹来和 你面对。倘是造捏出的,这番不得开交!” 聂氏道: “好扯淡,我又不 是失主,面对怎的? 只怕那人见了冯老妪,面皮上有些红白。”张氏气 倒地上,开口不得,顿足乱凌。郁氏见了,反没做理会处,合家男女 都来相劝,家僮急往花园报知。

        
        上述这段口角,口气由慢而快,声调从低到高,颇有节奏,把人物的思想 性格和彼此间的错综复杂的矛盾描绘得淋漓尽致,作家显然是熟悉中下层人家 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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